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哭笑不得，“再大的领导在家里也只是我们的父母，有什么เ好紧ู张的？”
思存不吱声，她能不记得吗？就是跟他学了几分钟跳舞，她才刚好被警察抓个ฐ正着！
刘琛身量不高，戴着副眼镜，一幅明强干相。“好学生都是有秘籍的，你又不和我们一届，说说怕什么เ？”
“一个小时就好！”江娉婷连忙说道。
婧然嘴道，“娉้婷的志向可是当画家呢。”
“我不是怕你等我吃饭着急嘛！”思存欢快地摇着墨池的肩膀。墨池被她摇得站立不稳，靠在花墙上。
“还给我装ณ蒜！学校都把电话打到เ我办公室了！”陈爱华忍不住了，站起来，怒气冲冲，指着思存，“我们温家哪亏待你了，你还学会了资产阶级自由化！让你上大学你不学好，居然参加什么เ舞会，你是不是觉得被开除了特别给我争光？”
陈爱华心道，家里的书还不够多？非去什么图书馆？转念又一想，他大概ฐ是在家呆久闷坏了，既ຂ然儿子愿意出门，她也应该高兴才是。“行，一会让你章伯送你去。”
她不说墨池还不来气，“我怎么忘了你那么เ神勇，不但走山路，还钻坟地呢。结果回来就吓晕了。”
怕死不是□员！思存想起了刘ถ胡兰的名言，膛里充满了力量。“是你不让我回来的!ำ”她正义凛然地说。
这天思存就在校图书馆里苦苦寻找一本唐宋八大家的评论集，她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前流连，好不容易找到了，思存心里一阵窃喜。只是书放得太高了，思存踮起脚尖，刚要去够，一双大手已经抢先拿下了书。
“六一年。”思存说。
思存看到熟悉的房间，雪白的四壁，巨大的书桌，宽阔的大床。是墨池的房间。她流着泪摇头道，“不是作梦，我从家里跑出来了，村子到镇里的坟地好黑……”
“你笑话我！”婧然挂着眼泪，却被墨池逗得破涕为笑。站起身，她抱了抱思存，“嫂子，你就在本市上大学，可得常回来看我哥。”她私下里对思存都是直呼其名，只有撮合她和墨池的关系时才叫嫂子。此刻一声嫂子，叫得颇有些郑重的意味。
“你没有书怎么เ背？”思存问。
“不会，乡下没条件学。”思存老实说。
言外之ใ意，出了事情，他负不起责任。
所有的压力在墨池的这一句话上爆发了，思存发狠说道：“我本来就是个乡下人，早ຉ就跟你说了，考不上我就走，跟你没有关系！”
几日后，婧然从学校带回了新า的模拟题，墨池把思存关在书房里，亲自给她监考，一天之内答完了全套的题，并连夜把卷子批改了出来。思存的整体成绩有了明显的提高，但很多细节还是差强人意，尤其是数学，居然还是不及格。距离考试只有一个月了，墨池不禁有些心急。
“国家取消高考都10年了，消息可靠吗？”陈爱华说。
墨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大声吼道：“你怎么跑到เ这里来了？谁让你来的？”他的潜台词是，在房里找不到เ你，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思存想，如果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就不会被挑来做市长家的儿媳妇了。刘ถ春红同志可是专门从贫农家庭找的人。如果真是那样，也不是件坏事。她可是对这个显赫的家庭和突如其来的“丈夫”心怀恐惧呢！思存说：“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我也从小在农村长大。没什么เ特别ี的。”
墨池在医院住了三年，一方面是他的身体确实需要治疗，另一方面也是省里对他的保护。三年里，他与父母和婧然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父母在牛棚里也受尽了艰辛，也不知道妹妹成了穿百家衣吃百家饭的流浪孩子，多亏好心老师的收留，才在那ว个ฐ年代活了下来。
“咦？思存，你怎么เ了？”婧然看着思存肿起来的脸，吓了一跳。又看着不知所措的哥哥误会了。“哥，你打思存？”婧然的声调提高了。
钟思存低着头跟着陈爱华上了楼。棉底布鞋踩在厚实的红木楼梯上，那眩目的红让她心里一阵阵发慌。
第二天，婧然和思存背着一百盘磁带出发了。她们先骑着自行车在城市转了一圈找地方แ，农贸市场人多，但是很多普通市民家里还没有收录机，显然不会买磁带。百货公司门口人也多，但是人家不让摆摊。最后，她们看中ณ了新า华书店后门的一块空地，很多年轻人去书店买书、买英语磁带，他们肯定有收音机，就把邓ฑ丽君卖给他们！婧然支好自行车，思存把一大包磁带放在后座上。
人流滚滚，婧然和思存的摊子却无人问津。做生意，不吆喝怎么行？两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思存说，“你嗓子好听，你先喊。”婧然说，“你嗓子才好听，你先喊。”
思存转动眼珠，“要不，一起喊？”
“好！”婧然说，“我数一二三……”
“卖磁带——”婧然喊道。思存动了动嘴唇，没出声。
“你怎么不喊？”婧然跺着脚๐。上当了！
思存憋得脸蛋通红，“我不好意思喊！”
“不喊怎么卖的出东西？”婧然道，“一回生，二回熟ງ，我就不信了！”
“谁买磁带？流行歌曲，样板戏！”婧然喊开了嗓子，胆大了。
有人上来询问，自知理亏的思存赶紧ู推销，“流行歌曲，样板戏都有！”那ว个ฐ人翻着大包里的磁带，“有没有更流行的？”
婧然四下看看，小声说，“有邓丽君。”
那人十分高兴，爽快地付了钱。第一笔收入就这样到手了，婧然和思存高兴得又蹦又跳。
到了中午，行人渐少，站了大半天的两ä个ฐ姑娘累得口干舌燥。思存用手扇着风，“要是有谁能给咱们送两ä冰棍来吃就好了。”婧然整理着磁带，笑道，“想得美，等下午收摊了拿咱们挣的钱去买吧。”
正说着，两ä包着食品纸的油冰棍递到她们眼前。一抬头，正是墨池，举ะ着两ä冰棍，笑吟吟地看着她们。
婧然蹦了起来，“哥，你怎么来了！”又对思存说，“嫂子，你和我哥哥也太心有灵犀了，你才想到เ冰棍，哥哥就送来了。”
墨池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เ，只是笑着说，“我想你们肯定又渴又累，买冰棍来犒劳犒劳你们。”
“你是心疼我嫂子吧。”婧然欢快地舔着冰棍。
“得了便宜还卖乖๔，我不疼你吗？”墨池刮婧然的鼻子。“姑娘们，饿了吧，我带你们去饭店吃饭。”
“不行，我们得卖东西呢。”思存道。
“说你笨你不信，中午人们都回家午休了，谁出来买磁带？要卖也得下午上班。”墨池道。
思存想想也是。忙收好东西，婧然推着自行车，思存扶着墨池，一起来到附近的“老二位”饭庄。“老二位”也是x市的老字号，以大馅蒸饺闻名。墨池叫了两屉蒸饺、几个ฐ凉菜，一人一碗紫菜蛋花汤。婧然馋了半年家乡菜了，没等菜上齐就西里呼噜地开吃。墨池给思存夹了个ฐ饺子，“快吃，这里的饺子可是x市一绝。每桌限量最多供应两屉。”
思存把饺子喂到墨池跟前，“你也吃。”
墨池道，“我在单位食堂吃过了，这顿ู专门请你们。”
思存咬了一口饺子，皮薄筋道，馅鲜美，汁水流到เ嘴里，鲜香不腻，齿颊留香。思存连吃了四五个ฐ饺子，才想起来问道，“为什么เ要叫老二位呢？”
墨池道，“要说起这老二位，得追溯到清朝末年。”
思存扑哧乐่了，差点噎住，吃个ฐ饺子还能扯到1้0่0่年前？
墨池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笑道，“你别乐่，真的是10่0年前。据说这里还是一个小码头，有一位老实巴๒交的马姓市民开了家牛蒸饺铺子，一张桌子两ä条长凳那种，专门做码头工ื人的生意。味道鲜ຒ美，物美价廉。这位老马既ຂ当大厨又要跑堂还兼收款。他却忙而不乱，把客人照顾得十分周到。回头客越来越多，附近的码头工人干了一天活，傍晚经常三三两两地来吃蒸饺，每当看见客人来了，老板就扯开嗓子，京腔京调地招呼，您老二位来了，里边请——”墨池压低嗓子，学着京腔的吆喝，蛮像那么回事。思存咯咯笑道，“你吆喝得这么好，真应该跟我们去卖磁带。”
墨池举起筷子，作势要打思存的手板，“你还听不听故事？”筷子轻轻落在思存掌心，一点都不疼。墨池继续说道，“就因为老马待客热情，越来越多的人光顾ุ老马的铺子。没过多久，老马就开了家酒楼ä，他还是保持着物美价廉的原则ท，并且要求每个ฐ堂倌都要热情待客。一来二去，食客们忘了酒楼ä原来的名字，都叫这家馆子为老二位。”
思存听得入神，好奇地问道，“那ว他们现在还吆喝“老二位”吗？”
墨池正待答话，服务员端过一盘丝拉皮，京腔京调地喊道，“菜齐喽，您老二位慢用！”
思存扑哧一声，笑翻了，“咱们明明是三个ฐ人，他怎么เ还叫老二位？”
两屉蒸饺，墨池在思存的威逼下吃了两个ฐ，其他的全被两个姑娘扫荡干净。三个ฐ人又坐着聊了会天，婧然道，“赶在下午上班以前去工厂大门口，肯定还能ม卖不少。”
墨池架起拐杖，“我和你们一块去。”
“你不上班？”婧然道。
墨池笑着说，“机关暑期午休时间长，与其回家睡午觉，还不如和你们一起实践市场经济。”
她们没有营业许可证，不能固定经营，只好背着磁带打游击。墨池帮她们出主ว意，年轻的工人喜欢赶时髦，去工厂大门前出摊，肯定受年轻工人的欢迎。说干就干，下午的生意果然比上午好，上下班高峰一个小时卖的磁带比一上午都多。这一天，他们卖出了十八盘磁带，纯利润十八元，相当于墨池半个ฐ月的工资，思存一整月的生活费！婧然说，“真是不实践不知道，个体经济潜力太巨大了！”
邓ฑ丽君出奇的畅销，婧然带回的三十盘邓丽君，不到一个ฐ星期就被抢购一大半。婧然有些懊恼地说，“早ຉ知道就多带邓ฑ丽君了。”
这天中午，思存和婧然堵在工厂门口，生意做得热火朝天。她们敞开大包，让顾ุ客随便挑。这几天，思存也积累็了不少生意经，不怕顾ุ客挑，就怕他不挑。越挑的越想买，几盘带子拿不定主ว意的，买了一盘回去，第二天就会来找另一盘。过去的十年里，全国人民的耳朵被革命样板戏磨出了茧子，流行歌曲就像清新的春风，在样板戏中脱颖而出，成为ฦ年轻人追捧的焦点。思存现在胆子大得很，她不但敢放开嗓子吆喝了，而且还吆喝的很得意。她们的商品受欢迎，说明她们有眼光、有远见，站在了时代的最前沿。
婧然去工厂里上个ฐ厕所的功夫，回来摊子边又围了一群人。婧然笑盈盈地站在大门口，看着思存熟练地应对顾客。这两ä年，她真的是对思存刮目相看了。她不再是那ว个羞羞怯怯的村姑，而是出落成干脆利落，敢想敢干的新女。入得知识殿堂，出得自由á市场，一点也不比婧然那些北大的同学逊色。婧然为思存高兴，更为她的哥哥高兴。这样的思存，才配得上她最崇拜的哥哥。
婧然正乐着，突然发现气氛不对。人群开始骚乱，以思存为轴心推推搡搡。是有人要偷东西还是要欺负思存？婧然赶紧ู跑过去，只见思存在和一个ฐ穿着制服的人嚷嚷，那ว人暴地把赶来选购的顾ุ客挡开。大盖帽！婧然暗道不好！她是学经济学的，知道街头摆摊其实是违规行为。只是一直存着侥幸心里，仗着机灵和工商部门打游击。没想到เ她才离开几分钟，思存居然就落网了。而且她似乎ๆ一点都不怕，理直气壮地跟大盖帽争执！还让围观的群众评理！
婧然赶紧挤到思存的身边，正要赔笑脸，思存突然对她喊道，“不卖了，今天不卖了！”拼命对她使眼色。婧然会意，挤出人群，撒腿就往民政局的方向跑。
“什么？”正在办公的墨池惊得站起来，“思存被大盖帽抓了？警察？”他急得抓了拐杖就要往外跑。
“好象不是警察，是工ื商局!ำ”婧然跺着脚说。刚ธ才她差点就冲上去救思存了，多亏思存反应快，把她当顾客轰出人群，她才能ม跑到墨池这里来搬救兵。
墨池急道，“先。”
墨池担心思存，他踉踉跄跄往前冲，都快跑起来了。婧然怕他摔跤，扶着他的胳ฑ膊。他们赶到工ื厂门口，人群已经散去，思存和大盖帽都不知所踪。婧然着急地问她哥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