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光宗带着弟弟依然在人群里摇摇晃晃獐头鼠目地寻觅，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国库券，粮票……”，他俩的脖子都很长，站在人群里就像两只草原上的旱獭。但我看得出来他们一定已๐经达了，因为身上总是穿着油光亮的皮夹克，大冬天里也戴着太阳镜，喇叭裤ไ的裤脚就像两ä把笤帚一样扑扑地扫在街上。我觉得如果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像他俩一样穿着宽大的喇叭裤ไ，那就无比完美了，因为他们的裤脚一定会把街头清扫的干干净净，我爹就用不着勾着身子在街头人群里一下一下地扫街道了。
娘叫我收摊以后去姥姥家里，我就照做了。把秤放在体育馆的收室之后，我用手按着鼓囊囊的口袋，迈开大步朝我的姥ณ姥家里走去。这个时候我心里的愁苦都没有了，只有藏不住的欢喜荡漾，活泼地碰撞着我的心。一天没吃饭肚皮早ຉ就瘪下去了，但我一点也不在意，因为这一天我竟然破天荒地挣了三十多块钱，相当于我爹整整半个月的工钱。如果我偷懒不来或者跟着我娘去了姥ณ姥家里，就不会有这三十块钱，也不会有这份欣喜。我揣着钱走在大街上，打满补丁的旧ງ衣裳的口袋高高地隆起，里面的硬币苍朗苍朗地响。
“你也叫爹剃一个，就知道了。”我说。爹嘿嘿地笑着，看看张士莲，张士莲顿ู时魂飞魄散，抱着脑袋跑了。
从那次爹给我剃头之后，我就有了一个听上去极不光彩的绰号，叫做锅盖头。这个ฐ绰号最早是从王永玲的嘴巴里喊出来的。那天早上，我从镜子里看看头天晚上爹刚刚给我剃的头，觉得无限悲哀。爹自告奋勇地要给我剃๙头，我为了节约两毛理钱，居然没头没脑地答应了我爹，爹就在我的脑袋上进行了这辈子第一次剃头的伟大尝试。我永远也没想到我爹剃出来的头竟然比锅盖头还要难看，被爹收拾过的头像半个没有瓤的西瓜皮一样扣在我的头上，我从镜子里望着自己้的新形象，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就这样去学校，最后还是张士莲给出了一个主意，叫我戴上我爹的帽子去了学校。一路上张士莲盯着我的脑袋嘿嘿地笑，我羞涩地低下头不敢抬头。公共车上有人悄悄地说：“现在的娃娃，这么小就开始打情骂俏，嬉皮笑脸了。”
揣着娘写的那ว个请假条，我就像得到了尚方宝剑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地去了学校。张士莲因为头天晚上被我爹娘分别ี打了一个嘴巴，就迁怒到我身上，一路都没有跟我说话。这一天我娘依然仅仅给了我和张士莲每人一毛钱，这让张士莲觉得有点不习惯。那一阵子我每天都给她两毛钱坐车，她每天早ຉ晨坐着那个好心司机开的公交车上学，晚上也都顺利逃票，所以每天都用两ä毛钱买零食吃，已经快活惯了，现在手里只有一毛钱，顿时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快到学校的时候她对钱的渴望战胜了内心对我的憎恨，试探性地问我：“哥，你把挣来的钱都给了娘么？”
“真的？”张士莲歪着脑袋望着我，显然是极度不相信她的哥哥，“如果是我挣钱，我就留下一些给咱自己花，都给了娘干啥呢？娘又不肯多给我们一毛钱。每天都有两毛钱那该多好哩！”
两个坏小子想都没有想就一起伸着拳头往我的头上招呼过来，全然不讲江湖规矩。还没来得及准备的我莫名其妙就被打中ณ了鼻子，眉角上也吃了一拳，鼻血长流，脸上生生地疼。
我低估了流氓的力气和勇气，他们很快就将我压在身子底下，拳头无情地招呼在我的脸上。我的口袋里的硬币哗啦啦地跑出来，撒得满街都是。
我的眼泪刷刷地掉下来，落在妹妹脏兮兮的小脸蛋上。她的身上和脸上全是黑漆漆的脚印，额头上破了一大块。我抱着妹妹在车站疯狂地哭起来，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那些已经挤上车离开的大人。妹妹静静地靠在我怀里，再也没有力气骂人和哭喊了。
“没事儿。”我说。
犯人脚跟的裤腿儿都被绑住了，就像电影儿里的八路军战士。我问我娘为ฦ什么要绑住他们的裤ไ脚，娘说是怕那些人听见自己要被枪毙，吓得流出屎尿来污染了军车，我就点点头，觉得那些武警战士还想得挺周到เ的。
“大龙！”我大声地喊了一声，围观的人就一起回头来看我。他们大约从我的那一声喊叫中听出来我跟这个ฐ即将要被枪毙的犯人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一起厌恶地看看我，往后挪了挪，我就顺ิ利地走到เ了围观队伍的最前面。
我推了推老许，然后就哭了起来。老许端着茶缸笑呵呵地坐在我家桌子边上抽我爹的旱烟的情形忽然出现在我的脑แ子里，他在我的脑แ子里笑盈盈地看着我，目光像我爹一样温和。
那个妇人手里拿着菜刀，高高举起，但始终没有舍得砍下去。许大虎痴痴地笑着，摸着他爹的脸蛋，嘿嘿笑着问：“我要吃烟，你给不给我吃？”
我没阻止她走，因为我还在思考自己做下了什么事情居然让她说得这么严重。这时候张士莲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拉着我的手说：“走吧！”仿佛她是我的姐姐一样。
“抓牢了扶手，别被挤倒了！”我站在站台上朝车里面的妹妹喊。张士莲透过车窗向我摇手，我有点担心她傻里傻气的不知道该怎么逃票被售票员捉住，就示意她小心躲闪。张士莲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去上学的时候奶奶就留在院子里独自晒太阳，她好像并不喜欢呵我的妹妹们说话。奶奶的身上已๐经没有了虱子，但十多年的习惯似乎一直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