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灵慧，一点就通，自然明白韩王元湛是什么意思。
碧落扶着她，悄声问道，“今儿难不成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颜筝轻轻笑了起来，“你说得很是，蕊花夫人的要求有些太过苛刻，咱们又不是外头铺子里专门做胭脂的大师傅，不过随手做着玩的，哪能那样轻易就做得出连外头都没得卖的胭脂来？做得不好，也是应当的。”
他顿了顿，“不过我想，应该就是四季园的那些姑娘送过来的，否则，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守门的仲伯总该有印象的。”
碧落闻却摇了摇头，她眉头微蹙，语气里满是困惑，“筝筝，其实我心里一直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司徒侧妃蛊惑四季园的姐妹们主动放弃争宠韩王，她的心我能ม够理解，可是韩王若是想要宠幸谁，这难道可以由我们自己决定吗？只要一年之期未过，我们便还是韩王的女人，四季园中ณ的姐妹们这时候就急着为自己้找后路，会不会太早ຉ了。”
颜筝不知道当初ม司徒侧妃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去向廖氏告密的，她只知道，司徒侧妃从前害过她一次，把她原本的计划打乱，将她的人生拽向了凄凄惨惨戚戚的深渊。如今，她们两个身份悬殊，她的出现，也许有可能威胁到司徒侧妃的地位，焉知她不会再害她一次？
罗北辰被自己这突如其来闯入脑海中ณ的念头惊到เ，初夏之天，他竟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他猛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不靠谱的念头消เ掉，但过了良久，却仍然挥之不去。万年不变的那张冰块脸上，终于闪过一丝诧异和犹疑，他低低地念道，“春天，分明已经过了啊。”
韩王元湛修长的手指轻轻从采莲图上滑下，最后落在了空白处，他低低笑出声来，“这世间所有的难题，只要能付得起代价，都有解决的办法。大个子脸上的雕青深入骨肉，确实不容易除去，但我麾下却有能化腐朽为ฦ神奇的医圣，他剐去浸入墨青的腐皮，从大个子身上旁的地方แ取来新皮植上，再佐以良药，只需两月，大个子就能换一张脸。”
周嬷嬷叹了口气，“踝骨断了，唐太医给接了骨，养几天该就没事了，但高热不退，抽搐了两ä回，唐太医说，若是明晨起来，这烧还没有退下来，就是好了，恐怕也要烧坏脑子。老奴晓得侧妃疑心那丫头是安烈侯府的大小姐，眉眼间也的确有几分相像，但安烈侯府既然说颜大小姐得了暴病没了，便算那丫头果真就是，您也该只当不认得她。”
元湛接连往后又退了几步，语气刻薄带着深浓的鄙夷，“真晦气。”
话音刚落，她撕下穆小虎身上一片尚还算干净的衣襟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实在太疼，索性卧倒在地，以膝盖和手臂力，徐徐向方才碧落扶她靠着的那ว面墙爬了过去，她小心地避开那些血渍，用穆小虎的衣襟将沿路的血痕擦拭干净，那布巾很快便被血色染红，她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屋子里方แ才穆小虎躺着的那所在，那ว里大片的血迹有些干涸，恐怕擦不干净。
祖父颜缄曾提起过，飞将军用兵如神，奇谋诡道神乎其技，倘若能为朝廷所用，势必能够成为威震四邦的大将军。因飞将军姓穆，他便又怀疑飞将军恐与当年的镇国将军穆重有关联，可永德元年永帝登基之后，就以通敌叛国之重罪将穆氏嫡脉全部ຖ斩杀干净，连仆役都刺๐配边疆，终身成了苦役，这样严å密的雷霆震怒之ใ下，又岂会有漏网之ใ鱼？
颜筝吸了口冷气，牙关打着哆嗦得摇了摇头，“不疼！”
她话音刚落，便不顾ุ碧落惊讶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表，颇有些自得地从丛生的杂草间穿过来到桑果树前，身手矫健地上了树，她坐在高高的树杈之ใ上，神色兴奋地冲着碧落招手，“别愣着，快点过来。”
前些日子听说钱管事升了大管事，沈姬ภ也怀了身子，已经是堂堂大管事的娘子了。
每日的膳例若是不喜欢，拿银子出来就能换上合自己口味的饭菜，同理，份例里的胭脂水粉乃至衣料饰不喜欢，拿银子出来便能换来合心意的，等到了冬寒，若嫌弃屋子不够暖，也能用银子多换一些炭例。从江南四府来的这些美姬，身上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将来不论是需要笔墨纸砚，还是琴棋针线，若是份例里没有，那就必要拿银子来买。
她指了指妆台上的黛粉，笑着说道，“美貌会令男人狂，令女人嫉妒，男人狂不过是想要你的身子，可女人嫉妒起来想要的却是你的命。为了以防万一，我想咱们还是像昨日那ว样打扮为上，碧落你来看，我将眉黛和在了蜜粉里，这样抹起来才会黑得均匀，不像昨日那样抹不开，费好大的劲。”
带着黄金面具的男子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问道，“安烈侯颜缄的女儿？”
元湛好整以暇地望向主座前方แ，元祁แ与那名叫苏月乔的女子正上演着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的戏码。在看到苏月乔的妆扮时，他也曾有过一瞬间的失神，在任何一个年幼丧ç母的男子心中ณ，母亲都是神祗一般的存在，他眷恋，思忆，也怀念。然而，与元祁แ不同的是，他更多了几分理智和警醒，很快就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对。
他身侧穿着宝蓝ณ色锦绣衣袍满脸虬髯的男子万般不愿地坐到了元湛方才的位置，半晌似又觉得不甘，便低声对元湛说道，“皇叔，这样不合礼数，我是您的侄儿，怎么能当着您的面冒认您的身份？再说，那些美姬ภ，不都是皇叔您非要去江南选的吗？选了来后偏让我……总是这样不行的……”
黄婆婆催着众人下了马车，颜筝和碧落跟在队伍的最末端，从青石刻花的地面怀着莫名复杂的心向内走着，在经过重重高大的仪门之后，又走了约莫小半刻钟，终于停在了司徒侧妃的明净堂前。司徒侧妃并没有见她们，只是安排了一个嬷嬷出来瞧了一眼，连明净堂的门都不曾让进，就引着她们去了王府最西侧的四季园。
这一点，她嫁给少帝元忻五年，在几次进选秀女中ณ，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颜筝眸光微动，心里晓得这是荔城令夫人要封碧落的口，只要接了这簪子，那么昨夜的事，就只能是荔城令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是婆子疏漏送错了屋，碧落没有迷路误闯被捉，更没有被关押了大半夜的事。但人在屋檐下，这里是荔城，碧落难道可以不接受这份“赔罪和压惊”之ใ礼吗？
出师未捷身先死，固然是一件莫大的憾ย事，可这生命原本就是偷来的不是吗？
既ຂ如此，明日一早，碧落自然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喝酒不利伤口恢复，哪怕是香甜的果酒，她也不肯多沾。
颜筝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梳子递了过去，便乖乖地撑着头，任碧落纤细的手指在她髻上飞舞。她原本想要解释两句的，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难道她要跟碧落说，她从来都没有自己绾过，所以她根本就不会梳髻？
但颜筝知道，这不过是对外的说辞。
颜筝收回思绪，接着问道，“碧落，那ว你呢？我只听你说过，你出生在皇城，怎么会到江南的？”
颜筝心头一暖，便冲着碧落笑了起来，“你误会了，先前是伤口处痒，我忍不住才去挠的，倒并非故意要毁掉自己的容貌。你说的很对，骆总管还肯救我，是因为我生了这样的一张脸，若是毁了它，像他那样的人是一定不会容我再活下去的。”
颜筝想，她和颜家，是碍了缪太后的眼吧？皇后之位，后族之ใ名，那是缪太后心之渴望，当然要将障碍除之ใ而后快了。
冒姬被她激得忍无可忍，便直接抡开手臂，恶狠狠地将手掌往颜筝脸上招呼去。
“啪”得一声，颜筝只觉得耳边扫过凌厉的指风，但不出意外地，脸上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而冒姬却不知怎地捧着右手哀嚎着在地上打滚，洛姬和其他几个美姬围在她身侧，慌乱成一团，人群里传来冒姬ภ撕心裂肺地哭嚎，“好痛！好痛！我的手臂断了，我的手臂一定断掉了！洛姬，救我！”
颜筝冷冷一笑，厉声说道，“你看，亏心事做多了，就会有这样的报应，方才你们那ว么多人围着我，我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冒姬，可见天道昭昭，害了人虽然能躲过一时，可不能躲过一世。被你害死了的冤魂，不能ม入地安息，可是一直都会跟着你呢！”
冒姬ภ早就痛得说不出话来，洛姬一时犹疑，心里也有些害怕，却还是强自撑着瞪了瞪颜筝，然后指挥着那些美姬们扶着冒姬仓皇离去。
颜筝低声叹了口气，对着那片影影绰绰的衣角轻声说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