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雨天，她说晚上公司有活动，上线游戏会很晚，让他先跟别人组队玩玩。王风呆在房间里逛论坛、回帖ຆ。九点多了，听得轻轻的敲门声，心下奇怪，半夜三更的会是谁呢？打开门，却是安怡。她跳进屋，张开双臂，叫道：“看！我都湿了呢！”她身上湿漉漉的，梢被雨淋湿，粘成几绺，贴在额头，脸上满是喜悦。王风忙去卫生间拿了块干毛巾，替她抹干头，嘴上数落着：“你怎么เ来了呢？这么大的雨，也不打伞。”安怡顺势抱住他的腰，昵在怀里，娇声道：“我想你嘛。”王风心里一颤，默声吻她，她的唇微凉，清香，星星火苗在胸ถ中腾起，蹿跃，扩散着，烧炙着，他颤抖着，她在怀中ณ颤抖着。拥紧ู她，贴近她，将她搂进自己的肋骨、自己้的生命！一万匹马在胸中奔过，一万个雷霆在空中ณ滚过。那是失落的古老的花园啊，静夜里为他悄然开放，他欣喜又羞怯，激动而惶恐……
黑暗中，王风闭着眼，听着安怡平静的呼吸，心头一片安宁。安怡侧身而卧，枕着他的胳ฑ膊，小鸟依人般，伏在他怀里。胳膊已有些酸麻，但王风不敢稍动，怕吵醒了她。自第一次睡在他怀里，两个多月了吧？感情起起伏伏，性爱却一样的痛快与欢娱。身体的记忆比感情更持久吗？
“由你吧。”安怡羞得将脸贴在王风背上，不敢看人。
“我想吃你。”安怡脱口道。话一出口，脸上就火烧起来，胸ถ口一阵热流滚过，激情像漫涨的潮汐。十多天的分手辞别，痛苦在思念中，伤心在回忆里，挣扎在爱念中ณ，她的心似急雨打萍，没一刻的安宁。她终于没法忍受，屈服于情感之下，找上门去。再度执手，他依然温柔、多情，她的爱却更加炽热。
林致挑出两幅作品。
闲聊。简述别后生活。感慨。
车拐入环城西路，眼前突然一片明亮的红霞，望望远处，一轮艳红的巨大的太阳悬浮山巅，无数橙红的云片簇拥着、团聚着，太阳渐沉渐红，血色欲滴，国胜的心也渐渐揪紧，一会儿太阳便仅露出一角，它最后跳动了一下，彻底湮没，天际洇染一片血色，浮云游漾、舒卷。他心中ณ一酸，听得王风慨然长叹。一时，两人无言。
王风告诉他，这几年林致居无定所，东游西荡，参加过一些画展，但美术界反应冷淡，他们不能ม接受他的激情，他作品中的痛苦和愤怒，更不能接受的，是这样一个ฐ事实：一个画画图纸的建筑设计员，因为感冒、一场高烧，居然成了颇有威胁力的画家！他们不能认同，也不免深深妒忌。他们无视他那摧残身心的创作过程，贬低他的创作，说他的画是热病的幻觉，神经癫狂的产物，甚至有人暗示，他是不是被那场高烧烧坏了脑子。他们根本不想认真对待他的创作。画坛流行的是虚假的温情主义แ、玩世的形式主义，画坛不过是人性的假面舞会。这种侮辱，林致没法接受，他像一匹孤独的负伤的狂狼，陷于狗群，面对狺狺吠叫，他会猛扑过去。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他能扑灭一个ฐ，不能ม战胜全体。这让他遍体鳞伤，身心憔悴，也影响了创น作。更致命的是，高敬群的离去，让他痛不欲生。他叮嘱国胜，别把昨晚遇见高敬群的事说漏嘴了，他害怕林致会触动心伤。
王风悄悄起床，替安怡挹好被子。她睡得多香啊，这些天肯定没好睡，哪像我啊，没心没肺，还能ม睡得像头猪。来到楼下办公室，刘ถ杰、小李和小张三人早已办公半天了，他们每天六点就来，编辑、排版，报纸得在中午前赶出来。王风主要编副刊，平时工作做得多，版面一般头天便排好，早上主ว要是看看清样，选选稿子，不像新闻部，得急匆匆地上阵，所以还能睡睡懒觉。打开邮箱，有四十七个邮件，都是作者来稿。慢慢看吧
他燃起烟，看着烟缕在头顶飘散、消เ失，他的心绪也散了。身边有过许多女孩，然而，他从来不曾忘情爱恋。想象跟一个人相守终生，慢慢变老，时间之水潮涌而来，他们却像两颗树，被一个个的日子，浸泡、侵蚀，浪ฐ漫和激情在时间的河流中ณ漂洗得胀白，面容中ณ的皱纹日渐放大、加深，心里就恐慌。他害怕。害怕受伤，也害怕伤害了她们。他终究还是伤害了。带着失落与幽怨，她们一个ฐ个地走了。而安怡，唉，还有如琴……他总是伤害她们。如果时光可以重来，面对安怡，他会欣然热迎接还是婉然游离呢？也许，也许一切都不会改变吧。
“爱我……风……”王风听见安怡低低地呼唤，他紧紧ู地抱住她压住她，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空中ณ。他的心抽搐着，尖锐地疼痛。爱我……心底深处一个声音轻轻地呼唤。爱我……这是他灵魂的声音啊。他颤栗着，在安怡脸上唇上狂吻，他要在热吻中、血液ຂ的沸腾中ณ忘掉自己้。纠缠着猛然跌倒床上，缠绕着，撕扯着，皮肤像是被火焰灸着，痛快又刺激。他猛烈地向她挺进，好似利箭穿透心脏ู，她喜悦地叫了声，缠住他，手指在他背上用力抓挠，像要扒开他的皮肤，包裹自己、裹住赤裸的生命。他持久地探寻着，黑色，无尽头的黑色，灼热，地狱火焰般的灼热，他全身都在疼痛，从尖到脚尖，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痛。碎了我，碎了我吧。她祈求。她呼喊。黑色，泥沼一样的黑色。他挣扎，抗拒，如秃光了毛的鹰，艰难地滑翔。撕开你！冲决你！翅膀，翅膀多么沉啊。她驮着他，她是被她驮着，在他挟持下沉甸甸地滑翔。一辈子飞不完的泥沼啊。看哪，似有些微光了，羽毛般蓝荧荧的微光，就要抓住它了，扑腾着，扑腾着，猛地坠落，坠入无尽的泥沼……
她哼了声。
他瞥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躲闪。默默地开动车。开进一个新住宅小区，拐了几弯，下了车，站在楼梯口，他拘谨地向她笑笑，便在前面带路。他家在三楼，开门进去，好大一间屋子，他说有一百六十平米，四室两厅两卫，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他打开音响，萨克斯开始低低地吟哦。他招呼她坐下，便去冰箱拿水果。她小心地踮着脚在室内走动，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走进陌生男人的屋子呢。这时刻她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冷漠下来。书房和卧室的门开着，她看见卧室床头挂着他跟妻子的结婚照，很漂亮的女人，照片里他们的姿ู势如《乱世佳人》的经典海报。她撇撇嘴。好浪漫啊。
他远远看见高敬群站在楼前的一处树荫下，支着画架，似在作画ฑ。一身宽松的碎花长裙，长长的黑拢在一侧，随意，闲散。是她？应该是她!娉婷、秀美、有气质，模特儿的好架势。“嗨!你也在作画ฑ吗？”
“明天，我们去看林致吧。”王风回过身，意兴阑珊地道。
我要离开你
——粉身碎骨
芦笛忙道：“他是我同学的表弟，你多照ั顾照ั顾他啊，小孩子人不错。”
“呵呵，说人家小孩子，你才多大啊。学诗么，”王风朝成天翔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道，“应该向他去学，人家可是古城诗坛领袖哦。”
“我不能面对空白的画布。它对我是一种威胁、一种挑战，我必须挫败它，在上面涂上我的颜色。我不能面对空白的画ฑ布，就像我不能面对空白的生活。生活，必须ี行动、创น造，哪怕是死，也要用血涂满画布。生活，就是战斗，战斗！我可以没有爱情，没有朋友，独自顶着一无所有的天空，但不能没有画，面对空白。是艺术家，就必须说话，撕开一切假面，说出世界的秘密，他是魔鬼和上帝ຓ都不能征服的强者！”
国胜艳羡地望着两人嬉戏。他的目光追逐着应扬，青春，明丽ษ，皮肤白净，像精美的瓷器，令人怜惜，声音如窗前的风铃悦耳。这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离他的生活多么遥远。他的心活络起来。她是他女朋友吗？刚才他怎么เ说分手了呢？应该不是吧。可他俩这么亲密，开心得像孩子。跟他相比，我是太老了。“这么老，像个杀手”。他为何说我是深渊行者？我真的是在深渊中行走啊，没有光亮没有尽头。
“国胜！是你！”王风哇哇大叫，脸上的忧郁一扫而光。“什么时候到的？”
王风刚进门，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张牙舞爪扑上来，把他唬了一跳。
李月英说：“红羽太忙了！那么大的公司，每天那么多的事情，她人又好，公司的同事都喜欢找她，要是我啊，哪里忙得过来啊？初中的时候她能力就很强，大学还没毕业，工作就落实了。一个女人像她那样，真的不容易。”
两个女生附和：是啊，不容易。
李月英说：“我跟她说了好多次，我们在古城的几个ฐ老同学聚聚吧，走到一起不容易。她说，好的，好的，可一直没时间。这次好不容易逮着空了，她说，好吧，你联系吧，约好了，跟她说下就行，一定来。现在社会上交的朋友，哪有老同学真啊？以后我们要多聚聚，联络下感情，有事情可相互照应。”
是啊，同学感情是最真的。
“就说我吧，那‘天上人间’的房子，我找红羽帮忙，想订一套。她说天上人间的房子早订完了，要不给我订套‘枕荷人家’的吧，环境也不错，快开工了。我说，枕荷人家哪有天上人间好啊？最后她还是在天上人间给我挤了一套出来。”
你哪里有这么เ多钱买那里的房子？好贵啊。
“这房子么เ，我也不是真的拿钱去买，先订着呢。钥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呢，就有人来问我买了，一转手就可赚五万。不赚十万，我还不卖呢。”
啊？这么厉害？
“我跟红羽什么关系啊？我们初ม中就是最好的，大学又天天在一起。以后我就跟着她炒房了。你们哪，跟她多联系联系，哪天也弄套吧。”
王风听得很不是味，心里暗暗叹气，李月英变得也太厉害了，哪里还有一丝学生时代的纯真？
这时李月英接了个电话，脸色沉下来，闷了会儿，说：“红羽不来了，她说要陪几个很重要的客户，让我们自己吃，她会来签单的。真是的！这还有什么เ意思啊？”
王风讥诮地看着她。
一个女生道：做生意的也不容易，应酬多，她也是身不由己啊，得听老板的。以后再约她吧。
“真是的！她啊……”李月英歪着嘴角笑了笑，有些轻蔑，有些阴冷，目光闪烁，口唇吞吐了几下，犹豫着，“她可能有些不好意思见老同学吧……”终于掩饰不住地兴奋，扫了几个同学一眼，伸长脖子。两个女生将头拢过去，眼中ณ闪着分享秘密的兴奋。李月英压低声音，说：“大学的时候她就出过事，休了一年学。有人说，她跟老板潘正阳……嗯，知道吧？大学还没毕业，就进了正阳公司了……”
王风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站起身，不理身后的叫唤，走出餐厅。
其后很久ื没有李月英的电话。去年，她打电话来说，要送请柬过来，准备搬新า房。来的时候，开了辆崭新的小别克，炫耀似地向王风晃了晃车钥匙。两年不见，身上多了几分富贵气。房子在“结邻人境”，一百五十平米大套。她说这几年一直在炒房产，每次正阳公司建楼，都找红羽以内部价订一两套，转个手，赚得很容易。两ä人的关系似乎ๆ很亲密，她说，她替红羽急呢，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做过几回介绍，红羽看不上眼。她说，她知道王风对红羽有好感，别ี骗了，她会看不出来？红羽对他也挺有好感呢，常一起说他。要不要替他做回红娘？王风心里恼火，又作不得，忍耐着，直到李月英离开。王风借口下乡采访，没去喝进屋酒。
红羽……轻微的仿佛灵魂的呼唤，针一样刺๐入骨髓。他看见自己昏昏沉沉地下楼ä，她穿着红色衬衣匆匆上楼，抬眼相望，瞳人印入了瞳人，匆匆一瞥，交臂而过，他突然站住，一双美丽的眼睛在心空久久ื凝视。红羽？惊回，袅娜的身影一晃，消เ失不见。红羽？红羽！红羽……
王风忽然有种渴望，想见见红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