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又不是怕事的,皇家公主毕竟与圣上太子是一家姓!
长公主素来与中宫有所龃龉,与杜淑妃之交却是少时便已深厚。
果然凡间俗语穷养健康富养病是有道理的。连为生存都苦恼的时候,好歹是诸邪不侵身,记忆回来了,力量也积蓄了,一切安好,反倒又挨着神魂上出了问题。
夜夜噩梦。
她摇摇头,然后认真道:“若是先生的话,官居一品登阁拜相亦非难事吧。”
“在想先生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院子里随意植着些野花野草,种类繁杂但梳理得整齐,葱葱郁๗郁看着很是爽眼。屋后隔得稍远的地方,明杰拦了个篱笆,辟了处菜畦๔,里面种了些菜蔬ຒ养了几只母鸡,长得很好,寻常也不用太照ั料。
阿昙已经不是当年的阿昙,他是季容,而她也不能ม叫他阿昙了,明杰教会她的第一个ฐ词就是先生。她在明杰眼中的定位,似乎就是待培养的先生的小丫鬟。
辰湮温柔得望着梧桐枝头蔫蔫趴着的凤凰,既ຂ然不能ม告诉她这只是场与天道间的漫长豪赌,那便对此永远保持沉默。既然无法纠缠清楚因果,那便不再去想它。无论是她生生世世转生在太子长琴所在之地,还是太子长琴因着冥冥中她本体之故,寻着她所在或是将来之地渡魂,都无所谓了。约莫是……命已注定,她总要遇上他,
她投身入轮回,想予青华上神曾亏歉曾怜悯的魂魄一线缘分,却本身便是与天道的一场博弈。她借着三十三天外至高上神的运数来化解他孤苦命格,可天运天运,既ຂ占了一个天字,自然也是被那无形的力量支配的。所以无所抗拒任由生死薄刻下自己的名字载录她之命数,赌天道会为她赋予多大的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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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阿昙很开心很乖巧得给她戴簪子。
路上她才了解到เ,她早逝的娘亲母家唯一的哥哥出了事,听说出了妖孽作怪,一家死于非命,境状极惨,只留下一个男孩子。他们得赶着去将他接回来。
她学着酿酒,品酒,用酒,懂事的年岁之后就开始学习如何撑起自家的酒坊。娘亲去得早,阿爹整日里大醉,幸好不醉的时候,总算靠谱些,这世不至于孤独无依。
第二世她生在普通的庄户人家。
孱弱的身体连呼吸都再支撑不起,她形容消瘦枯萎在这一生都没有踏出半步的闺阁,正是花开似锦的时候,厚重的药味漫着脂粉却压得一丝花香都透不进来,她躺在那里,看自己的视野慢慢失了色灰白黯淡,直至闭上眼睛的那一刻๑,她依然记不起来自己在等待的,是什么。
她沉睡不要紧,至少始终分着神掌管着她的力量,但若是离了这一界,界ศ域之间的屏障自动隔绝神魂之力贯通……至少总得把这些事务处理干净,否则还不得让天界诸神仙都提醒吊胆?
凤凰的脑子刹那就混乱得很彻底。她不但混乱而且还有些崩溃。
混沌世界再如何残酷可怖,那ว也是孕育生命最初ม的摇篮,生命源自混沌,而青华上神是此世最初的神祇。她身上的气息,那是混沌青莲的啊!
雪皇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泪嗝,猛地睁大双眼:“阿、阿湮?!”
天道怎能容忍一个无法控制的异数?
无怪乎人世难逃此劫。无怪……天不容太子长琴。
雪皇难免低落:“连太子长琴都无法再吸引你的注意吗?”
在人间的时候,这位神祇便有本事将千万年过得如同死水般一成不变,就很让凤凰懊ิ恼了。永远平和无波的瞳眸,永远静寂冷清的态度,无嗔无痴,无欲无求,仿佛她的存在只剩下存在本身,总担心着一不小心她就能ม把自己也给顺ิ带着抹消เ了。
雪皇在琼阁外老远已经躬身退下,看着天皇背影各种挠墙却不敢去偷听。
雪皇又是恭恭敬敬动作到位的一礼,面淡然转身带路。外人面前装装样子总是会的。沾了青华上神的光,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这洪涯境哪个仙家不得唤她一声“凰君”?便连天皇亦从未改口过。
肩头的凤凰在一瞬间已๐经欢天喜地飞过去撞进她怀中,活像是有几百几千年不曾见她那般:“阿湮阿湮,看我把谁带来啦——”
暂且放下疑惑,因为他望见了台阶之上静静站立的青衣神祇็,似乎ๆ早已料到有客到เ来而特地迎接般——那是一种,即使视野被混沌气流阻滞,依然如此清朗明皙的所在,仿佛此间残剩ທ无几的光源都是围绕在了她的身侧,只一眼,便能ม扫开穹宇重叠的阴霾,东方破晓,天光遍照。
雪皇声音弱弱,但还是哼哼:“不公平嘛……就许阿湮你行无忌,不许人家抱怨下下么……”
青华上神猛一挥袖,击散九重天宇还未成形的一道雷霆,目光如针,刺破万千时空,直面天道威压。那ว临时集聚的雷云转了又转,见凤凰整个儿都被护住,实在找不到可乘之机,便默默散去了。
而这时,太子长琴的声音才刚ธ来得及落地:“凰君请息怒!”
气势陡涨,凭空卷来的气流转瞬便稠密凝结,周身的空气似乎成冰般包裹起来,那种僵硬是连血肉骨髓都冻成冰渣般的强势——可这短短的瞬息,便是连思维都不曾反应过来的速度——但见着那ว青衣神祇็纤指一掐一展,呼吸顿时一松,所有的压迫都消失了,一神一虺很清晰地听到เ空气碎裂ฐ的声音。
辰湮:“水蛇?”
一有靠山,雪皇立马小人得志:“哼,太子长琴就算了,弹琴……就弹琴!就当给火神点面子!阿湮你就帮我把那ว条碍眼的水蛇给宰了罢!”
雪皇不满嘟哝:“真是的!从来就没见过你对什么เ东西上心过!”
“那便走吧,”青华上神振了振衣衫,又拂落肩上一瓣梨花,敛起袖没有丝毫留แ恋转身离去,“梧桐树下埋的酒已经能喝了,你不是惦记几百年了?”
长公主一时半会出不来。她在侧院没呆住,反正皇宫也熟,挑了个太阳晒不着的地方慢慢往前挪,许久之后脚步停住,缓缓抬头。
阿和在那里望着她。
阿和竟也会有这样静静沉默的时候,见她抬头,便笑开来。阿和越长,面貌越是娇柔,更像一株白莲花,柔柔弱弱像是来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她就加快脚๐步,提着裙摆笑着过去:“阿和!”
手牵手找了个ฐ平整些的地儿坐,阿和看上去还是旧时模样,至少是就待她的这点来说。已经有好久未见,彼此的改变却都不大。只是瞅着阿和那ว眼,似乎越幽深了。
可是,就算是说话,也说不了什么。后宫就这样了,阿和像是也不想拿那些腌渍事来污她耳朵,她也没有什么独特的有趣的事可以讲,总归是肆无忌惮的年少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或许少时说了太多的话,长大了反倒都沉默起来。
无话可说,那便静悄悄看着绽放的花。
辰湮正愣着神呢,忽然觉得肩膀一紧,扭过头,阿和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她,把脑袋搁在她的肩窝里,柔软的垂落在她脖颈里,带着细微的痒。
她有些奇怪,约莫是觉得阿和那神过于哀伤,竟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
阿和有什么伤心事吗?有不能对她说的伤心事?
至少宫婢匆匆赶来,寻到她,说是杜淑妃唤她。阿和便走了。临走前还是笑着的,仿佛方才那样的哀伤只是幻觉一般。
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抖抖裙摆,慢吞吞往外走。
很多年前,她在那ว连绵不断的雨中降生在这里。刚ธ一降生,生母便去了。那时还遗憾着,这世是否又是孤苦命,便被抱到长公主面前。然后她知道了,原来她还是与他同样的地方。长公主ว说了一句“昨日雨疏ຕ,见得海棠花正浓”,于是她就被命名为海棠。
海棠花确实极美。
她现在就看着花园中那一大丛海棠花,静默得也像是化为了这些花的一部分。
约莫是今日运气真那般好,准备往回走,却正遇到เ急急穿过走廊的三皇子。
她偏头望着他。望得他微微蹙眉,缓了脚步扭头看。望着他有些讶异得顿了顿,然后微微勾唇,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先退下,然后停下脚步转回过来:“海ร棠。”
“……三哥哥哪里去?”她眨了眨眼。
“无事。”他道,“刚ธ从书房回来。海棠怎的在这儿?”
“刚才阿和也在的,随便走走。”
嗯……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能说的话更少。只有“随便走走”。
有些人,原本便是,能ม见着他,便觉得再开心不过的。
时光总在一天一天老去,她们也在一天一天长大。
有些逝去的,就永不再来,有些未得到的,总归是命中无缘,偏偏人们总是不信。
就如同这岁月不会一如既往得平静宁和。故事也不会是一直那样幸福得进行。
皇后殡天之后,今上册封四皇子为太子,大赦天下,然后,杜淑妃册封贵妃,掌管后宫。
这故事,很快便换了一种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