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101——！把我们杀死！把我们杀死！杀死！杀死！唱毕了，鼓乐就又大作。如此唱了击鼓，击鼓了又唱，街上人片欢呼，尽往前去拥挤，时秩序大乱。就听见有妇人在破口大骂了：“哪个ฐ死不要脸的把我的钱包偷了！小偷，小偷，你以为乡里人都有钱吗？‘101้’有钱，我哪儿有钱，就那些进城要用的五十元你倒看上了？城里人，你偷我的钱不得好死！”有人就喊：“是小偷偷了，你骂城里人？”那妇人就又骂道：“城里的小偷，你偷我的钱买好吃好喝，你老婆吃了不生儿，狗子吃了不下崽！”有人就说：“这好了，你给计划生育了！西京城里贼多，谁叫你不把钱装好？”妇人说：“我哪里没装ณ好？我在人窝里，几个ฐ小伙子就身前身后挤，直在我胸上揣，我只说小伙娃娃家没见过那东西，揣呀你揣去，我是三个崽的人了，那也不是金奶银奶！谁知这挨枪子的挨砍刀的不是要揣我的奶是在偷我的钱！”街上人片哄笑，妇人说：“我气糊涂了，我说了些什么呀？”身子就在人窝里缩下去，人群又如浪潮般。夏捷就对唐宛儿说：“这你要吸取教训哩，今日又是没戴胸罩呀？”宛儿说，“夏天我嫌热的！”我就跑近来，说：“大姐，这上边有庄老师写的文章。”唐宛儿把抓过了产品介绍书，说：“让我看看，庄老师的文章怎么样？”就念起来。牛月清说：“别ี念了。把你庄老师的名字刊在这儿，多丢人的！姓黄的定是又没打招呼！”这么说，旁边就有人指着嘁嘁ท啾啾起来。牛月清隐约听得个男ç的对旁边人说：“瞧见了吗，那就是帮作家的夫人。”几个ฐ声音问，“哪个？哪个？”男的说：“中间那个穿绿旗袍的，是庄之蝶的夫人。”牛月清心里咯噔下，心想：这人必定是认得我的，我却怎不认得他；他要是认得我，按往常儿也必是过来与我打招呼的，却不过来招呼，只在那里说长说短，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了我和庄之蝶闹了矛盾，在取笑了我？！当下就对三人说：“咱们走吧，这里人多眼杂的。”四人就走下石台，向南大街走去。夏捷说：“既然不看了，这里离我家不远。去我那儿打牌去！”牛月清说，“我和我得回去了，逛了半天的。”夏捷说：“正是因了你，我才说这话的。平日你那么เ辛苦，总是忙得走不出来，今日有逛街的闲情，怎就不去我那儿？宛儿，柳月，你们两ä个ฐ架了她，抬也要抬去的！”牛月清就笑了说：“好，不过日子了，豁出去浪ฐ个白天！”四人就风过水皮样拐了几条巷，到เ孟云房家来。
孟云房果然是只眼睛瞎了。但瞎得十分出奇，表面上切都好好的，他也感到เ不疼不痒，就是没有了视力。孟云房并不悲观，还笑着说：“昨日早晨起来发现的，去医院看医生了，什么也查不出来。之蝶呀，以后做什么骗我的事可得小心，我现在是目了然了！”庄之蝶还是为他伤心，劝他家医院看了不行，多跑几家看看嘛。孟云房说：“孙思邈在世也医不了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近日研究邵子神数有进展了！你来试试。”就从桌下取出个皮箱，皮箱里是高高三摞线装书籍，说：“你是五年夏七月二十三的下午八时的生辰年月吧，你等着，等计算出组数字来，你动手去查吧。”庄之ใ蝶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看着他列出三个四位数字，照他吩咐的查法去翻阅那线装书籍，果然查出三首诗句来。
牛月清跑了几趟副食商场，大包下包的东西塞满了冰箱，算算日期还早ຉ，再不敢买那水产的鱼虾，往街上为庄之蝶买那ว红衬衣红衬裤。女人心细，先去南大街百货大楼ä上选了半日，选不中ณ，又往城隍庙商场来。城隍庙是宋时的建筑，庙门还在，进去却改造成条逾走逾凹下去的小街道。街道两边相对着又向里斜着是小巷，巷๕的门面对门面，活脱脱呈现着个诺大的像化了汁水只剩下脉络网的柳叶儿。这些门面里，个ฐ店铺专售样货品，全是些针头线脑扣子系带小脚๐鞋毡礼帽麻将痰盂便盆等乱七八糟的小幺杂碎。近年里又开设了六条巷，都是出售市民有旧ງ风俗用品的店铺，如寒食节给亡灵上供的蜡烛焚烧的草纸，婚事闹洞房要挂红果的三尺红丝绳，婴儿的裹被，死了人孝子贤孙头扎的孝巾，中年人生日逢凶化吉的红衣红裤红腰带，四月八日东城区过会蒸枣糕用的竹笼，烙饼按花纹用的木模，老太太穿的小脚雨鞋，带玻璃泡儿的黑绒发罩，西城区腊月节要用木炭火烘煨稠酒的空心细腰大肚铁皮壶。牛月清在那店铺里挑红衣红裤，又问有没有纯棉布做的，有没有在背心处印有“”字的。然后就嫌这件针ฤ脚๐太粗，那件合缝不牢，亏得售货员软脾气儿，倒是她看着满柜台都是翻抖开的衣裤，说句：“我是挑皇帝登基的龙袍哩！”自己也把自己逗笑了。
这锐叫在子夜里十分恐怖。牛月清就跑出卧室把客厅的电灯拉亮，见柳月赤裸裸地已爬到เ了厅里，直着眼儿对她说：“龙抓人的，大姐，龙要抓了人的，伯母已经不见了！”牛月清就去了那ว边卧室，果然老太太棺材床上空着，又到了厨房厕所书房，仍没个踪影，牛月清说：“看看娘的鞋在不在？”鞋不在。两人就疯了般开了屋门往院子来。院子里还下着雨，闪电里老太太却跪在那里的块石头上双手合十地祈祷哩。柳月还是赤身，下子过去抱了那个跪着的姿势的老太太，进屋放到床上。牛月清撵回来忙把干衣服让娘换，也拿了单子披在柳月的身上，说：“娘，黑漆半夜你在外跑什么，打雷闪电å的要想着雷击吗？”老太太说：“天上闹事哩，庄之蝶怕他们闹急了，闹到城里来的。”柳月没好气他说：“天上闹事，天上闹什么事？”老太太说：“群魔鬼和群魔鬼打仗哩，打得好凶哟！满城的人都在看，缺德的只是看热闹，没人去祷告的。”柳月说。“现在街上有什么人？是鬼看的？！”老太太却说：“是鬼，满城的鬼倒比满城的人多！这人死了变鬼，鬼却总不死，个挤个地扎堆儿。”柳月听了，脸色又煞白。牛月清说：“不要接她的活，让她越说越害怕的。娘，睡你的去，啥事没有！”老太太就咕咕嘟嘟不服气，脱了湿衣躺下去，却仍要怀里抱了那湿鞋。牛月清让柳月也去睡，说：“我你也跟老太太学得神经了。老太太不在了，你就起来寻寻，她不在厕所就到院子去，她能到哪儿？你失声呐喊龙抓人了，你是高中生，雷击了人也是静电导引的原因，怎么是龙抓了人了！”柳月脸上有了血色，心里虽然还骇怕着，却也不好意思他说：“不知怎么，我觉得是龙抓人的，抓了好多人的。”牛月清说：“你伯是做梦吧？醒过来看没见了老太太，就胡叫喊。”柳月说：“我也说不清了。”后半夜雷声渐渐息了。但老太太再没有睡着，柳月才迷登了真要进梦境，就被她用拐杖伸过来捅醒了，说：“柳月，有人敲门哩。”柳月支了耳朵，说：“没有。这个时候准来？”老太太说：“真的敲门哩！”柳月起来去开大门，门外没人，回来说：“没人的。”睡了会儿，老太太又喊柳月；“你听，谁又在敲？”柳月起来又开门去看，连风儿也没有，回来也不理老太太睡下了。约摸到了四点光景，老太太就又坐起来了，问：“谁？谁？”便再叫柳月，柳月装着发鼾声，老太太就用手捏柳月鼻子，说：“你睡得这么เ死，有人敲门的！”柳月骨碌坐起来说：“你没瞌睡也不让我瞌睡吗？谁敲门，鬼敲门！”说完自己倒害怕了，蒙了单子又躺下，连头都蒙住了，老太太说：“这哪儿是保姆，是小姐嘛ใ，有人敲门也懒得开！”柳月却不爱听这话，气咻咻去开了门，门外还是空的，就不再回卧室，只睡在客厅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