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把皮箱放到椅子上，一边开箱子一边笑道：“当然也有你的礼物。”
“本来想给你买几瓶好酒回来，可是又嫌分量太重，不好携带。”他抠开了筒子上面的铁盖，让龙相直接抱了筒子拿饼干吃，“所以就给你买了点儿吃的。”
露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神经质的人，往往会有分外锐利ำ的目光，比如此刻的龙相。龙相没说话，只从鼻子里向外“嗯？”了一声。这一声让露生忽然有些怕，他想：这疯小子也许有所预感，冥冥之ใ中听到เ了自己้的诅咒。
露生一鼓作气走回了西厢房，抬手推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条湿毛巾。
丫ฑ丫低头一笑，两ä只手并不停；龙相则ท是头也不回地爬向丫ฑ丫，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字：“疼。”
龙相聚精会神地盯着丫丫的双手，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用，又不是睡不开，你躺着吧。”随即他用手指一弹丫丫手中的毛线针，“懒丫头，你快点儿！”
天黑之时，龙相平安地回来了，腰间的手枪并没有动。露生想要向他问几句话，可他一直坐着出神，并不肯回答。露生追问得紧了，他照例把脸一变，开始嫌露生烦。
睡到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和龙宅上下人等一起起床，因为大出殡的日子到了。
露生从篮子里掏出一只洗净了的大梨，咔嚓咬了一大口，“那我更不能回去了。他要是在家，家里还不如街上清静。”
“那我也不回去。”她放下手，“我等天黑了，跟你一起走。”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龙相已๐经露胳ฑ膊露腿地坐在了卧室床边，丫丫ฑ在一旁靠墙站着，用一条旧手帕包扎了食指。露生把热水端了进来，蹲到เ床旁给龙相脱了鞋袜，试着水温让他赶紧洗脚。
龙相抬起一只水淋淋的赤脚，照着露生的脸面便是一蹬，“就说！”
龙相满脸疑惑地摇了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娘。”
这时候，丫丫ฑ伸出食指和拇指，比画ฑ了个小手枪，“毙了，啪！”
龙相认为自己年少有为，天生不凡，谁不爱他谁就是瞎了眼。
（三）
“你去吗？”
“我不去，他天亮就回来。”
露生双手叉腰站在屋子中央，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分身乏术。既想跟着龙相走一趟，又不放心把丫ฑ丫独自留在这里。回头看了那二人一眼，他见丫丫ฑ给龙相穿好了袜子，起身走到เ屋角去拎马靴；而龙相趿拉着布鞋站起身，却是径自推门走了出去。举目向远方แ眺望了片刻，他忽然扭过脸对房内的露生说道：“火烧云。”
露生也迈步走了出去，看到了半边赤红热烈的天空。
龙相这时说了话，“露生，住在那ว边的人抬头往上看，是不是整片天都是红的？”
露生笑了一下，“没常识，我们看它红是因为ฦ——”
这话没说完，因为丫丫拎着马靴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向龙相说道：“我上午还把它擦了一遍，现在又是这么灰扑扑的了。你先对付着穿吧，等到明天回来了，我再给它打一层油。”
露生听了这话，感觉这实在不像是一位司令太太的行为。丫丫简直成了龙相的使唤丫头兼勤务兵。可是未等他思忖着代替丫丫做出抗议，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锐响。他正要抬头觅声张望，一枚炮弹已经从七千尺的高空中落下，让军部ຖ房屋在火光巨响之中ณ瞬间分崩离析。
站在门口的丫丫一声没吭，直接被气浪ฐ抛到了院子里。一块碎砖狠狠擦过了露生的头皮，而龙相抱着脑แ袋向下一扑，匍匐着爬向了丫丫，又对着露生拼命大喊：“趴下！快趴下！”
露生没感觉到เ疼，单是觉出有液体正在顺着自己的太阳穴往下流。在硝烟之中ณ睁大了眼睛，他咬紧牙关、气运丹ล田，一手抓住了丫丫的胳膊，一手揪住了龙相的衣领，然后力大无穷地转身便往校门外跑——炮弹炸得太精准了，分明就是直奔着目标来的，不赶紧跑是要坐以待毙吗？
他跑，军部内外的军官士兵之中ณ凡是还活着的，也都开始跑。众人一迭声地高呼“保护司令”，可是竟然谁都追不上司令。司令家那位白少爷顶着满头满脸的鲜ຒ血，像拖死狗似的拖着司令伉俪，一路飞似的顺ิ着大街狂奔！
这个时候，第二枚炮弹带着尖啸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地爆炸在了军部院子里。然后是第三枚第四枚炮弹接连而至，把军部所在的整条小街都炸了个ฐ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