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胜心头暗恨,横了王风一眼,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他跟来沙龙,只是想听听、看看,文学于他是件很神圣的事,他不了解网络、论坛,以为ฦ网上帖如同报刊上表,对写作者,他怀着敬畏,哪敢曝光在众人的目光下呢。“别……我是来看看……”
三十余人,七八成群,扎堆儿而坐,最大的一群十余人,两张桌子拼在一块,围在成天翔周围,言笑盈盈。成天翔四十余岁,是古城小有名气的作家,文联秘书长,也在论坛作一版主。三十余人,王风多半是认识的,有几个女孩还玩得挺熟。
“我在学校吃过了。你真不长记性,幸亏我来了。啊呀——有人呢……”姑娘一惊,吐了吐舌头。
“吃饭了么?晚上沙龙去么เ?”她跳进门,急切地道。
两个敌意的男人守在工ื棚,不交一言,偶尔的几句交谈锤子一样冷硬,空气板结,涩闷得让人窒息。马娇恰似一阵风,吹过烈阳下的稻田。有一阵子不来,马石匠会念叨几句,国胜心里也硬生生多了几分念想。他会想起旧时光,想起一个美丽女性姐姐般的温情,想起一张秘密的画像。可是,他不能,不能想,那是不容亵渎的存在,只属于一个人,一个最让他钦佩的人。他只能心绪复杂地念想一个不时在眼前晃动的女人。
马国胜站在门口,再次望望门框上的牌子,敲了下门:“请问,王风——这里吗?”
绿灯!他快步过街,排开人流,急切地走着。一会儿来到一幢六层的大楼前,愣了一下。大门口竖着两块牌子:古城晚报社,古城晚报行部。抬头打量了下整幢大楼,向门卫打听了声,他便直奔三楼ä,一会儿高大的身影来到一个门前:文艺副刊â部。
看孤独的鹰掠过天际
我要离开你
——无奈的城市
到远方去!
披戴阴沉的天幕
看巨浪跌落在岩石上
——粉身碎骨
像这颗心曾经遭遇的那ว样
我要离开你
——拥挤的城市
到เ远方去!
狂奔在草原的风暴里
洪水如瀑布一样倾泄
分不清是泪?是雨?
二十岁,我失去了自由!
为了黄昏温柔的绚丽
为ฦ了血液永恒的源泉
为了习惯,曾经,与生俱来和爱……
明眸依然闪烁,脚步仍旧轻盈
心灵却像鸟儿折断的翅膀
二十岁,我告别了爱情
柔和的海ร水不能安宁峥嵘的火山
迷雾的沼泽怎能体味清泉的环绕?
晨曦已๐使痛苦之ใ杯满盈
暗淡的心怎能承受正午的骄阳?
二十岁,自由和爱情都已๐远离
孤独深嵌双目
我依然要微笑
心可以滴血
眼,却不是为了流泪
二十岁,我要离开你
羁绊自由的城市
——到远方แ去!
与风云聚绝壁的终际!
“是好诗。”王风沉吟了下,随手将诗交给应扬。“虽然有些稚嫩,难得是浑然天成。技巧可以学,有些东西是不可学的,就是生命中的诗性。写诗,一定程度上就是让生命说话,把多余的语言去掉。”
“是这样么?无限地接近,无限地放开,写诗就是不断地回到本我,把世俗加在身上的东西去掉,是这样理解么เ?”李明有些激动。
“对,以后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虽然我不写诗,不过我对诗歌有些感想,可能对你会有些帮助。”王风一度对诗歌理论有过兴趣,有不少想法。他在李明的诗中感到了一种诗质,觉得他是个真正能写诗的人,而对诗歌理论的悟性更让他欣喜。
“好啊,小弟你拜他为师吧。”芦笛在李明肩上推了一把。
“别!我可不想被套牢了。”王风摇手拒绝,“呵呵,如果是美女,就另当别论了。”
众人哈哈一笑。便传递着那诗,谈论起来。王风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站在走廊燃起烟,深吸了两口。芦笛。有不少时间没一起玩了。周末约她去玩玩?很长时间没出去游玩过了,散散心吧,唉……他暗下决心。
他丢â掉烟蒂,走进室内,看见李明涨红了脸,青筋饱绽。“你这是对诗歌的侮辱!你要自慰就自慰吧,不要把别人想得都跟你一样!”
王风忙过去:“怎么เ吵架了?”
“那个成……说了些诗歌的话,把他气急了。”应扬低声道。
“气死我了。”李明嘟噜着。
“我就觉得写诗跟自慰一样,有种快感!”一个ฐ网名叫“爱上猫的鱼”的男ç孩对着李明大叫。
成天翔伸手止住他的喊叫,慢条斯理地对李明道:“小朋友,你听懂ฦ我的话了么?我说的是,诗歌写作已๐经越来越私人化,而跟公众无关,它是个人情绪的宣泄,是对个人生存状态的自省和摹写,这种写作中的快感就像自慰一样,不需要他人的参与。”
“对啊,就是这样。”成天翔的身边一片赞同。
“任何时候写诗都是件神圣的事!它是生命的歌唱,是灵魂的宣言,写诗,就像是……跟上帝的对话。”李明浑身哆嗦,手臂夸张地挥舞。
“跟上帝的对话?那下半身诗歌的上帝ຓ在哪里?在生殖器上么เ?”爱上猫的鱼质问。
成天翔的周围一片哄笑。爱上猫的鱼得意地看着李明。
李明被噎得张口结舌,面色通红,眼中闪着火光,张手空中ณ虚抓着,想要跳起来。
芦笛忙将他按住,低声安慰:“算了,小弟,别跟他们争了,有什么意思呢。”李明是她带来的,有责任照顾ุ好,有心想帮几句,可平日里哪曾想过高深的理论问题?虽然在论坛里写过不少帖ຆ子,那只是随感而,而想就文学问题争出个ฐ子丑寅卯,那就非其所能了。她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求助地对准了王风。
对美眉的求助,王风一向没什么抵抗力。何况,他对被十多人众星捧月似地拱卫着的成天翔并没什么好感,而对李明,却有几分欣赏。他沉吟着,向着爱上猫的鱼道:“诗之所以是诗,好诗之所以是好诗被大家认可,总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在的。下半身诗歌提倡一种贴近肉体的写作,但不是性写作,它是要将诗从传统、诗意、抒情、使命、文化中解脱出来,回到诗本身,呈现其原始的本质力量的生命状态。下半身诗歌是一种手段、一个过程。朵渔就说过下半身包括裆部、腿部ຖ和脚,与诗歌相对应的就是原创性、行动力和脚踏实地。这是第一点。”他扫视了一眼,见芦笛正望着自己,眼中ณ满是感激,李明也已平静,透着感佩。王风喝了口茶水,继续道:“第二点,中国诗歌从屈原开始走上文人化道路,诗歌语言变得有选择性,不再像诗经那样随意性、口语化,诗越来越精致,意境越来越优美,美感越来越纤细,诗也脱离了现实关怀,成了文人吟唱的工ื具,为赋新词强说愁,也是很平常的,诗变得做作、软弱、空洞。下半身写作、口语化写作,就是要把诗从做作、软弱、空洞中ณ解脱出来,从传统对诗的定义中解脱出来,用肉感的语言写诗,让诗变得纯粹。不过,落在具体的创作实践上,就远不是那么回事了。宣言写得漂亮,不等于写诗就那么漂亮了。”
见爱上猫的鱼已无话反驳,王风得意起来。辩论么?他太喜欢了,在单位跟刘杰三天两ä头打嘴仗,诗歌、文化、人性、政治,许多问题都涉猎过。他朝向成天翔,见他面上讪讪的,有些阴沉,犹豫了下,放缓语气,抖落出几分轻松来:“也许我是个虚伪的人,在这么多的女孩子面前,我不能用粗俗的自慰来说诗歌。”他嘲讽地一笑,“写诗不仅仅是私人化的,诗毕竟不是排泄物,写完了便丢进垃圾桶或冲入马桶,你是要将它给人看给人读的,不过,嘿嘿,也许有人也会把排泄物向人炫耀的吧?”
成天翔像是被重重地击了一拳,他可从来没被晚辈像今天这样的呛过,先是一个张狂的毛头小子,现在又是王风,怎么说跟王风也接触过几次,平常碰到,也客套几句。心头暗恨,吐出两口浊气。“先,我不认为ฦ自慰是粗俗的词语,它是中ณ性的,就像人要大小便要放屁一样,很多人在做,只是不说,怕被人说他低级说他变态,做得却说不得,这样的人就是虚伪。第二点,我说写诗是私人化的,写作中的快感就像自慰一样,我说的是创作过程,并不是说诗是私人化的,诗不可否认的有它的公众性。诗人不需要把他创作的过程展示给人看,就像画展展示的是画家的画ฑ,而不是作画,那样就是行为艺术不是画了。”
王风暗呼厉害,还真冠冕堂皇啊。李明已叫起来:“开始你并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的是现在的诗歌创作越来越私人化,是诗人们在玩自慰!”
“那是你理解错了。”
“好,就算是这样。”王风压住了李明的辩说。“写诗毕竟不是自慰,它来自心灵深处,是诗人跟生命的交流,诗表现的是生命,解读的是生命,通过写诗,诗人能净化自身,提高心灵的境界ศ,在这个意义แ上,诗人是离上帝最近的人,通过写诗,他不断接近上帝。自慰是什么?能丰ถ富自己扩大自己的生命么?它的快感是短暂的空虚的,而写诗的快感是深度的清醒的,还含有诗人识破所寄身的世界的谎言后的痛苦。”
“快感就是快感,是不能度量的,你一定要给快感打上不同的标签,说这个是有意义的那个是空虚的,不过是文化加在你身上的印记,也正是下半身诗歌所要反对的虚妄的美学信仰。”成天翔已回复了自信,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