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不复白天的炽热，也不再有那炫目的耀眼光芒，如yi块透明温润的红宝石挂在天空，温暖而不炙热。
陆筠完全无法跟上她的思维，她完全是yi幅听天书的表情，傻乎乎地提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茫然问道：“什么味道？我快两年时间没看到他哪里有什么เ味道”
所以他的大学比高中还要忙碌。吴维以没什么钱，不可能ม在穿着打扮上花力气，但总是衣着整洁，衣服洗得非常干净，走到哪里都让人觉得清爽而阳光。如果说他继承了他母亲罕见的美貌，那么เ也可以说他继承了他父亲的身高，他个子很高，略微偏瘦，身材修长；至于眉目五官，那更是无可挑剔。男生钦佩他努力学习，女生更是很喜欢他，他放下笔，从图纸上抬起头的时候，总能发现有女生悄悄盯着他看。
“只有收着了，”陆筠摇摇头，“更何况温晓也是yi片好意。”
这个ฐ时候，他们看到了他。怀里抱着yi个婴儿，yi个女人挽着她的手。从容的从公园中的小路上。那种从容是yi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完全表达了“我是这个城市的人”的那种姿态。
说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四位工人。他们站在人字形登高梯上，相互配合着在把两个直径约yi米的大功率通风机固定在木架顶端。工人们看起来忙碌不堪，加上嘈杂的声音，几个人放弃了跟他们招呼的念头，只在木架下站了yi会，跟忙碌的人们点了个头。
犹如被雷劈中，吴雨愕然，然后呆若木鸡。
双方都着急，刚yi坐下，还不等秘书送水上来就进入谈话正题，不外乎是如何加快进度的问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阿茜玛知道来人不善，详细的解释原因：格拉姆供电站是县级供电å站，人手严重不足，群众用电和工业用电有yi个轻重缓急，电站现在每天都要借到上百个ฐ投诉电话；技术上来说，检验设施落后，十几个高压箱，埋在深山中ณ数千千米的电缆，yi个个检查下来，人物艰巨。
周旭ຓ走到她身边，以同样的姿态靠着栏杆：“我记得还在巴๒基斯坦的时候，有次你给我们算命，你说我今年结婚，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准。”
“昨天才开始动笔，今天就画了yi大半了，熬夜画的？”吴维以挑眉，看着她。
两个人性格相差很多，陆筠漂亮开朗，十分乐่观；吴维以冷静睿智，工作时严å厉异常严厉。在工作和生活中，陆筠和吴维以接触越发频繁，也不自觉地越走越近，对这个ฐ他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是我，是我。”温晓的声音太过哽咽，还是流露出yi点欣喜，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吴维以阖上眼睛，想不起温晓怎么在自己้身边，艰难地问：“这里好吵，我在什么地方แ？”
“飞机上你在地震中受了伤，我带你去国外做手术。”
简单的“地震”两个字勾起了他全部的回忆，这些记忆是如此的痛苦，大脑好像被人拿着把斧头从中劈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掉。
这枷锁yi样沉重的身体，如果能ม收舍弃，也不是坏事。
“晓晓，帮我打听yi个人，”吴维以上气不接下气，挣扎着动了动身子，结果全部的力气加起来也只能是攥紧了温晓的手，“陆筠，我同事，她怎么样了？”
温晓想不到他都伤得奄奄yi息还在牵挂着别人，又看着仪器上蹭蹭上升的心跳数字，yi时间怔住，摁着他的肩膀，说了句“别急，别乱动，我慢慢打听”，随后叫醒了随行的脑科医生过来检查。
大脑管不了肢体，到底是没了力气，吴维以很快平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温晓盯着他的脸许久，又抹了把泪，转头跟医生低声交谈几句，那个年长的医生欣喜交加，说，大概是他运气好，脑部ຖ的创伤也许没伤到关键位置，所以他现在能醒过来，换了yi个人恐怕是不行了。总之，具体的情况还要具体分析。
吴维以喘息了几下，医生说的话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知道自己能活着绝对是个奇迹了，而这个奇迹能持续多久就没有人知道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能熬过这个劫难，就能活下来吧。
他喘息几下，好容易攒下yi口气，睁开眼睛问：“现在是晚上吗？飞机上怎么那么เ黑？”
温晓yi瞬间手都凉透了。她惊恐的跟医生对视yi眼，伸手在吴维以眼前yi晃，他眼皮都没眨yi下，黑色的眸子依然如墨玉，还有细碎的波光荡漾，可居然什么都看不到เ。
温晓跟医生对视yi眼，哆哆嗦嗦，连yi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维以，你看不到吗？也看不到我吗？”
吴维以是何等聪明，自从醒过来他就觉得有地方แ不对劲，此时终于想明白了。他慢慢阖上早就没有用处的双眼，意识逐渐混沌：“我瞎了。”
暗无天日的昏迷再次来临。
三十六
再次醒过来时他已经在医院住下来了，照ั例什么都看不到，身体像木头yi样僵硬，完全动弹不得。手臂身体都在疼痛，唯独腿yi点知觉都没有。
身边人说着有些拗口的英语，他木然的听了yi会，从语气判ศ断大概ฐ是温晓和医生的交谈。温晓说话很快，单词跟倒豆子似的yi个接着yi个ฐ，几乎都要哭出来。
吴维以咳嗽yi声，他自觉声音不高，但是下yi秒有人就抓住他的手臂，哭出来。
他花了yi点时间才弄明白他现在的状况。他昏迷了大概两个星期，如果再晚yi点醒过来，大脑进yi步损伤的几率就会呈几何级数增大；甚至彻底变成植物人都是有可能ม的。实际上他大脑แ已经被损害了，失明就是脑神经受到压迫后的反应。
跟双目的失明相比，不停发抖的手，不能行走的双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真要说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其他方แ面还算正常。简单的测试之后，医生认定他智力没有被影响，专业知识牢固得好像镶嵌在他脑子里；没有出现很可能出现的失忆症状，记忆力还跟以前yi样好，虽然不能ม说过耳不忘但也差不了太多。
医生在旁边说：“算得上幸运。”
吴维以眼睛看不到เ，但还是从温晓细小的手腕里察觉到了她的削瘦，想开口说话，才发现，太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都哑了。吴维以的人生中第yi次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刻——以为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陆筠面临的是死劫，他自然也要死掉，可想不到遇到了yi连串的奇遇，自己这样挣扎着活下来了，同时也变成了残疾。
吴维以静了好yi会，“这是在哪里？”
温晓悄悄抹了yi把泪：“意大利的yi家医院，脑科很好，手术成功率很高。”
“晓晓，送我回去吧，要死也死在自己国家，”吴维以哑着嗓子，“我单位那边知道了吗？再帮我打听yi个人好吧，我在巴基斯ั坦的同事，陆筠。”
吴维以动了动手指，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这两个字。”
已经是温晓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没想到他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别的女人。好像有人扯住她的脖ๆ子，把她浑身的筋骨yi根根挑断了，温晓yi时间说不清伤心和愤怒哪yi种情绪更多，生硬地开口：“你先说，她是你什么人？”
吴维以没回答，无声的笑了笑。因为久病而变得苍白的皮肤下本来什么看不到เ了，这yi笑，yi种叫生机的东西重新流淌在肌肤下。那是从来没见过的温柔，带着罕见的温柔，但也带着温柔的杀伤力。
温晓心yi狠，yi五yi十的说出来：“吴维以，我没有通知他们，他们都以为你在地震中ณ失踪了，死了。我抹去了你的yi切记录，医疗记录，回国的各种信息，连护照也是伪造的。没有人能ม查出你现在的下落。”
吴维以呆了呆：“为什么？”
“你已经这个样子了，身体没办法再经得起长途飞行了，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温晓竭力把话说得冷酷无情，“通知国内了又怎么样？他们本来就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回去，是希望让他们再看着你死yi次？”
吴维以像个苍白的纸人yi样躺在那里，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稍微的痛楚之意都看不到；温晓心知戳中ณ了软肋，魂吓掉了yi半，但还是坚持说下去。
“这家医院是世界上最好的脑แ科医院之ใyi，医生说只要你能ม醒过来，也许还有几成的几率可以救，视力也可以恢复，你真的要放弃希望？”温晓说，“更何况回去之后谁照顾ุ你？你父母双亡，连个ฐ亲戚都没有，久病床前无孝子，大笔的医疗费怎么办？你支付得起吗？你这个人向来独立，yi辈子最怕给人添麻烦，难道现在反而无所谓了？”
吴维以双手在发抖，温晓说的，每个字都是实情。
“我不yi样，”温晓俯下身去，轻轻贴着他的脸颊，“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事，我有很多钱，也有很多时间可以照顾你，我不在乎你是瞎了还是残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你离开我多久，我就想了你多久，你真的忍心推开我这段时间就让我照顾你吧，有yi天是yi天，好不好？”
震惊和不知所措纷至沓来。年轻时候的话，她竟然分毫不忘，真的yi等这么เ多年。yi个人的记忆可以牢固到什么地步，yi个人的坚持又能驱使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母亲身上发生的事情，比yi般人更容易的看透人生，因此他的感情历来比别人淡薄；温晓的感情对他来说更像是责任。因此这些年电话写信，他总是劝她结婚别在自己这根树上吊死；但如今不yi样了。他知道yi个ฐ人为了感情可以为别人什么地步。而温晓，是他yi再辜负的人。
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温晓为他付出这么多，在他什么都还不起的情况下。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仿佛都要把心肺都吐出来，“晓晓，我没办法接受你让我用什么还你”
温晓吻他的脸颊，轻轻说：“活着，你活着就可以了。”
吴维以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黑暗中的生活，试图让自己不要变成yi个yi无是处的废物。然而黑夜就是黑夜，它毫不含糊地将他曾经见过的所有景致都抹杀掉了。医生说，失明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yi辈子的事情。
他的案例很特殊，脑子的血块始终淤积不散，受损的神经依然受损，双眼继续失明。清醒的时候思路很清晰，睡过去后没人知道什么เ时候会醒过来。
但即使是最好的脑科医院也会很多不成功的病例，前yi位脑科病人在手术后变成了植物人，温晓还是胆怯了，迟迟不肯签字。
有人说，得之ใ我幸，失之我命。温晓想，这大概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说的出来的话。yi旦ຆ得到了，哪里还能ม放开。
那段时间温晓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他，深知这样耗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不如破釜沉舟的接受手术。
随后就是两场大的开颅手术。或许是吴维以命不该绝，本来危险性很大的手术居然极其成功。手术后吴维以慢慢恢复了视觉，同时，因为身体素质本来就很好，温晓请的护工十分专业，照顾得无微不至，身体情况也在好转。
能ม重新看到光芒，就好像yi年前在飞机上醒过来yi样再活了yi次。不论付出多大的疼痛都是值得的。
纱布揭下来之后，他在微弱的光芒中，看到了多年不见的温晓，她比当年瘦了去yi圈，憔悴不堪，眼睛里都是泪花。
从当时下决心代替陆筠受劫难时，他就没想到还可以活着。他在那间简陋的办公室抱着奄奄yi息的陆筠时，平生第yi次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想的是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她活着；那温晓在他病床边守着他，陪着他足足yi年，又在想些什么？
所有的话都闷在胸ถ口。有时候吴维以恨不得自己干脆死了或者长睡不起，只要不面对温晓就好。
欠温晓的，这yi辈子都还不清了。不仅仅是金钱，更多的是感情。
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另外yi个人，再也给不了她。
他甚至都没办法在温晓面前打听陆筠的事情。第yi次问的时候，温晓就说“她挺好的，没事，你就这么关心她吗”，然后yi转身，压抑着的哽咽声，上气不接下气。吴维以在昏迷中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她这样的抽泣，哪里还说得出下面的下。
其实真要打听陆筠的事情，yi个电话就足够了。温晓还有很多公司的事情需要处理，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在他身边。视力恢复正常后，找yi个电话更是变得异常简单。病房里的电话打不了国际长途，他跟主治医生借了电话，斟酌了很久，刚想摁下号码，就被温晓发现了，她沉默地拿过手机看了看号码，深深吸了口气，才说：“你那么เ想离开我吗？你的腿还没好。难道你要我哭着求着照顾你吗？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
涌上来的愧疚如同蚀骨的毒药yi下子淹没了吴维以。温晓救了他的命，铁yi样的事实。
他已经站在了奈何桥的另yi头，被温晓和苏兆仪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他再也没动过打电å话的念头。他给自己找了事情做，开始学意大利语，比读书的时候还认真和yi丝不苟。似乎脑แ子里装了yi件事情，就不会想其他了。
有时候苏兆仪也会来看看他。因为温晓的关系，两个人在大学时有过数面之缘，多半是周末时苏兆仪奉了温晓父母之命来学校接她回家，纯粹的点头之交，甚至连在yi张桌子上吃饭的经历都没有。
现在苏兆仪成了他的半个ฐ医生。也会跟他现在的主治医生聊天，除了关注他的腿伤，判ศ断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两个ฐ人坐在yi起下棋，往往半天时间yi言不发。吴维以本来就话少，现在更是比以前沉默寡欲；而苏兆仪那ว个人，宁可让所有的语言闷在肚子里发霉，也不会轻易开口诉说心思。
闹成这种僵局，苏兆仪救他之前也绝没有想到。他很欣慰他活着，但有时候还是纳闷是什么เ把他们三个ฐ人逼迫到这种境地。所有的yi切似乎从yi开始就是僵局，温晓对感情就那么เyi根筋，吴维以又是个让人恨不起来的情敌。
这三个人修养实在太好，于是带着各自的痛苦和迷茫，yi步步走到了死角，好像大型机器上的三个生锈零件，跟机械融为yi体，根本卸不下来，稍微yi碰，就是全盘毁坏的结局。
直到在新闻上看到陆筠的消息，平静如水的僵局才被打破。
吴维以那天白天才刚做了第二次腿部手术，麻醉药的药效在半夜过去了，醒过来，双手抓着床沿，浑身冷汗。隐忍的挣扎中，手碰到了遥控器，电视忽然亮了。安静的病房里，液晶电å视屏幕微微闪动着，新า闻主播的声音清晰而明亮，被挟持的人质照片在屏幕上滚动过去。
那些照片刺痛了他。
虽然两年不曾联系，可她的影子始终还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其实已经看不清陆筠楚五官了，只记得那双明亮的眼睛和俏皮的酒窝。就这样的单薄影子，陪伴了他足足两年，度过了每yi个ฐ漫漫长夜。
温晓睡到เyi半，也被电å视的光芒和声音惊醒了，辛苦了yi天，抓着毛毯坐在沙发上，yi会看看吴维以，yi会看新闻，视线几个来回，不可言喻的心酸涌上额头，她死死咬紧了唇。
原来爱情与爱情之ใ间是有距离的。那种距离，不是高与低的距离，不是身份和地位的距离，更不是付出和接受直接的距离，而是单纯的远与近罢了。譬如现在，现在吴维以就在她身边，可她却从来抓不住他。
鸿沟宛如天堑。从认识到เ现在，十多年时光飞逝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