在中国，人们对一切艺术的艺术，即生活的艺术，懂得很多。一个较为年轻的文明国家可能ม会致力于进步，然而一个ฐ古老的文明国度，自然在人生的历程上见多识广，她所感兴趣的只是如何过好生活。就中ณ国而言，由于有了中国的人文主ว义แ精神，把人当作一切事物的中心，把人类幸福当作一切知识的终结，于是，强调生活的艺术就是更为自然的事情了。但即使没有人文主义，一个古老的文明也一定会有一个ฐ不同的价值尺度，只有它才知道什么เ是“持久ื的生活乐่趣”，这就是那些感官上的东西，比如饮食、房屋、花园、女人和友谊。这就是生活的本质，这就是为ฦ什么像巴黎和维也纳这样古老的城市有良好的厨师、上等的酒、漂亮的女人和美妙的音乐。人类的智慧发展到เ某个阶段之后便感到无路可走了，于是便不愿意再去研究什么เ问题，而是像奥玛。开阳那ว样沉洒于世俗生活的乐趣之ใ中了。于是，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它不知道怎样像中国人那样吃，如何像他们那样享受生活，那末，在我们眼里，这个ฐ民族一定是粗野的，不文明的。
但很可惜，中国在人物画上落后了。人体被当作自然物体的点缀。如果说人们平时对女性人体的美还有点儿欣赏的话，在绘画中ณ这种欣赏却无迹可求，顾恺之和仇十洲所画的仕女给人们的暗示，并不在于女性肉体的美，而在于随风飘荡的线条的美。而这种对人体美的崇拜，在我看来正是西方แ艺术最卓越的特征。中西方艺术的最大差异，在于灵感来源的不同：东方แ人的灵感来自自然本身，西方人的灵感则来自女性人体。一幅女性人体画ฑ被称作《沉思》，一个赤裸的浴女画ฑ被称作《九月的清晨》，没有比这更能震惊中国人的心灵了。时至今日，许多中国人仍旧无法接受西方文化中ณ这样一个ฐ事实：找一个活生生的“模特儿”，剥ຓ光了衣服站在人们面前，每天被盯着看上几个小时，然后人们才可能ม学到一些绘画ฑ的基本要领。当然，也有许多西方แ人士只愿意把惠特勒1的油画《母亲》挂在壁炉架上去沉思，而不敢去沉思像《沉思》这样的女性人体画ฑ。今天，英美社会中还有不少人歉疚地告诉别ี人，屋内的法国绘画在房子被租来时就是这样装饰着的；也有人说他们不知道如何处置朋友送来的圣诞礼ึ物——维纳斯瓷像，他们在交谈时总是避开这个题目，而仅仅称这些东西为“艺术”，称那ว些创作了这些作品的人为“疯狂的艺术家”。尽管如此，事实上，正统的西方แ绘画其起源和灵感还是要归诸酒神狄俄尼索斯。看来，西方画家离开了一个ฐ裸露或近乎ๆ裸露的人体，就不可能发现其他任何东西。中国画家以一只丰满漂亮的鹧鸪作为春天的象征，而西方แ画家则通过一位舞蹈着的仙女来象征春天，后面农牧之ใ神紧紧相随。中国画家会对蝉翼的纹路、蟋蟀发达的肢体、蚱蜢和青蛙极感兴趣，中国的文人学士每天对着墙上这些绘画ฑ沉思，而西方画ฑ家除了埃内尔2的《里瑞斯》或《玛大肋纳》这样的作品外，其他都不可能感到เ满意。
把中国书法的美归结为ฦ万物有灵原则ท，并非著者的独创น。汉语中ณ的不少说法可资证明和参考，比如笔划的“肉”、“骨”、“筋”等等。其哲理性内涵从未被有意识地揭示出来过。只有当我们想方设法使西方แ人理解中国书法时，我们才开始探索。王羲之曾从师的东晋女书法家卫夫人说道：
『1本节所列外国文学人名书名，皆用现今通用的译法，下同。』
张太公于是劝她去京寻夫。她妆扮成尼姑，自描了一幅丈夫的画ฑ像，身背一把琵琶，沿路乞讨，往京城走去。历经千辛万苦，最后终于到เ达洛阳城。正好碰到一次佛教盛典，于是她便走到庙字前，把丈夫的画像挂了出来。正好作为新郎的蔡ກ伯喈来寺庙求佛保佑父母，认出自己的画像，便把它带了回去。第二天，赵五娘以乞求施ๅ舍的尼姑身份出现在牛府，不久便为ฦ牛小姐接受。牛小姐还巧妙地同赵五娘一起试探了丈夫，于是他们重新得到了团圆。故事结束时，他们全家得到了皇帝的“一门旌奖”，两妻共事一夫。
这样，一位中国诗人描写野外的香味时写道。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人都是心智简单的愚氓。他们的文学充满了泛泛而谈，但却很不简单。相反，尽管有表达上模棱两可、泛泛而谈等毛病，却也造就了一系列优美的表达技巧。这似乎ๆ有些奇怪，中ณ国人对这种文学的训练极为ฦ娴熟ງ，已经学会了如何透过字面的意思去理解文章的真意。是外国人的无能，读不出字面以外的意思呢，还是糟糕的翻译家的错误，在翻译过程中ณ失去了汉语所谓的“言外之意”，结果使得外国记者既ຂ骂中国又骂自己，认为自己无法确切弄懂那些用字巧妙，表面上又没有任何恶意的公告。
这种极端的单音节性造就了极为凝炼的风格，在口语中很难模仿，因为ฦ那ว要冒不被理解的危险，但它却造就了中国文学的美。于是我们有了每行七个音节的标准诗律，每一行即可包括英语白韵诗两行的内容，这种效果在英语或任何一种口语中都是绝难想象的。无论是在诗歌里还是散文中，这种词语的凝炼造就了一种特别的风格，其中ณ每个字、每个音节都经过反复斟酌，体现了最微妙的语音价值，且意味无穷。如同那些一丝不苟的诗人，中ณ国的散文作家对每一个音节也都谨慎小心。这种洗炼风格的娴熟运用意味着词语选择上的炉火纯青。先是在文学传统上青睐文绉绉的词语，而后成为一种社会传统，最后变成中ณ国人的心理习惯。
然而在中国，我们所做的恰恰相反。我们并没有假定他们是可能的无赖、骗子或窃贼，尽管我们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相反，我们把他们当作了仁人君子。依照孔子的教导，我们希望他们是仁慈的统治者，爱民如子，我们期望他们诚实。我们对他们说：“干吧，公家的钱你就随便使吧。我们不要你做公开的预ไ算，不要你公布帐目。”我们对军阀们说：“干吧，我们相信你会热爱人民，我们愿意让你凭良心向我们收税。”我们对外交官们说：“干吧，我们绝对信任你的爱国心，允许你缔结任何一个国际条约而不用事先经过我们同意。”我们对行政官员们说：“如果你变成仁人君子，我们会给你立牌楼，永久瞻仰。如果你变成了无赖、骗子或窃贼，我们也决不会把你关进监狱。”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别ี的国家，其人民是这样仁慈地对待他们的行政官员们。韩非子说，一切都大错特锗了。我们对官员们的道德天赋期望太高了，不免有些冒险。如果韩非子活在今天，他会建议我们把这些官员们假定为无赖、骗子或窃贼，并对他们说：“我们不会规劝你去走仁义之道。你变成了仁人君子我们也不会为你立牌楼，然而如果你变成了无赖、骗子或窃贼，我们就送你进监狱。”这倒是结束我们政治腐败的更理智更迅速的办法。
我在自己的心目中，经常将这些学者士绅与中国绘画中的神圣美丽ษ的白鹤联系在一起。它们是那么纯洁，那么清白，那么เ超然。这就是它们为什么能代表道家隐者的原因，仙女们是骑在它们的背上飞上天空的。人们可能以为它们是靠吃天空中ณ的什么เ东西为生。实际上，它们吃的是青蛙和蚯蚓。如果它们的羽毛是如此洁白光滑，它们的脚步是如此庄重，就是吃些青蛙蚯蚓之类又有什么เ关系呢？问题是他们一定要吃点什么。上流社ุ会那些士绅们懂得生活中所有的乐事。他们要生活，为ฦ了生活，他们必须ี有钱。
所有的道德哲学，在社会上都是基于一种模仿的理论，在教育上则ท基于一种习惯的理论。社会教育的方法和途径是从小建立正确的思想态度，这自然是从家庭开始的。这一切都没有什么错。唯一的弱点是将政治与道德混为一谈。结果对家庭来说是比较满意的，而对国家来讲则是灾难性的。
然而，男人们置女性姿ู态于不顾，开始把小脚๐作为ฦ一个爱恋对象而予以崇拜、赏玩、钦佩和歌咏。从那时起，这种夜间穿的鞋子在色情诗歌中就占据了一个重要的地位，对“金莲”的崇拜属于性心理病理学研究的范围。在不同小脚的欣赏上，人们施展了自己不少的才能，其技巧ู并不亚于人们在唐诗鉴赏中所使用的技巧ู，我们知道，真正既小巧又美观的脚是十分罕见的，一个城市里也许不到10่只。所以我们很容易理解男ç人们为什么这样动感情，就像他们对小巧玲珑的唐诗动感情一样。清代的方แ绚著有整整一本书描述这种艺术。他把小脚分为五类，十八种。一双小脚应该具备如下条件：肥，软，秀。他说：
古代的中国姑娘在社ุ会事业上确实不如西方แ妇女，但是良好的家庭教育使她有更多的机会成为一个ฐ成功的妻子和母亲。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的职业。现在的中国男子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是选一个摩登女郎呢，还是选一个较保守的姑娘做妻子。最理想的妻子被描绘成“既ຂ有现代知识又有古老品德”的女性。这种女性理想的冲突需要人们用自己้的庸见来解决。笔者认为，不断增加的知识与教育是一大进步，是向理想女性的接近；但是我敢打赌，我们不会有世界著名的女钢๐琴家和女画家。我确信，她烧的高汤比她写的诗歌味道更好，她真正的巨著是那个脸蛋圆圆的小男ç孩。我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仍然是那聪明、温柔、坚定的母亲。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可见，中ณ国人幸福的理想并非希腊人讲得那样在于施展个人之所长，而在于享受简朴的田园生活，求得各种社ุ会关系的和睦。
这种简朴是很难获得的，因为简朴是伟大人物的品德。中国人已经获得了这种简朴的理想，当然不是因为懒โ于奋斗ç，而是出于对简朴的崇拜，或者说是对庸见的信仰。现在我们来看中ณ国人质朴理想的来源。
想象
女性化
他便会快活得像一只小鸟。如果他没有一个可供玩乐的花园，他便希望有一间坐落在山里的僻静小屋，门前有一条小溪自山上潺潺而下。这间小屋也可倚傍着一个河谷，下午他可以漫步河岸之上，欣赏鸬鹚为渔夫捉鱼的生动情景。但如果他没有这种运气，只能呆在城市里，他也不难过。因为无论如何他还可以在笼中养上一只鸟，栽种几盆花，还可以赏月——月亮总是会出来的。大诗人苏东坡就写过一篇十分优美的散文来描写月亮，这就是《记承天夜游》：
超脱老猾
如果简朴可以使家庭延续和完善，那ว么简朴也可以使一个国家延续和完善。对曾国藩来讲，以下这些道理是不言而喻的：“大抵士宦之家，子弟习于奢侈，繁荣只能ม延及一二世；经商贸易之家，勤勉俭约，则能延及三四世；而务农读书之ใ家，淳厚谨饬，则ท能延及五六世；若能修德行，入以孝悌，出以忠信，则ท延泽可及八至十世。”
曾经有一段故事讲一位北方แ军官，在检阅一队苏州籍的士兵。他用洪亮的声音喊：“开步——走！”但是，士兵们没有挪动脚步。一位在苏州ะ住过很长时间、知道奥妙的连长请求用他的办法来下命令。长官允许了。于是他没有用通常洪亮清晰的声音喊：“开步——走”，而是用真正婉转诱人的苏州ะ腔喊道：“开——步——走——嗳ã——”嗨，你瞧！苏州连前进了。
『1罗伯特·哈特英国外交家。』
——孔子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十章中日战争之我见
一个民族的诞生
中国有一个伟大的过去。纵观中国的文明以及中国人民的生活方แ式，我们就会看到เ中国人某些显赫的成就和昭著的失败。中国人生活方式的成败得失，与其他文明相形之下，显得尤为ฦ引人注目。在中国的古人眼里，中国的文明不是一种文明，而是唯一的文明；而中国的生活方式也不是一种生活方式，而是唯一的生活方式，是人类心力所及的唯一的文明和生活方式。“中国”一词，在古代课本里意为ฦ世界的文明部分，余者皆为蛮族。这倒并非夜郎自大，而是客观事实：古代中国的四周确实为蛮族所包围，人们不知道还有堪以与之媲美的文明存在。但是，现代知识的光柬揭示出它只不过是许许多多种生活方แ式中的一种，并把它的美置于一个陌生的背景上，同时把它的阴暗面暴露无遗。面对科学进步、工业革命、意识混乱的整个世界ศ，一些现代中国人感到无地自容，另一些却在那ว儿夜郎自大。现代中国开始了思考，缓慢、艰难而又痛苦的思考，有时还带着混乱的思绪，有时则ท闪现出庸常意识。现代中国的整个变迁过程，也就是整个民族缓慢、艰难而痛苦地进行思考的漫长历程，中ณ华民族开始考虑如何对待自身和自己的生活方式。
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不少伟大的时期，比如基督教的罗马时代、意大利ำ的文艺复兴和英国的伊丽莎白时代，那时人们的心灵获得了一种新的观念，人们的想象力得到了自由的驰骋，灵感得到了启发。同这些伟大的历史时期相比，中国也正是处在这样一个伟大的历史时期之中。四处流传着各种有关新世界、新文明、新种族的传说，说他们有望远镜和牧师、军舰和大教堂、火车和公园、图书馆和博物馆、照ั相机和报纸。这些传说要比马可。波罗带回欧洲的关于震旦的故事，比哥伦布带回的关于印第安人的故事，或许更为神奇；传说中ณ还有吃牛肉、全身散发着奶酪味道、胸毛长长的男人，以及长着蓝ณ眼睛、袒胸露臂的女人；然而也流传着关于共和国、议会、宪法，自由á平等和民有、民治、民享的政权；最后，还流传着关于穷凶极恶的毁灭性武器，它们远非中国的任何武器之ใ所能匹敌。
于是，中国这才第一次看到一个陌生的、新奇的文明，它与我们自己的文明截然不同，有不少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但是，中ณ国人处在一种闭关自守的状态，他们自给自足，无论经济还是精神上都是如此。她地大物博，有独特的地理位置，并且对自己的文明和文化抱着唯我独尊的态度，这一切使得她只能十分缓慢地向西方学习。中国人把白人看作科学家——技师、士兵和传教士，很少有人把白人看作新思想的教员。白人作为科学家才受到他们的钦๔佩，然而这里的“科学家”主要是指那些会制作精美、新颖而雅观的器械的“科学家”。他们斜视那些好战的士兵，却又不敢去逗惹，有一点很难想象，白人会推翻他们的皇朝，而别人又不能ม把他们怎么样。明智的中国人十分藐视异教的传教士，这一方แ面是因为ฦ他们自己的道教和佛教里也同样具有不少美妙的奇迹、信仰疗法、圣灵感孕、轮回、升天以及天堂、地狱等等东西，另一方面是因为白人到中国来对一向安分守己、谦恭礼让、逆来顺受的中ณ国人宣扬所谓和平、谦卑和忍让，实在有点荒谬。外国传教士们每走一步都要炮艇来撑腰，则显得更为ฦ可笑。
然而，撇开其他不谈，西方文明毕竟也是一种观念体系，而观念的力量远胜于军舰。当欧洲的军舰进攻天津塘沽炮台1้、19๗00年八国联军耀武扬威地走在北平街头的同时，西方แ的观念也正从根本上猛烈震撼着这个ฐ王朝的社ุ会结构和文化结构。一如其他的文化变革时期，起领先带头作用的是知识分子。值得称道的是，中ณ国这样一个ฐ古老的文明之邦，在接受西方แ的工业成就之前，先去接受了西方แ的文化遗产。这种文化观念的引进是如此重要，使得皇朝与文明面临灭顶之灾。
『1้原文如此，一般称“大沽炮台”。』
本世纪初的“义แ和拳”运动和八国联军掠夺北平，恰巧也标志着一个ฐ准确而方便的历史里程碑。从此，西方แ的知识、思想和文学的渗入，逐渐成为一种坚强有力、不可间断而又潜移默化的过程。10่年之内，由于西方政治观念的引进，皇朝宣告覆灭，共和国宣告成立，这个ฐ共和国作为一种政府的形式没有成功，然而这一点并没什么要紧，只有空想家才会指望它一次成功。要紧的是产生了一个崭新的、进步的和好战好斗的文明，这种文明有着遇异的价值观念，它向自己้以前的文明进行了挑战，并有吞并它的危险。义แ和团的失败，则ท是加快了这种潜移默化的过程。此外还有严夏翻译了亚当·斯密1、约翰·斯图尔特·米尔2๐和赫胥黎3等人的著作；林纾翻译了查尔斯·狄更斯ั、瓦尔特·司各特爵士和柯南·道尔的小说；梁启超鼓吹“自由á”、“平等”，普及教育和议会政府；孙逸仙致力推翻满清王朝，建立共和政府、社会主义和民族主ว义แ。这些新观念的要旨是如此广泛，不仅包括了各种科学、哲学和科学方แ法的引进，还包括科举制度的废除，学府制度的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