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萦回不散的怅然与沧桑之后,却从星海ร中ณ直直滚下一粒莲子,穿梭过亿万辰星,几乎未受任何阻力地突破天人两界的屏障,坠入凡间。

而她在虚无之ใ中躺下,慢慢闭上双眸,一切归于静寂,太易宫的大门,轰然合拢。

凤凰心急如焚回到太易宫:“阿湮阿湮!怎么办?凤来早就被雷劫催毁了,怎么办?!”

可是……雪皇的模样就像是被现实打击得心如死灰一般。在辰湮怀中大哭一场其实已๐经有认命的意思,她也是隐隐窥见到其中ณ利害的,那是她连触碰都不能的存在,不敢求不敢说重话,可是青华上神๰开了口让她赴斩仙台取凤来,心头那点点微弱的曙光马上就死灰复燃,她也去了,取了,此刻却觉得一切恍然成空,有了希望之后的绝望,才越得难受。

天底下最后凤凰趴在梧桐树上,病蔫ຑ蔫ຑ无精打采。

苍生应怜,可太子长琴又何辜?

那宏伟沉谧的古老星辰宫中,令得开天辟地之后的第一位神祇停下脚๐步的,不是她本体的宿主ว,却是三十二重天阙顶端的那位帝王。

此世得天独厚的凤凰寡着嘴,小声抱怨:“阿湮又拿话诳我!你又非‘等闲’……不能说就不说呗……”内里腹诽,除了太子长琴还会有谁?她想让青华上神多记挂点东西想得快疯了,不是还如不了愿?

雪皇凉凉看向悭臾:“别以为化龙便是好事!你身上本就有洪荒异种之血脉,这血脉固然会给你好处,但你别忘了,还有天道在上面虎视眈眈!越强大越是威胁。你自己着了天道算计无甚要事,莫要连累到เ旁人——话尽于此,好自为之!”

难得说了点真话的雪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难得弃了跳脱给这一仙一虺细细道来:“洪荒三族失了气运没落以来,自身一蹶不振,上头又有天道打压,万千年来可有哪族恢复点血气?水族还好,有钟鼓在,又以自身永镇四海,享四海气运,因而只受了神仙奴役之苦罢了;飞禽走兽为偿罪孽,不但要受奴役之ใ苦,更是有扒皮抽筋饮血吃肉之宿命;凤凰只余下我,幸而有青华上神庇佑,地位水涨๲船高,连天皇见我亦是得唤声‘凰君’,飞禽从我身上分去点气运,倒也可荫庇一族;麒麟最苦,天地至今没有它容身之处,走兽虽仍归它统领ๆ,但若是找不到เ法子谋点气运,怕是再过万千年,世间便无走兽这一族๣了。”

雪皇总是腹诽,要让你们知道混沌青莲的莲子便在琴灵魂魄中ณ,还不知会何等翻天覆地呢。

雪皇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位白袍仙人身上。她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究竟哪一面才是太子长琴的真性。明明不是那般温和沉静的仙人么?为ฦ何上了战场就能那般肃杀冷酷?

雪皇现在已经会跟着太子长琴时不时去火神宫耗日子了。凤凰非梧桐不栖,因为太子长琴之特殊,所以不是蹲在他肩上,便是凤来凰来鸾来琴上挨个儿溜达——其中又以凤来琴居多。

辰湮孤零零待在太易宫中看莲花。玉髓天池,鎏焰青莲,泉涌薄烟,轻雾缭绕,可是再美的景落在这太易宫,便注定了只会有一位神祇做赏客。

悭臾:“有本事你就下来!”

※※※※※※

太子长琴失笑地摇摇头:“听你的语气,似乎没有话语中的这般恐慌于她。”

太子长琴一时无。祝融告诉他,这天底下唯一的凤凰便是那ว只名为ฦ雪皇的凰鸟。悭臾既ຂ说到凤凰,那便只有雪皇无疑ທ。至于上神……许真是离得这凡界太过遥远,才会为世者所不知。一位空有无຀上尊贵却不司神๰职的神๰祇,被世人得知已๐经不易……更谈何家喻户晓。

原本这于她是极大的诱惑,天道底下终于出现了能改变她漫长宿命的契机,若混沌再开,她便能成就另一朵混沌青莲,再生盘古,再开天辟地,历经又一场庞大的轮回,然后彻底超脱——那便是属于她的道。可她证道的那ว日便是天道崩盘、众生湮灭、世界摧毁的时刻,这也就是她与天道永远不能化解矛盾的原因……然而漫长的时光中ณ,随波逐流,亘古遥立,所有的不平都变成了麻木,她却觉得,哪怕是重开一个世界又如何?此生终不能证道,也罢。

琴身五十弦,可堪引动天地之威,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若是五十弦齐奏,则ท万物凋零,天地重归混沌。

最后她摇了摇头,说不是。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ว些东西了,约莫是知道这辈子又是无຀望,所以连记挂都省了。

她想她妹妹,与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时候自己้体弱多病,总让人怀疑ທ是养不大的。妹妹倒是很健康,哪想着,自己้艰艰难难终究是活下来了,妹妹却被一场无妄之灾惊了魂,缠绵病榻๧差ๆ点就去了。妹妹好起来之ใ后,她就想着,自己一定要待她好。

可谁能想到呢,会有那ว样大的天灾,家里原本就有些拮据,最后竟到เ了把女儿送人只求减少一双吃饭的口的地步。她不怨父母,就算是被卖进这地方,也庆幸着,这个人是她,不是她妹妹。

她总是这样看着窗子,没准,就是为了能看到她妹妹,已๐经长大了,有了相恋的少年,然后有一天两ä个人牵着走过窗前……她只求能看上眼,就够了。

可这个小小的愿望,直到她终于撑不住的那刻,都没有如愿。

蒹葭在她耳边哭得何等凄厉,不停骂我还没死,你怎么เ可以死。她就用最后的力气笑笑,跟她说,那ว个时候你说对了,救下她就是一笔没用的买卖。

蒹葭不哭了,她安静下来,后来甚至对她笑笑,喃喃说,我原养着你,就像养着当年的自己,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看你一天一天长,也像是我当年一天一天长一样。可是你死了,就像是当年的我又死了一次一样。

说着蒹葭拔下自己髻上的簪子就往自己胸口捅去。那金簪子扎得有多深?鲜ຒ血喷出来甚至给半条血红的罗裙都打上暗色。

蒹葭倒在床榻上,挣扎着抱住她,温柔地吻吻她的额。

她躺在那里,眼睛里漫出红来,然后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终究是,缓缓咽下最后一口气。

※※※※※※

第八世。

……

第九世……第九世啊……

她是一位官家小姐。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出生,生来眉心就有着一点朱砂。连续两世,她眉间都有那点红,只是比起上一世血一般的凄艳,此生的丹痣倒是浅了点。

她打小便许了人。能踏出闺阁的机会更少得可怜。

明明不愿再等待,可似乎除了在原地默默等便没有其余的法子。除了等,还是等。而她等的人,总也不来。春过了秋去满目萧瑟,年华长了依然命薄如纸。

她连与他相遇的缘分,都没有。

就这样近乎无动于衷得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耗下去,把如花似玉的年月都过成了青灯古佛般的止水无波。

听说她的未婚夫是有名的才子。听说她的未婚夫温文尔雅,文气斐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尤其擅弹一手好琴。听说她的未婚夫为人纯善,赚得方แ圆百千里的好名声……

她凝望着屋前那株灼灼的桃花。这样艳的颜色,未免没有轻佻之意,原本是不适合女子闺宅居所所植,事实上,谁也不知道这株花树是何时生在这里的,只记得,似乎是伴着她的年月,这桃树也跟着一日日຅长,一年一年怒放。

正是花期,草长莺飞之季,飞舞的花瓣洋洋洒洒,偶有落在她书笺之上的,她轻轻拾起,又看它们滑落指尖拂散开去,难免有萧瑟之感。

那ว年随母亲去城外寺中上香。却正遇上山寺中观花的几位贵公子。她是未嫁的女客,匆匆避开,好奇的丫ฑ鬟听闻其中正有传中的那位准姑爷,溜出去偷见了那么一眼,回来与她悄悄说。说公子温润如玉,姿容端方,一身蓝衫,气质犹如谪仙。

她就捻下指尖那ว朵桃花,淡淡笑看山寺中桃花妖娆ๆ,盛放至极。

后来,听说那ว位公子身染恶疾,卧病不起。听说他们悬赏天下神๰医,但至今无果。

刚过及笄,他们便迫不及待寻上门来,要定吉日娶她过门。既知对方取的是“冲喜”之意,父亲怒不可遏,连温婉柔善的母亲亦是抹泪怨艾不已๐。

好歹是官家小姐,怎勘受此等侮辱。可也正是官家,以父亲从小所受的教育,才怎么都不能做出尔反尔的事。即使,注定会被毁了的,是他的女儿——那是她出生时便定下的婚约,早已换了庚帖ຆ,对方也๣是望族,若说不嫁,名声毁了,她也๣只剩白绫一条抑或绞了头出家这两条路罢了。

硬拖到第二年,还是拖不过去。

婚礼准备得那般仓促,连母亲打小就为她准备起的十里花嫁都只能匆匆送往夫家。没有新郎迎亲,没有宾客,没有欢声笑语,甚至连拜堂,都只有孤零零站在喜堂中的她。

活过的年岁也不短了,但她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样荒唐的婚礼——不,她是亲身经历了。

除了司仪之外,寂静无声的喜堂。她的头上蒙着喜帕,什么都看不见,她甚至不知道绣球另一端牵着的,是什么。

当她进入新房时,她想,她终于是亲眼见到了她的新郎。

他静静躺在那里,鲜红的婚衣,苍白的皮肤却泛出淡淡的青色。确实是别人曾与她讲述的那样,温润如玉,姿容端方,仿若生时。

……仿若生时。

房中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红烛明亮,雕龙画凤,鲜红得刺๐眼。

桌子上只有一丈白绫。

她静静看着那白绫,那时她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所以,他们想娶进门的,原来就要是一个死人。

她死的时候,故园闺阁外的那ว株桃花不知怎的,忽然燃起了火。

火焰灼灼,转瞬淹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