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大概根本没有想到เ大虎会突然朝他冲过来并且下重手掐他的脖子，拼命地挣扎着。但是许大虎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箍在他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摇晃着老许的身子，嘴巴里吼叫着：“给不给？给不给我烟吃？你说啊，给不给啊？给不给！”
疯子许大虎见父亲不挣扎了，就松开了手，嘿嘿地笑着，在老许的额头上打了一巴掌，说：“要一根烟你也不给。混蛋东西！”然后他说了一连串我听不懂的山东话，从地上捡起老许还没抽完的半截儿烟，放在自己嘴巴里，四下里瞧了半天，转头恶狠狠地朝我问道：“你有洋火吗？”
杨文萍家里的生活显然也不是很好，从她身上很朴素的衣裳就可以看出来；杨文萍和我不一样，她的衣裳什么时候都是脏兮兮的，我的衣裳虽然摞满了补丁，但是很干净。衣裳的分别昭然若揭地告诉大家，我娘是一个勤谨的女人，杨文萍的娘是一个懒婆娘。
“写得也不怎么好！”我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欢喜得很，因为白天上课的时候老师在全班念了我的作文。我在作文里写的是我把大家不要的加餐带回家里给妹妹们吃的事情，当时我就看见好几个ฐ孩子听着听着都低下了头，大约是感到เ惭愧了。
“那时节日子多艰难哦！我将你们九个娃娃ใ一口气养大，一个也没叫死掉哩！你们来城里过人上人的日子，可没想才一年时光，就把我的孙子给过没了！”
奶奶对我说：“往后要更加懂ฦ事些，好好心疼你爹娘和妹妹，把日子过好了，可不敢让人家看不起！”我点点头。娘忽然开口了：“娃娃懂ฦ事得很哩。文文死的那一天中午，还吃了士心做的面，我娃娃总算没有饿着肚子走。”我不知道娘是不是越来越脆ะ弱了，眼泪很容易就会流淌下来，“我娃ใ娃头天里就是要吃一个苹果，我死活都没舍得买，要是早ຉ知道，就算一百个一千个ฐ，我也买给他吃了。”
我点点头，望着她笑了，她也笑了，笑得和莲花姑娘一样灿烂和天真，让我不由地心里怦然一动，就想起了我的莲花姑娘。也不知道这一年来她是怎么度过的，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累，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坐在学校里念着书。
我看看她的脸，觉得这个ฐ城里丫ฑ头长得也很好看，虽然比不上杨财的闺女杨文萍，但是比莲花姑娘好看很多。只不过她的美丽ษ不如莲花姑娘那样来的含蓄和独特，脸上缺少了雀斑，总是一种缺憾ย。她主动和我说话让我有点儿心猿意马，心里猜想着她是不是看上了我这个相貌非凡的聪明小子，不觉地脸蛋就红了。
娘抬头看看我，手里继续缝着棉套袖，真一不小心刺破了娘的手指，她“哟”的一声，把手往后缩了缩，我赶紧握住娘的手看看。针扎破了一个小孔，一滴血冒了出来，像珠子一样在娘的指尖上慢慢长大，鲜艳得就像秋天里的枸杞果子。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努力了三次都不能把沉重的尿素袋子背到เ背上去，自己的手反而被塑料纤维拉了一道口子，血很快就渗了出来。我举ะ目望望四周，看不见一个收破烂的经过，只好拖着尿素袋子往家里走。
我抬头看看，阳光正直直地射在我的身上，一个人面带微笑站在阳光里，看了看我，指指地上的硬币，转身走了。
我买糖回去的时候听见我爹娘正在屋里和老许说话，我的弟弟妹妹们都堵在门口等我回来。我给小家伙们每人分了两块儿糖，剩下的四颗拿进了屋子，我爹娘、老许和我一个人一块儿。老许就拍着我的脑袋说：“你这娃娃ใ懂事！”我很高兴得到他的赞扬，觉得他跟他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婆简直不像是一个家里的人。
我娘笑笑，说：“大哥，但凡活着，总得受苦不是？我俩都年轻着哩，怕啥？”他看老许笑笑，没有说话，就继续说，“政策是国家定下的，说是解决了家里人的户口就不解决我的工作，解决了工作那娃娃ใ们就不给上户口。没户口就连口粮也没有，你说我就算是有了工作，娃娃ใ们吃啥哩？”
姥姥ณ一把从我手里夺过糖葫芦，丢进了垃圾箱。我以为ฦ姥姥会重新给我买一根，在路边看到卖糖葫芦的小贩的时候我故意放慢了脚๐步，用眼睛的余光斜斜ฒ地瞅着姥姥ณ，但是姥姥没有再给我买。我心里有点后悔刚ธ才丢掉了那ว个糖葫芦，不然就算不能ม向莲花姑娘表白心意，但至少也可以让我自己้尝尝味道。我一路上没有再说话，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姥姥在这个家族里是绝对的权威แ，她的意思没有人可以违拗，就算是我最崇拜的娘也不能违拗。
娘利索地做好了饭，就坐在昏暗的灯光里给我们讲述这一天里她在街头看到的事情，等待着我爹回来。我的三岁的弟弟张士文不住地跑到门口张望，又跑到锅边去瞧一瞧，然后回到เ我娘身边，一边听我娘讲述，一边担心地问：“娘啊，锅里的饭会凉了不？”
干爹的屁股上长了一个血洞洞，就像我当年用铁叉子在范大海的屁股上戳出来的那个血洞洞一样深不见底，不过只有一个。干爹说那ว是他自己给自己打针，针ฤ眼儿不小心感染了，就变成了那样子。
我的干爹和我爹都是男人。所以我决心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算跟莲花姑娘分开了，我也只会在心里难过而不会把悲伤放在脸上。
我巴不得不让我捉虱子了，就赶紧翻身起来，把黑袍子披在奶奶光溜溜的身上，跑过去把棍子捡起来交给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