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从之曾:“我信你,但你不信我。”
柳从之ใ含笑,“我信你。”
他步伐极轻,落足无声,站在门边,分明在倾听外间动静。崔浩然有些拿不准薛寅的目的,但看得出此人似乎ๆ一时对柳从之并无加害之意。今夜事蹊跷,崔浩然浓眉紧锁,并不轻举妄动,查看过柳从之ใ况,而后也倾听外间动静。
声音里含着浓浓警告,薛寅明白崔浩然的意思,却一声不吭,缓缓站定。
薛寅埋头吃菜。
酒席上就听陈沛左一句右一句的“我敬军师一杯”,狗头军师薛寅一开始还喝得有滋有味,等几杯酒下肚,心里就开始叫苦,也不知这姓陈的是犯了什么邪,逮着机会就向他敬酒套近乎。薛寅酒量不算好,越喝越迷糊,小薛王爷爱喝酒,却不爱被灌酒,心里暗暗将这没事找事的城守骂了个狗血淋头。
方亭于是也装ณ模作样地垂头,有游九在,他就不怎么说话,头一直埋着,看着十分不起眼。男人的目光在他的小脑袋瓜子上一扫而过,意味深长一笑:“你这小弟可不爱说话。”
扯谎这种事吧,脸皮薄的人做起来不用别人戳穿自己就露馅了,口舌不利索脑子转得不够快的张口未免词穷,而游九脑แ子又利ำ索口舌又利索,一张脸皮更是厚若城墙,这么扯了一大通,连方亭都要怀疑自己和游九本是一家人,而且日子过得凄凄惨惨,简直是催人泪下。游九说得动,男ç人听得也认真,末了竟然从怀里拿出一点散碎银两ä,叹道:“你们这日子过得都不容易,今日既然遇见了也是缘分,这一点小钱,可别ี嫌弃。”
薛寅眼睛也不转地看着地图的一处,他看的是北化,闻收回目光,神色带一分疲惫,身上披着被子,坐着呆,“离开许久,确实想回去看一看。”他说到เ此处,似乎下定了决心,骤然抬头,直视柳从之,“那日山洞之中,陛下曾愿放我自由á,君无戏,敢问陛下可愿兑换承诺?”
薛寅若有所思的同时,崔浩然一拍巴掌,反应了过来:“我明白了!这地方旁边还有湖呢,到时候这湖的用处可大了!还是陛下想得周全,我这就下去安排。”
这人声音亮若洪钟,身板魁梧,正是柳从之座下四将之一的崔浩然。
薛寅看一眼柳从之,又看一眼这些列队接近,身着制服,显然训练得井然有序之人,悟了。
不过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世间苦心钻营之辈何其多,却也不过一个柳从之而已。
姓柳的以这么一副伪君子做派活了这么多年,许多事已刻入骨子里,无法更改,也无从更改,可谓是……入骨虚伪。
白夜觑着他的神色,讽刺地一勾唇角,他说:“你又何必怕我?”
方亭一声不吭地摇摇头。
柳从之一叹,“然后隔日,就有人送了老皇帝一瓶药,以及一名绝色女子。那ว女子容貌之美,堪称国色天香,又是二八豆蔻,年华正好。老皇帝给那女子服了药,接着二人一夜春|宵,老皇帝龙颜大悦,吩咐大内常备此药。”他苦笑,“于是我提议之事也不了了之,此药流传开来,使用之ใ人越来越多,不少青楼楚馆都以此为手段坑害良家妇女。宣京当时风气之差ๆ,我亦无能为ฦ力,甚至有人送过我一个女奴,也是受此药所害,神智全失……”
柳从之笑了笑,“此药毒烈非常,但昔年京中王孙公子亵|玩玩物,却颇爱用这味药。只因服用此药后,不得交|合便痛苦非常,如在地狱,一旦得了交|合,却是飘然欲仙,如登大乘极乐。”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却不解释自己้身上为何有这药,只道:“故而此药虽名七散,却也被称作极乐丹。昔年京中荒唐处有训|奴一说,掳掠良家妇女,令其服食此药,最终使此女沉迷|欲不能ม自拔,再将其送给王孙公子、达官贵人。我那时年轻,尚是文臣,还得圣宠,向老皇帝进,要求杜绝此等风气,不能ม让这药流毒害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话。
柳从之听得一怔。
月国远在北地,环境比南朝恶劣得多,是以人口向来不算多,也一直算不上富庶。但凡事有失就有得,月国尚武,民风彪悍,人人悍勇,士兵战力强过南朝许多,是以这些北边的异族向来是南朝的心腹大患。人人都想过好日子,月国人南征之心一直不死,这么个当口,宣京附近却惊现月国武士……
这一入眼,薛寅心里就是一沉。
他越说越离谱,袁承海越听眉毛挑得越高,听到这里,却是失笑了:“桃花相?”
“哦?”袁承海挑一挑眉,“大吉,你确定?这么说陛下安然无恙?”
柳从之含笑将酒壶扔给薛寅。
柳从之从怀中取出的,却是一小壶酒。
薛寅点头,他们在此能蒙混一时,但必不是长久之计。适才他二人的装ณ扮绝非天衣无缝,稳妥起见,还是尽快转移来得好,只是柳从之身上这伤倒是大大的麻烦……这是他们此行最大的变数。
这话说得温和,但字里行间,却有一股隐而不的傲气……柳从之此人,温文,然而狂妄。
薛寅盯着柳从之给他的这一件……灰不溜秋的破破烂烂的女装ณ,忍不住磨了磨牙,问道:“你确定?”
这双眼太利,神光内蕴,绝非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睛。
踩他的人——也就是薛寅,皮笑肉不笑地一提嘴角,低声道:“这出戏可热闹得很,陛下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这人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
薛寅也不太信神棍的话,奈何神棍之ใ所以号称算仙也是有道理的——他说前路曲折,前路就必定曲折。
莫逆此人,乃是一枚神棍。
下毒之人乃是有预谋投毒,若这毒如此好解,那ว他不是白费功夫?即使有天狼这等用毒一等一的大行家在,也欠缺药材,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这味毒是异毒,能解毒的药材自然也是难寻。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薛寅听得失笑,懒洋洋打个呵欠,慢吞吞道:“那我去想办法找药。”
黑衣人又笑了一声,他笑声极刺耳,透着一股阴狠:“柳从之谋逆夺国,篡了大薛江山。你身为ฦ薛朝国君,难道就没有想过,将他夺走的东西抢回来么เ?”
若薛寅真的有意做这个皇帝,这话没准还真能ม搔到他的痒处,薛寅叹气:“时运不济,怨不得人。”
顾ุ均连日陷身朝政风波,面上颇有疲倦神色,看上去精神不那么足,见了薛寅,神色仍是有些尴尬,低声道:“顾均见过降王。”
如今已是腊月隆冬,北边的战事就算在打,遇上这种天气也得叫停,只是不知如今北边是什么光景。
侍卫伤重,声音也气若游丝:“属下失职,着实惭愧!”
要知两名护卫柳从之的侍卫也是随薛寅而来的,柳从之身为帝王,一个人微服出宫,周围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带,本来就是一桩奇事,更奇的是他孤身一人微服出宫,竟也能遇上有备而来的刺客,是谁下的手?谁掌握的他的行踪?
窗外只见白雪簌簌而落。
柳从之ใ端坐于马车之中,忽见身旁้昏昏欲睡的薛寅睁开了眼,眼神澄明,眼中毫无睡意,无声地坐直,绷紧身子。
袁承海书法极佳,字字端正严谨,很快,一封奏折写完,天色已暗。他本欲将奏折直接放入袖中,然而顿了顿,忽地想起了什么,扬声唤外间书童,“袁谨,明天是什么日子?”
一个念头转过,他呼出一口气,正襟端坐,开始提笔寄书一封奏章。
方亭已๐不复初见的骷髅样儿,脸上有肉,捏着手感不错,小孩挺乖,被捏疼了也不吭声,只是皱皱眉,薛寅看乐่了:“干嘛戳我?”
方亭坐在薛寅旁้边,低头看他,忽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偶然看见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薛寅半闭着眼,一副全不挂心的样子,如果他是个解风的,这时候大约就会亲手帮黄莺把这簪子戴上,可他不是,故而他只是摊着手站着,“拿去试试。”。黄莺小心地拿过玉簪,别ี在间,“好看么?”
黄莺惊讶地抬起头,只见薛寅掌心放着一个精致的玉簪,簪头刻๑有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黄莺垂头应下,柳从之ใ转向两ä名侍卫,“你们二人送他回去。”侍卫应声,柳从之瞥一眼薛寅,见后者似乎仍然睡得香甜,于是加了一句:“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等他睡醒吧。”
黄莺小声报出自己的名字。
黄莺却是惊讶了,“客官您不知道她?”
黄莺垂着头,低声道:“我的琵琶是海日姐姐教的。”
放霍方出来,让他求死……求仁得仁?
薛寅道:“陛下为何放他出来?”
薛寅无奈地摇摇头,算了,由他去吧。
方亭抿了抿唇,轻轻伸出小手环住薛寅的脖子,力道很轻,有些小心翼翼的,“你不要我么?”
月国三王子的母、舅都和毒物牵连不清,至于他自己้,知月国内的人都明了,三王子养了一条忠狗。
一条会使毒的忠狗,月国人称毒修罗,是极厉害的用毒大家,但同时年纪轻轻手段却狠辣,杀性极重,出手毫无顾忌,杀起人来可谓六亲不认,是条忠狗不假,却也是条恶犬。
这人名叫白夜,自幼便是作为三王子的下属被抚养长大,听话是听话得很,奈何杀性太重,有时做事总是让人生气。
白夜跪在地上,他唇边溢血,左颊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但他一声不吭,跪得笔直,眼睛安分地低垂,面上毫无表。
黑袍男子站在他身前,沉声问道,“谁让你下毒的?”
白夜的目光只看地板,淡淡道:“属下想擒杀沙勿。”
这话的意思是,他只是在擒杀沙勿的过程中出了点小差ๆ错,使错了手段,不小心连累了许多人——当然,在这人的脑แ子里,恐怕就没有“连累他人”这种概ฐ念。
黑袍男ç子怒极,倒是冷笑了:“你捉着沙勿了么?”
白夜这一次面露惭愧之色,道:“属下无能,还是让他跑了。请主ว人责罚。”
“放心,该你的少不了。”黑袍男子眯着眼,冷声道:“你这次鲁莽行事,坏我好事,可知错?”
白夜垂头,老老实实地认错:“属下知错。”
男人看他一眼,按了按额角,一时也觉疲倦。这小家伙年纪轻轻,脾气却硬得像是茅坑里的石头,浑身的戾气与凶性简直如同与生俱来,根本磨不掉,他那师父究竟是怎么把好好的小孩教成这样子的?
这是把快刀,也是把染毒的刀,伤敌也伤己。
男人叹一口气,低声道:“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慎用毒物,不要杀无辜之人。你听明白了么?”
“是。”
白夜顺ิ从地应了,然而冷淡的眼中第一次现出丁点迷惘之ใ色,不要杀无辜之人?师父说过,不相干的人想杀就杀了,如果杀不了再另说,师父还说,有人挡道,那杀了便是,这些人……难道也算无辜之ใ人?
作者有话要说:柳神医笑眯眯地表示自家喵受伤了当然要给药!虽然喵不肯让他涂……
喵……╮╯_╰╭
黑衣酷炫三王子露个ฐ脸,还有人生观非常不正确的小白夜……扶额
另外感谢粉丝桥亲的地雷=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