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离出了点事，我得。”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得说，“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宁馨的阳光带着某种悬浮的粒子静静铺散，若一直是这样的岁月静好该有多美丽。她恍惚了片刻๑，慢慢步入这一圈光影中。与窗台还隔着三四尺的距离，她便停下了脚步。
这样的僵持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所动作——起身回转到外间，再进来时手上拿了个巴๒掌大小的精致篾筐，属于坚果特有的香味让它的耳朵灵敏得随之转动，本能ม得前爪离地坐在窝里一转不转得盯着来人。
怎么能不害怕！
老远的一道流光自那ว还是树木的林子里掠来，仿佛影子一般，触地便凝就了实体，蓝纱裹身的少年乌及地，和着一身清腻的暗香，款款行来，神色冷淡：“所以我是妖，不是精魅。”
辰湮在幽潭边立定，随意捡了块白岩坐下，引了潭水上来信手画了个简单法阵，此间灵气被震散大半，倒是顶上灼眼的日光已被符文搭建的屏障隔在外头，慢慢隐蔽下来。
辰湮摸摸小姑娘的头，含笑道：“辛苦二妞了。不过倒是得先收了这药材，过午……该是有场雨，二妞回去的时候小心路。”
回到居处，一眼便见着屋檐下正小心翼翼铺药材的小姑娘，却是笑了笑：“今日是二妞么เ，大丫去了哪里呢？”
……她是法则。
当盘古巨大的身躯坍塌，烛龙的奔波力竭终究归于沉眠，刚刚脱胎出行迹的天道盘旋于此世，第三位大神终于得以化灵。
辰湮望着他新婚未久的妻子，只觉得她虽然眉宇间疏寡多忧愁，但好歹身子骨健康，宰相家教定然不差，抛却其他，这门亲事，却是不错。
听闻消息的时候，也是怔在那ว里半天没有回神。亲眼见着生命中熟悉的人终要死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自己้的时间总是太短暂，对于死亡心平气和到เ不过一个终点一个，可原来……这才是死亡。
长公主被她缠不过，这样回答她：“公主都是疯子。”
长公主表有些古怪，也分辨不出她是什么เ绪，只是淡淡嘱咐她：“离她远点。”
※※※※※※
她私下里对辰湮如是谈道，她那ว五皇弟少说也是经历过当年前太子被废其后又身死的，对此当然有所忌讳，且正值壮年，在位再三十年都轻松，怎会如此早ຉ便册封太子？中宫越是紧张，越是得厌弃，素来太子皆是靶子，还不若低调做人小心待机。
她在公主府的宅子里一天一天长着，总想知道季先生如何了，可惜年岁太小，探得的也极少。
浑浑噩噩，然后在那ว一日看见园子那大片鲜红的海棠，却忽得定下来了。今世，长公主为她取的名儿就是海棠，想来这命途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或许一个名，或许一株花，寻到เ了，才现竟会起那样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妨入世之后再出世，斗转星移，沧海ร桑田，人最不缺的就是轮回，哪怕心如死灰也好过深不寿。看开了，也就不会牵念。
仙人残魂毕竟是仙人残魂，其实他骨子里还执着那些闲云野鹤、追风逐月，就算表现得不明显，她也感觉得出来他对世间百态的冷眼相待——千万年的乐神记忆，如何能轻易忘却？就算明知道自己离得当年那位仙人太子长琴已太遥远，可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世外之人。
再后来，她开始跟着季先生学诗经，迷上巷子口卖的豆沙包。明杰要备考童试整日里废寝忘食，季先生便大清早ຉ抱着她施ๅ施然走过一条曲折幽深的巷๕子，去买包子。步履慢慢悠悠的，窄袍宽袖，风仪万千。那阵子总能路遇各种小娘子，她两ä爪子紧紧ู扣着装包子的纸袋，就怕一松手会掉下去，两ä眼睛滴溜溜转，就怕漏看了哪个。
于是挨着明杰要出门的时段，她就能坐在季先生怀里，乖乖看他看书，不过总是一不小心就睡着，偶尔运气好还能听他给她念一段书，声音不再是静静软软，却还是微微低沉的清俊。
越想，刚刚歇了片刻的泪水又像珠子般滚得止都止不住。
雪皇想起那时自己问她的：‘阿湮阿湮，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融合不是简单得拼凑。融合是两ä者不停得影响着彼此。仙人残魂自然强势，但凡人魂魄也总归是或多或少在残魂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待得后者将亡时，便如跗骨之蛆一般。人若生了一个ฐ疮，这疮便会肿恶化甚至腐烂化脓，慢慢侵蚀人的血肉。这蛆虫病瘤也是一样，它是将灭的魂魄，所以它也会侵害魂魄，损伤魂魄。
太子长琴经过数百年渡魂，魂力消逝是其次，更为不堪的是他因渡魂已沾染世间浊物……凡人便是浊物，身体是浊，魂魄是浊，感是浊，沾上了要取下总是不易的，他却必须融合了凡人以生。而当这些浊物越积越厚，她能见到的，便是那ว仙人魂魄所燃烧的纯粹的光火已然暗淡至此。
比起前几世，这辈子的身体要好得不能再好了。她长到现在，还未生过什么大病。刚迈出十个年头，身体已经开始有了曲线，娉婷袅袅的，虽说阿爹瞒着她，她也知道，已经有人明里暗里托着来问过话……也许是前几世太过凄惨，这命运才想到要补偿她？
有什么在吸引着她……那种强烈的、说不清楚的直觉，隐隐约约牵系着她往里走。
她生来眼角下就带着一点泪，嫂嫂说她上辈子一定过得很苦，她越长，反倒待她越好。
总是穷苦人家有穷苦人家的活法。到她稍长一些，能够控制ๆ自己的行为了，她看上去似乎也让人放心了很多。因为ฦ哪怕疼到衣服底下的肌肉抽搐皮肤渗出血，她都能ม安安然然笑出来，不露一点端倪，然后磕磕碰碰的竟也这样艰难地活下来。
雪皇立于她肩头，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着实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问道：“她会有阿湮你的记忆吗？阿湮用什么方式定她轮回？若是走了阴曹地府一遭，魂力减消，前尘尽忘，如何能生生世世认出太子长琴，如何又能ม生生世世伴他左右？”
看这境，雪皇马上想明白，暗下松了口气，不是真身下界就行：“这样是不会扰乱天命了，不过阿湮，这个分身连你万分之一的神通都没有吧，同样要费大心思送下去，能派上什么เ用场？”
青华上神仍是那样一个姿态，静静看她消失。
那视线的终点落在虚空某个不明了的地方，雪皇竟有些怕看到她的眼：“凰儿去罢。”
清冷的神祇微微抬眸凝望着她，一句安慰，声音亘古如常的淡淡，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时刻，听来却满满的都觉得是刺耳。
雪皇：“阿湮，不周山倒了！倒了啊！阿湮你这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真的好吗？那是天柱啊！！！”
雪皇忽然就很想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