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的两极作者：叶辛
罕见的屯堡奇观1้
难抵安顺这是深藏于我心中ณ，久已想写的篇文字。说起来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插队落户的山乡修文县久长，古时候的名称叫狗场坝。插队的时间长了，我渐渐发现，在蛮荒偏远点的大山里，现在还有不少地方仍叫猫场鸡场蛇场羊场什么的。可能是久长离公路近些吧，些文人雅士嫌这个名称过于俗气，依谐音给改了久长。久长这地方，属于贵州ะ省的安顺地区。我们帮外来的知识青年，很快就发现，省会城市贵阳，离我们要近些，相反，地区所在的安顺，却离我们很远。好多知青贵阳已๐去过多回，安顺ิ还次都没去过。我是直到插队第二年的秋收以后，才得到机会去安顺的。那是1้97๕0年的深秋季节，“文革”中的武斗已逐渐平息。我在贵阳坐上了辆卡车，去往安顺。说是坐，其实是站着。卡车的车厢里并没有座位。但这卡车却又是卖票的，贵阳到安顺的客车票原本是二块二角，只因是卡车，他只收我们块五角。说是打折。那么长途客车呢，原来前几年的武斗ç，客车时常被用来横在马路上挡道，全都开不得了。现在刚刚恢复交通，只能征用些工厂的卡车暂时用着。这卡车交通也不正规，要开就开，要停就停，开开停停地折腾了三个ฐ多小时，在离开安顺还有十几里的地方，则死活不愿往前开了。说安顺就在前面，十几里路，走个多小时就到了。你们就走着去吧。同车的旅๓客自然不依，和司机售票员争执。争了阵子也不起作用，卡车调过头，鸣了几声喇叭，扬起片尘土，开走了。于是乎我们就顺ิ着贵黄公路往前走。贵阳到安顺，照ั理应该叫贵安公路，为什么要叫贵黄公路呢？那ว时候年轻，我什么都觉得好奇，什么都要问。问才知道，原来举ะ世闻名的黄果树瀑布就在安顺的前面。公路直修到黄果树瀑布，故而就叫贵黄公路。到贵州ะ快两年了，对贵州的山水土地，我已๐慢慢地熟悉。在敞篷卡车上眺望远近山野时，我已经发现，车开过平坝县的时候，这里的山野村寨，带着点秀气，也带着点雅气。和贵州其他地方的景观有点儿不同。下车以后走不多久，看得更加细了，果然有了惊人的发现。奇怪的“京”族路走过去，只见公路边，两旁้的田埂上，远远近近的村寨里外，男子都穿着长袍和尖头钉鞋，女子更是清色的古装。日常的穿着打扮，显然和我们不样。贵州ะ是个多民族的省份，我认定他们是少数民族无疑。只是，他们肯定不是我已见过的苗族侗族布依族。他们属于哪个民族呢？迎面就时有担着空水桶去井边挑水的姑娘和妇女，我不由颇有兴味地暗自对她们细细地观察着。她们身穿天蓝色的左ุ衽布大袖长袍，领子和袍袖的边沿镶着红艳艳的花边。同行的知青不由笑着调侃道，你们看，“文化大革命”盛行的红色，都传到少数民族的服饰上来了。但是行不多久ื，我就发现，红色的花边只不过是她们选择的众多花色中的种花色而已，在路我们遇见的妇女身上，除了红色花边，各种彩色的花边都能见到。她们的腰间还系着真丝的黑色宽带，缀有乌黑发亮的丝罗带。路走着的贵州人告诉我们，识别ี迎面而来的女子已婚和未婚，只要瞅发式就行了。未婚姑娘往往是长辫过膝，不挽髻。已๐婚的就要挽髻，插着银制或是玉制的十字。还包有头帕，老年妇女包黑色帕子，中年妇女往往包的是白帕。边行边看，我还有两ä个发现，是我们眼前看到เ在干活的，无论是去水井边挑水的，还是在远近田土里干活的，基本上清色都是女子，几乎没见男人在像模像样地干活。二是这些人的说话口音，和我们逐渐熟悉起来的贵州话不样，听她们远远地和人挥手打招呼尤其是拖长了声气吆喊的嗓音，很像是北方某地的方言。正是这两ä点和我插队的砂锅寨农民迥然不同的地方แ，使我产生了疑惑，我不由得问路同行的贵州老乡，这是哪个少数民族。贵州老乡说：“他们呀，是京族。”于是我就记住了他们是京族的说法。走过离公路边较近的村寨，我还细细地打量着“京”族人的生活环境。和卡车开过的平坝相似，“京”族的寨子往往都建在挨着山坡脚的平顺地势。青山绿水，绿荫掩映着青砖的瓦房，缕缕炊烟飘散中，那水色那ว情调，恰似我熟ງ悉的江南水乡风光。比起我插队的寨子来，明显地要强些。回到เ砂锅寨，我翻开从上海带到乡下的新华字典，进步的疑惑产生了。在中国的少数民族中，是有京族，但是字典上写得明明白白，这京族在广西防城县的三座小岛上，共只有五千多人口。以后又查书籍，我发现广西京族不是我见到的“京族”，不但服饰不样，就连生活习俗也大不相同，那ว么，贵州安顺附近的所谓“京”族，究竟是怎么เ回事呢？戏剧的活化石——地戏彻底解开这个谜，是迟至20世纪80年代的事了。
罕见的屯堡奇观2
况且事情还有点偶然，那纯粹是从我开始观看奇特的地戏演出引起。地戏复苏于80่年代初期。那个时候，贵州ะ乡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村经济开始好转，乡民们有了饭吃，手上有了活钱，身上的服饰自然多多少少地讲究起来，我插队期间看惯了的补巴叠补巴๒的破烂衣裳，逐渐消เ失。丰收以后，尤其是逢年过节，农民们已不满足于燃放鞭炮欢吃狂喝顿ู。他们要乐，他们也要有文化生活，表达他们人生的存在和喜悦的心情。于是地戏演出就在乡间复活了。那时候我已在贵州ะ省任山花杂志的主编，我办公室的隔壁，就是贵州省音协主席的办公室，休息闲聊的时候，他几次热情地要我去乡村里看看地戏，他说现在地戏可了不得，国内外的专家学者们竞相前来研究，被称为是戏剧ຕ的活化石。说话间，剧ຕ协的主ว席也跟着来帮腔，说剧协要和音协组织的侗族无伴奏大歌起，让安顺乡下屯堡演出的地戏，到เ法国去演出。这两样原汁原味的艺术样式，是喜欢古朴艺术的法国人指名邀请的。这么好的东西，不看当然是很遗憾的。于是乎ๆ，候准了季节，在去安顺的时候，我就去看了几次地戏的演出。所谓地戏，实际就是在平地上演出的戏剧。但是在贵州ะ的乡间，要找块彻底平顺的坝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我看到เ的地戏舞台，仅仅只是山坡寨子中央的晒谷坪及相对平顺的坝子上的演出。观众大多站在坝子四周的山坡上，或是村寨团转的木板房上树上坝墙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观赏。那气氛很像城市路人围观“猢狲出把戏”那ว么种情景。只是气氛要热烈得多，大人喊娃ใ儿叫，姑娘们穿上花衣衫小伙子往往蛮横地抢占着最好的地形，唯恐在观看中漏掉了精彩的招式。地戏的演员们不像般戏剧中那ว样须脸部化妆，而是穿着色的蓝黑双色的长衫，黑面白底布鞋。同其他戏剧ຕ不同的是，每个演员都戴着只木雕的面具。形象生动，神态各异，雕刻的手法十分夸张。考究的面具必然连着头盔，油刷得金碧辉煌，给人以神采奕奕之感。面具雕出的形象，便是剧中ณ人的身份。扮演者都十分自由á，男人可以演女角，反之，女人也可以演男角。戏演出的过程中，有唱有打，也有对白。对白的声音又使我想起似曾听到过的北方话，对白的韵律总让我想起上海弄堂里曾经在孩子们中间盛行时的绕口令：“蜜蜂叮瘌痢，瘌痢背洋枪，洋枪打老虎，老虎吃小孩”细细地听着绕口令般的对白，让我有了新的发现。就如同现代地方戏剧ຕ中的对白不易听明白听懂样，地戏的对白必须入神细听，才能ม听出点儿道道来。当我奋力挤到前头，听到：“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话语的时候，我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我晓得后面还要说些什么เ了。果然，那几句我熟悉的吟诵从演员的嘴里吐了出来：前面摆起三条剑，后面架起九丛矛。前面来者剑上死，后面来者矛上亡。这韵律，这节奏，是我插队期间从砂锅寨娃娃们嘴里经常听到เ的呀。地戏中最精彩的莫过于武打了。地戏的武打是任何现代戏剧舞台上都没有的表演程式，俗称“套路”。旦ຆ戏演到高嘲，矛盾尖锐武打激烈时，那套路便变幻有板有眼地转换起来，就像是千军万马在那里死命地厮杀。最令我看得出神并终于开窍的，就是这厮杀。因为ฦ无论哪个名称的套路都得跳，跳得激烈之处，演员们全都进入了角色，锣响鼓也齐，坝子里地坪上的尘土跟着飞速踢踏腾跳激越的脚步轻扬起来，那情景活似硝烟弥漫的战场。围得密密实实的观众群自然更是鸦雀无声，起进了戏。场戏结束，必报以热烈的掌声。读者诸君可能已经明白，这轰动时的地戏演出，少不得打，少不得跳。故而在当地，演地戏也叫跳地戏。正是在看了几出地戏后，我终于恍然大悟，如果它真是戏剧的活化石，那么在我插队落户的“文化大革命”中，就已经看过。只不过那时候这玩艺儿不叫地戏，叫“跳神”。有回，是寒冽的腊月间了，隔邻寨子上死了个ฐ近九十岁的老人。有人说他家是四世同堂，有人说如果把刚出生不久又只会哭不会说的那个小孙孙起算上，他家这是真正的五世同堂了。这么位有身份的老人离开人世，总是要热闹番๘的。四乡八寨的亲属赶来参加吊唁，人多得个小小的寨子上住不下，不少客人因此住到了砂锅寨来。我那ว时在大队耕读小学里教书，有个ฐ学生就是死者的重孙，于是也跟着寨子上的小伙子们冒着冷风细雨，去看了阵子热闹。奇怪的是，老人家中并没有多少悲伤气氛。围着火塘而坐的人中ณ，不时地还有人在唱歌。我正是在那次，真正地体会到民间称死人是“白喜”的情形。坐了阵，夜深了，我就告辞想回去，那ว个学生劝我不要走，他凑近我的耳朵说，等大队和公社的干部们走了，还要演戏，好玩得很！你从来没见过的。我问他演什么，他神秘地让我不要声张，说到半夜时分，还要玩“跳神”。&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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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神！那不是在搞封建迷信吗？但我没有吭气，那ว年头我仍在痴迷地做着作家梦，已๐经在悄悄地写小说。我知道写小说就要观察各种各样的人生现象。特别是现在看不到的东西，所以那晚我就留了下来，看了次“跳神”表演。而且把跳神的人念念有词道出的咒语记了下来。已经被炒得如此热如此红火的地戏，我说它是跳神，是曾经被批倒批臭的封建迷信，实在是有点不合时宜。要这么说，我多少得找出点依据来。“京”族之谜依据不好找，除了当地老百姓把跳地戏叫作跳神之外，康熙ກ年间编的贵州通志上，有幅“土人跳鬼图”。其画面和现在的地戏表演十分相似。是不是据此就可以说，古人还把地戏叫作跳鬼哩。我必须把这片乡土挖得更深些。颇็有兴味地去安顺看地戏时，我已经感觉到เ了，演地戏的那些个ฐ村落，都叫屯或是堡，也有叫哨或是关的。很少叫寨子。在贵州插队多年，我早就了解，小至贵州个省，大至云贵川诸省，村子大多数被称为寨子。唯独这带，为什么偏偏要叫屯堡呢？原先存在心底关于“京族”的疑惑，重新浮上心头。80年代中期，省里面让我牵头，写个描写贵州政治经济文化民族的长纪录片脚本。到เ安顺的时候，我们头扎进了个个叫作屯叫作堡叫作哨的村子，连续几天，约谈了很多文化人士和乡间老人，终于揭开了所谓的“京族”之ใ谜。当地这些穿着富有特色服饰的农民，并不是少数民族，而是汉族。只不过他们是远方迁来的汉族。和我们交谈时，他们中ณ不少人指着我说，我们的祖先其实和你样，也是从江南带来的。追溯历史，则要讲到六百年前了。朱元璋在刘伯温徐达等文武大臣辅佐之ใ下，打走了元顺帝，建立了大明王朝，却不料元朝还有个ฐ梁王盘踞在云南。自恃天高皇帝远，你朱元璋奈何我不得，不服他的管，把他派去的官员个ฐ个ฐ都杀了。气得朱皇帝亲自部署征云南，派出了以傅友德大将军为ฦ首的三十万征南大军，路沿江西湖南贵州ะ杀将过来。这段历史，在贵州云南的很多地名上也留แ下了痕迹。诸如“镇远”“贵定”“清镇”“普定”“普安”“镇宁”“威宁”“宣威”等等，包括“安顺”这地名，也充分显示了三十万大军过处，威风八面，路镇压敢于反对者，“诸蛮”纷纷望风而降的史实。我在贵州二十余年，始终不能明白，安顺ิ这地方แ，明明地处贵州的中部，为ฦ什么总要被称作“黔之腹滇之喉”？原来出处也在这段历史，朱元璋认为，安顺ิ这带，是进军云南的“襟喉”之地，十分重要。云南被傅友德平定，那个梁王是被杀了，可云贵高原毕竟是山也遥远，水也遥远，路途更是十分地遥远啊。胜利ำ了的军队撤回来，又冒出了个ฐ什么王，或者就是当地的土司，不服明朝管了，怎么办呢？如何统治这块土地呢，苦思冥想，朱皇帝命令傅友德的三十万远征军沿着交通要道，就地驻守下来，封官许爵，稳定云贵。军队不打仗了，仍然要吃饭。于是就让驻守下来的军队设立军屯，垦荒种粮，解决吃饭问题。光是吃饭还不够。军人也要成家立业，也要过太平生活，生儿育女，于是乎ๆ，这些屯军的地方。渐渐地就变成了个个ฐ叫作屯个个ฐ叫作堡叫作哨或是关的村寨。有了军屯，随之出现了商屯民屯。三十万征南军人，来自当时的江苏浙江还有朱皇帝的原籍安徽以及江西等地。他们的后裔，经历了几百年的沧桑，很多东西可能都已经有了变化。惟独穿着的服饰，代代流传下来，还保留แ着明朝的色彩和特点；惟独些人家里的家谱，代代还在书写着自古而来的演变。并且显示出相对的集中ณ，相当的完整，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现象。于是乎，也便有了我们今天称之ใ为屯堡景观屯堡文化的研究。这不能不说是件幸事奇事。似乎该归功于那片乡土的偏远和闭塞了。我问过很多安顺的屯堡人来自哪里，他们往往回答说，我们是京族，老祖宗是听了朱元璋的话，从南京开拔征战而来，南京族。几百年了，这话听来有点悬，却是很有道理的。去年秋冬，我到云南的宣威去采访宣威火腿的创始人浦在廷的事迹。谈起浦家的老祖宗，也正是跟随明朝的大将军傅友德路打过来的，因战功卓绝，被授予武德将军，在设立卫所军屯铺堡的同时，就地驻守和屯垦，世代定居下来。我顺ิ便还了解了下，明朝派往西南诸省的军队，驻守下来的时候，以卫所为ฦ单位组成军屯，卫有560่人，所则翻倍有1้120่人。除了驻守屯堡，朱元璋的军队还在当地开筑道路，设立驿站，方便通邮，修复古驿道，以60่里为驿，直修到เ贵州的安顺。这固然是大明王朝为ฦ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而为，却也在客观上给偏僻闭塞的云贵两省，带来了江南地方较为先进的科学文化技术及生活方式，促进了西南云贵高原的经济开发和发展。直到上个ฐ世纪初的百年前，云贵两省有追求有志向的青年，要走出“走不出去的云贵高原”，很多人依靠的还是这条古驿道。&ุb&b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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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浦在廷这位第十八代的后裔，赶马帮积攒了财产经营宣威แ火腿发迹之后，他遵照古训，不远万里，经云南绕道越南香港南通，终于来到เ祖籍的故乡南京，寻找浦氏族谱上记载的老家山阴县柳树湾石门坝。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弄明白今天的南京中华门外，就是几百年前的石门坝。可任你怎么เ查寻，在这带也找不到浦氏族人。最后还是经人点拨，告诉他，明朝时候，这大片都是兵营，修族谱的老祖宗定是误把南征出发地的兵营，记作了故乡。浦在廷这才只得无奈地作罢。由á此也就明白了，安顺ิ屯堡人说的“京族”，指的是南京族，因为ฦ他们的祖先从南京而来，决不是广西的那个ฐ京族。很多土生土长的贵州人以肯定的语气对我说，地戏就是朱皇帝的军队调北征南时带过来的。只要看看屯堡农民们表演时的衣着打扮，就不难作出判断了。你看他们身穿土布长衫，腰间围着绣了花的战裙ำ，背上则像武打京剧中常见的那样插着靠旗，脸上蒙着黑纱，额头上戴着各种各样彩色面具，头顶上插着野鸡毛，在昂扬顿挫模拟战场厮杀的锣鼓声中载歌载舞，表演着剧ຕ情。地戏演出所报出的剧目，也基本上是征战故事。诸如我们都很熟ງ悉的三国演义封神榜说岳全传杨家将等等，正因为明朝的军队是朱元璋调北征南路打过来的，所以他们自然就会喜欢这类和自己้的经历十分相似的征战题材。而且历经几百年，年复年，乐此不疲，代代地往下传。就是到了极“左ุ”思潮泛滥得那么可怕的“文化大革命”中ณ，也还不曾断绝过。像要我在白喜场合留下看跳神的那个学生，在文革年头，其实并没看过几回地戏，但他兴趣之浓烈，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的。由此，也可以看到民间文化特有的传承渠道，在文化传播中的巨大的作用。地戏和军傩由于地戏表演主要以征战题材为主，蜂拥而来研究地戏的专家学者们就作出判断，认为它是从军傩演变而来。这个“傩”字，度是个ฐ难读难认的字，也是个ฐ多义字和假借字，更是从原始社会路带过来的古字。起源于原始社会的“傩”，是古代人类面对很多自然现象诸如雷电洪水地震等等灾祸ຖ迷惑不解的产物，用于避邪驱灾感恩酬神。这起源和宗教的起源实有相同之处。从2๐0世纪五六十年代，直延续到เ“文化大革命”以后的两三年间，贵州ะ乡间掌坛主持傩仪的法师，律都被称为ฦ魔公或是“老魔公”，带有明显的贬义。80年代以来，傩戏作为种文化现象获得重新评价，专家学者们把它作为学术来研究以后，老魔公的称呼也随之从生活中消失，而被称为傩师。但在贵州ะ乡间，人们嫌这个“傩”字不好认也不好念，大多还是恢复了原来的称呼：法师。由最早面对困惑不解的自然现象而跳的“傩舞”“傩仪”，逐渐演变为傩戏。傩戏又渐渐细分为ฦ民间傩宫廷傩和军傩多种。我也相信，贵州ะ屯堡带的地戏，极有可能ม是从军傩发展演化而来，随着明朝军队的屯守，入乡随俗。在数百年间同西南山乡的地方แ戏剧结合，有故事有情节有人物，保留了从说唱形式向戏剧过渡的民间样式。把它作为种神奇古朴的文化现象研究，实事求是地说，傩仪之中ณ，确实含有封建迷信的成分。贵州乡间，历来就有冲傩还愿之说。所谓还愿，指的就是在举行傩仪之前，要有个ฐ专门仪式称之为ฦ“许愿”。在我插队的村寨上，在广为ฦ流传的民歌中，在我搜集到的傩师念念有词的傩仪文中，在乡间就是娃娃都能ม朗朗上口地念的傩师咒语中ณ，都不难寻找到祈่愿的痕迹。做生意的人祈愿发大财，奔仕途的人叩愿升做大官，病人盼望自己恢复健康，出门要坐船的人指望江河上风平浪ฐ静，种田的农民酬良愿，离不了五谷丰登堆满仓。财主做梦也在盼财宝。所谓：横扫金，竖扫银，金银财宝全扫进。乡间最为普遍的，则ท是冲寿傩。给已上了年纪的老人许个ฐ愿，身体好的愿他长命百岁，身体差ๆ的给他冲冲喜，添庚加寿。这种傩还愿的方แ式，其实和我们现实生活中常见的拜菩萨有几分相同的意思。只不过我们见到的拜菩萨形式简单得多，而设傩坛做傩仪形式上要复杂些罢了。只要完整地去屯堡看过几场道地的地戏表演，就不难发现，地戏在开演之前，结束之后，都会有些特定的仪式，在这些特定的仪式中，是不难看出其浓郁๗的迷信色彩的。只是随着近年来的进步，这些仪式简化或取消เ了。人们关注的，是地戏本身。地戏的演出场地简陋，剧情单，化妆也很简单，年复年，演的还都是老套子。那ว么它为什么เ还会这样地吸引着屯堡的乡民们历经几百年不败地看下去呢？问题看上去很复杂，实际上却不难回答。贵州全境，高原和山地面积占了将近百分之九十，自古以来，群山连绵沟壑纵横，老百姓的村村寨寨，几乎都分布在崇山峻岭的山间盆地和河谷平坝旁้。山川阻碍，偏远闭塞，使得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易和外界广泛的接触，甚至于基本上不和外界接触。但是对于众多的自然现象，对于人辈子都要遭逢到的种种困苦灾难及不可理解的事物，生活在这里的乡民们也需要得到解释。&b&b
罕见的屯堡奇观5
还有点更为重要，那就是作为人，他们也像生活在全世界ศ各地的所有人样，期待更为美好的生活，向往过上更加幸福的日子。他们的愿望需要发泄，他们也巴望着有朝日真正能过上好日子。可是他们真的不晓得怎么做才能迎接到这样美好的未来。于是他们就只好求助于傩仪这样种自古流传下来的形式。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安顺屯堡带的老百姓喜欢地戏，年复年，年年都像过节般地欢乐่，就那ว么有限的几堂戏，历经几百年而不衰落，世界ศ上都恐怕没有几个ฐ剧种有这么เ强盛的生命力。原因何在？就在于他们内心深处的许愿的心态，在于他们内心永远存在的祈盼吉祥避邪ิ驱灾的精神需求。到เ了过大年的日子，到了稻谷扬花季节，到เ了哪家哪个寨子表演傩戏的那ว天，他们呼群结伴地赶了去，不仅仅是去看个热闹，不单单是为了娱ຉ乐。而是伴着强烈的许愿心理，带着内心深处的祈盼，带着美好的愿望。跳过次地戏，看过次地戏，热闹过那么回，他们就会很高兴，就会感觉到这年很有希望很有盼头，心情也格外的舒畅。反之，这年如果因为这样那ว样的原因而没有跳成地戏，他们就会觉得深深的遗憾和不安。旦ຆ在这年中ณ遇上了大小灾祸ຖ，或是屯堡里出了意外，诸如山洪暴发房屋倒塌哪家的娃ใ娃突发疾病猝死等等，分析原因时，总会有人叹息说，只怪今年没有跳成地戏。遂而马上就会有人附和，并且大声地说，明年无论如何，是定要安排堂地戏来跳了。地戏是明朝的军队调北征南的时候带进贵州安顺带来的，这点看来是没有疑义的了。但是，随着对傩文化深入的研究，人们发现，早在朱元璋调北征南之ใ前，贵州山地的古代先民中ณ，就有冲傩还愿的仪式存在。于是乎ๆ，就出现了个新的问题，是古代夜郎国就存在的傩仪影响了地戏呢，还是地戏影响了原本有的傩仪。我感到这个ฐ问题其实不消多争论，用小说家的想像就能ม解决。傩戏面具在前面的行文中，我已经提到，在文化大革命中偷偷看“跳神”的小节文字。但仍得实事求是地说，尽管即使在那种年头，地戏也没有灭绝，但是毕竟是在那样特殊的年月，决没有人公开地谈及“地戏”或是“跳神”的。在我插队的十年岁月中，也有人大起胆子悄悄地跳过，结果被公社干部ຖ发现了，硬是被拖去办了“学习班”，还陪着专门骗人钱财的“迷信头子”挨了斗。事情奇就奇在这里，旦说要跳地戏，恢复传统的民间娱乐形式，马上就有人将苦心冒险保存下来的面具献出来。有了原始的面具样式，早就缩手不干了的能ม工巧匠又挺身而出，重新雕出式样各异的种种面具，供寨邻乡亲们选用。当地人把这类面具称作“脸子”或“脸壳”把雕脸子的汉子称为“雕匠”。随着出访法国和欧洲，傩戏大盛，时间，雕匠顿时也跟着声名远扬，大受欢迎，被四乡八寨的老百姓请了去，酒肉款待是不消说的。他们也便纷纷发挥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尽力创造着新的品种和样式。于是乎，用白杨木丁香木雕刻而成的丑鬼道人女将小军忠臣良将等等千奇百怪的脸子就在方圆数百里内的村村寨寨传了开去。有了脸子，讲究的地戏班子，喜欢攀比竞争，遂而就逐渐配齐了包头的黑布或是黑纱，黄花背旗野鸡翎，大红绣花的背板和水红上衣，浅绿的战裙，黑底绣花腰带，甚而至于扇袋香包银铃铛竹骨扇，应齐全，披挂整齐。有了配备齐全的行头和五颜六色的“脸子”，就可以演地戏了。开演地戏，封箱的“脸壳”在开箱之前，必须得依照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点蜡烛烧香，供滴血雄鸡。进了场，还须“扫开场”，演出之后还得“扫收场”，连带着祭土地，给村寨上的家家户户招财进门，所谓“日落黄金夜落银，牛成对来马成群”。并保佑全屯堡的良民百姓平安富足，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此重大的场面和活动，岂能不造成声势和影响？只消哪个ฐ屯堡的地戏开锣，四乡八寨都有人赶了去凑热闹，就如同城里人看灯会庙会逛小吃街的心情样。安顺ิ的地戏如同出土文物般扬名于世界。在乡间的地戏纷纷扬扬越闹越红火的那几年中，安顺附近的黄果树瀑布犀牛洞天星桥和龙宫等等引起世人瞩目的景点，正被有计划地辟为西线风景区，吸引众多省内外国内外的游览者。先是那些被股股西洋风吹得晕晕乎ๆ乎的美术界人士对“脸子”发生了兴趣，其中些颇有见地的美术家们被那些返璞归真的“脸子”所吸引，忽觉得那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宝贝嘛！于是乎仿造者有之，受此启发举ะ反三运用于砂陶雕塑绘画创น作中有之，很快地携自己้的美术新作冲向世界艺坛的也有之。最大量的，则ท是在全国各地的旅游景点，都能见到เ各种各样的“脸子”在出售。满街比比皆是，四处泛滥。这现象，究竟是喜是忧，我也说不清了。屯堡景观地戏的话题还可以说上几遍，比如说地戏与日本北上川市鬼剑舞的关系，比如说“脸子”上的画法有什么讲究——不过越往下说越说不完，干脆我就打住，让有研究兴趣的人去深挖细探罢。&bຘ&
罕见的屯堡奇观6๔
随着地戏的名声越来越大，去屯堡看地戏的人越来越多，屯堡的景观也开始引起世人的注意。人们对屯堡的历史对屯堡的文化对屯堡的生存方式民俗信仰，都产生了浓郁的兴趣。除了地戏，屯堡还有其他几种民间的艺术样式。前面我提到เ过的，在白喜场合有人在唱歌，就是种样式，在当地叫作唱书。传说洪武年间最初在屯堡住下来的“京”族老祖宗们，看到เ附近村寨上的少数民族在那里喝酒唱歌边歌边舞，觉得自己的生活，和他们相比之ใ下十分枯燥，格外想家。于是就将在家乡学过的说唱词，凭记忆记录下来，边哼边唱，自娱自乐，逐渐地形成了唱本。再根据唱本上的内容，改编成地戏来演。和唱书形成对照的，就是当地的唱山歌。可以说，到贵州，最早吸引我的民族风情，就是唱山歌了。贵州的少数民族，无论人口多少，居住在水边还是山地，几乎每个民族都有唱山歌的传统。依照他们的说法是，见子打子，见什么เ就唱什么。唱情歌的时候，更是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本领的时候，随机应变，越是能ม唱的小伙子和姑娘，越能ม得到情人的青睐和众人的尊重。屯堡带的山歌，具有江南民歌的韵律和色彩，但已经吸收了贵州ะ少数民族山歌的活泼多变奔放自由自在的特点。这种既有江南风味，又和当地特色融合的文化现象，随处可见。我第次深入了解的个屯堡村寨，叫作“放鸽哨”。乍ๅ走进寨子，看到村边的小桥流水，看到村子中央的池塘，看到房前屋后的竹丛，看到房屋的门洞，还有呈明显江南格调的四合院，里头有朝门堂屋厢房。院子里有水井，包括门窗上雕刻的花纹图案，我久ื久地站在那里，恍然感觉自己走进的是江浙带的村庄。直到我在街巷间走久了，看得更细了，我才逐渐发现了这些屯堡中和江南水乡的些不同之ใ处。比如江南水乡的民居，往往称之粉墙黛瓦，那片片瓦都是黑颜色的。而在屯堡，虽然也有盖瓦的房子，但大多数房屋，盖的都是页岩石板，大大小小，铺盖得错落有致，远远望去，既是白花花的片，但又不觉得枯燥，那ว有弯有斜有竖有横冰纹般的纹路，映衬在青山绿水之间，别有番๘情趣。被不少外国人称之为ฦ中国典型古城堡的屯堡村寨，既保存着明清两朝的遗风，又融合着西南和江南各自的特色，非常耐看。至于过大年的时候，家中不许扫地，说是怕把财宝扫走了；五月端午，要吃粽粑，挂菖蒲；生了娃娃，要吃满月酒；等等等等生活细节，则同我们孩提时代经历过的几乎样。只是讲究的程度不同，江南带渐渐淡化了的民俗，在屯堡却还完整地保存着。要说差别ี，最有代表性的可以说是体现在伙食上，今天的屯堡人，已经和所有的贵州人样，特别爱吃辣，辣子豆腐辣子鸡糟辣椒炒肉片，已是安顺ิ屯堡人的名菜，可以说是无辣不成菜了。奇特的风情，悠长的历史，古朴的艺术，别致的生存环境，构成了罕见的屯堡景观。这就是我曾经生活了整整21年的那ว片乡土，时常在梦境中萦绕不去的山地。把它写下来，也算是我份心意罢。2๐001年9月&b&b小说上传分享
九寨沟之旅๓1
叶田修完高三的学业，结束了次又次考试，我们决定要到九寨沟去。九寨沟，九寨沟，近些年里，画报影视光碟文字，不知对它的风光有过多少报道了。还有那些已经去过的游客，他们眉飞色舞的渲染，更对这旅๓游资源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以致整天迷恋于电å脑和影视片的叶田，听说九寨沟，也欣然答应同往。于我来说，80่年代初ม期，已๐经失去了次机会，这次便不想再失去了。那ว回因为从成都去九寨沟，需要两ä天路程，还得防备泥石流冲毁路基；那回还因为ฦ叶田年幼，家中ณ无人照顾，我得尽初为人父的责任。如今，晃十七八年过去了，叶田已成长为个ฐ大小伙子，而我也已年近五旬，再错过机会，又个十七八年过去，我就爬不动山了。那真是山啊，车过都江堰，进入羌族聚居的汶川ษ，成都平原就被逐渐地抛在身后，川西北的山势就逐渐地险峻起来。山野也变得好看起来，变得如文人们喜欢形容的充满了诗情画意。山间公路旁，条水流湍急浪ฐ跳波笑的江河始终伴着我们。问，才知这水就是大名鼎鼎的岷江。但行声呼，高峡出平湖。过了茂县，山路弯弯，盘旋而上，翻山越岭爬去的，正是石大关。我想石大关该是“十大关”的谐音罢，车到高处，俯首望去，细细数，嗬，曲里拐弯的险道，还不止十处。海拔明显地高上去，不仅人不适，进口的丰ถ田车也像在喘息着爬行。我请郝师傅停车，他挂上最高挡，车子直驰而去，直爬到悬崖边的弯道上，才把车子停下。这是拐上悬崖的高原公路，风似要把人掀翻。我站在路边，放眼望去，不由á阵骇然，陡峭的山崖如同被巨斧劈削般，直达水波涟漪的个巨เ大的海ร子。稀奇的是，在山脚下还是激流汹涌的岷江，流经海子，却变得温顺驯服，偃沫息珠，仿佛下子凝铸于宽大的河谷之中。周围雄峻伟岸的座座大山，座座全像被巨斧劈削过般，挺起玄武岩钢๐灰色的胸膛，任凭温情脉ำ脉ำ的碧水抚慰着自己粗蛮的身躯。海子口上，平静的岷江水悠然而至，软如绿缎般平滑地伸展而去。风吹来，我不由打个寒噤，回身问郝师傅，这是什么地方？“叠溪海，”郝师傅说，“193๑3年，松潘大地震震出来的海子，远近闻名。”怪不得景观如此奇特。我再细问，郝师傅告诉我，他也讲不分明了。他是在新า疆长大的，前些年刚调来西南交大，他说他也没闹明白，松潘离这里还有百多公里呢，为什么要叫“松潘大地震”？后边的路侧设置着些简陋的小摊，小摊上有牛角梳小藏刀牦牛尾巴๒等些纪念品卖，我走过去，边询问藏刀价格，边打听松潘大地震是怎么回事。几个摊主你言我语，将六十六年前的那场浩劫，给我讲清楚了。叠溪古城，原称蚕陵，公元前就已๐设县制。震前的古城，坐落于高出江面二百多米的叠溪台地上，城中有繁华街道，茶楼酒肆，有旅๓社有饭馆，甚至还有驻军个连和城隍庙。原属茂州即今茂县管辖。1้933๑年8月下旬，场大地震在瞬间发生，山崩地裂，河谷易容，惊天地动鬼神，叠溪古城顷刻下陷，笔直地跌落下去，城周围二十余羌寨亦全部毁灭。四面的山峰撼动着崩塌滚落，堵塞岷江，形成了大小不等的十个ฐ堰塞湖。遂而个ฐ半月以后，地震形成的海子蓄水日久，又加上岷江源段大雨倾盆，大震之后的余震小震摇撼江堤，江水骤增，咆哮奔腾，堵江堤坝抵挡不住，倏然崩陷，三海暴溃，洪水激浪排空，倾海涌出，顿时怒涛๙滚滚，吼声震天，十里百里声可闻。大水所到之处，无论江上索桥江岸房舍民居，悉数全被吞噬，扫荡殆尽。远在乐山的大佛，拍岸云水也已洗到脚面。8๖月1้0่月两场灾难，死伤共千人。我听得目瞪口呆，风扑上颜面，卷起阵阵尘沙。身旁公路上，车前挂着成都—九寨沟的旅๓游专线大巴中ณ巴考斯ั特，满载着乘客呼啸而过。车上可有人留แ意这悬崖公路下的海子？车上可有人知道眼前画卷般的风景系大震的遗迹？我忙叫叶田过来听。这孩子，正捧着大伯伯给他的摄像机拍摄远近的风光。他是在贵州ะ的大山里长大的，从小看惯了各种山的风貌，般的山势山景，吸引不了他。到了这地方，想必也感觉到这景致有其独到奇特之处。目斜苍山远，峰峦映湖面。柔波涟漪上，有野鹤拍翅飞过，于水面翻飞点水。清静的溪流，温顺的海子，雄武壮伟的大山，六十六年的岁月重又使河山显出派苍翠豪放。郝师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