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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孤家寡人

此事……

他知道的也不多,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是,陆归大军是在辽城附近失去踪迹的,人数着实不少,再来,辽城越古怪的动向他也早ຉ有察觉,如果说战时北化是因为ฦ商路断了,无法对外通商,那辽城就是自锁城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一念未转完,薛寅蓦地转头,同时脚๐下一蹬,整个ฐ人猛地跳了起来,同时在空中飞快后仰,腰往下折,刹้那间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车壁上。他的反应不可不快,一系列动作都在刹้那之间,一气呵成,同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自他身侧窗旁้直射而入,贴着薛寅胸膛飞过,势头不减,直取柳从之ใ!

不管在何等境况下,这人笑容看上去仍是那么的欠揍,薛寅每每看入眼中,总觉手痒,不由磨牙,柳从之于是微微一抬眼,将一只手指立于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边路平纳闷,那边大雪天还要陪小王爷出门的两个ฐ侍卫更纳闷,不止纳闷,还郁๗闷。

薛寅点头:“出去走走。”

灰衣客自顾自地喝酒,摇头晃脑道:“小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坐大街上,这地方人人都坐得,这条街是你们得意楼的地盘么เ?”

得意楼号称宣京第一酒楼ä,取“人生得意须尽欢”之ใ意,酒楼修得十分气派,装ณ潢可称奢华,历来是达官贵人往来之ใ地,等闲人难进。一个形容落拓的灰衣客明目张胆地坐在得意楼门前不远,身前地上还摆着一壶酒,慢吞吞地仰头往嘴里灌酒,满身酒气,形容脏污。

方亭打量一眼短笛,似乎在思忖为ฦ什么,不过他听话,于是也๣没多说,很快拿过了笛子。小孩儿是啃过树皮吃过草根的人,根本对这笛子脏污与否毫无຀概念,随手拿袖子擦了一把就凑到嘴边开吹。笛音响起,薛寅稍微一挑眉,方亭手法生涩๳,显然是第一次碰笛子,然而笛音却分毫不乱,小孩拿着笛子做的第一件事是确认笛子能ม什么音,这么一遍吹完,又倒着吹一遍,算是找着了调,接着停顿了一会儿,开始缓慢而生涩๳地吹起一曲子。

方แ亭迷糊地摇头:“我不会吹笛子。”

他欣赏地打量了那嫁衣片刻,笑道:“单这一件嫁衣,只怕就是千金难求,越之不惜如此手笔,对你用心当真是极重。”

屋内陈设极简,除了一方แ琴案外,就是一张方แ桌及两ä把木椅,柳从之打量一圈,视线凝在方桌之上,桌上摆着两ä样东西,一个金丝绣鸳鸯香囊,以及一匹红绸……不,不是红绸,他微微一勾唇角,这是一件嫁衣。

“此之ใ尚早,朕只愿在朕治下,百姓不必流离失所,不必忍饥挨饿。”柳从之淡淡一挑眉,“而国之命脉,民生之所系,都在商道!”

“此话不假。”柳从之微微一叹,“可我每每看到这张图,却总能看到处处烽烟,处处饥贫。”他抬手在地图上轻点,“北疆苦寒,缺衣少食,辽城一带受月国侵扰,劫匪过处,不留แ寸瓦……南地富庶,可若天公不作美,仍是饥民遍地。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还成。没人为难我。”薛寅惬意地啃自己刚ธ才起身顺手拿的桂花糕。

阿姐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薛寅摇摇头,乖乖地站起身,姐弟俩人走到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薛寅不喜欢下棋——他就不爱做费劲的事,而且北化贫瘠,也没什么附庸风雅的环境,下棋还是天狼教给薛寅的,这算命的原话是:“皇室子弟,棋都不会下,不嫌丢â人?”

柳从之轻笑:“不急,先下一局再说。”

柳从之ใ翻身下马,站在薛寅面前๩,低头俯视薛寅,唇角轻勾,一字一句道:“现在跪在我面前的,是大薛皇帝陛下么?”

柳从之ใ声音不大,然而他一说话,漫天的嘈ฤ杂声倏然一收,周遭竟是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柳从之低头审视薛寅,目光清明而锐利ำ。

“陛下请讲。”

他一句一句直指重点,霍方แ脸色惨白,沉声道:“天理昭昭,霍方绝不能坐视反贼坐大,窃位篡国。”

当朝明王——也๣就是唯一的异姓藩王柳从之ใ,轻轻一笑,笑毕复又一叹,“你去吧。另外做好应战的准备。我刚才得到消息,薛朝新า皇帝派了人出来。”

“可是后悔?”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天狼点头,又放下一枚白子,“不过柳从之可出奇兵,我方亦可出奇兵突破包围,以图后计。”白子尝试突破黑子封锁,却已是背水一战,最后一搏了。

“水路么เ?打宣平,走水路确实是好办法,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天狼索性也执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不过事先做好防备却也不难,这只能ม是奇兵。”他补上了一枚白子,薛寅之前放下的黑子立刻被白子包围,吞吃。

一堆杂七杂八良莠不齐的大臣中少数的几个想做实事挽救这一片颓势的臣子开始绝望地意识到,以前那ว个躺病床上的皇帝不靠谱,那这个ฐ躺龙椅上的新皇帝也绝对不靠谱,但是大薛江山,这个ฐ满目疮痍,乱作一团的大薛江山,又该怎么办?

这老头大约是训人训多了,张口就是大道理,配上他那低沉的嗓音,还颇有些震耳聩的效果——可惜对上薛寅这等人,震耳是有的,聩嘛……就不尽然。薛寅慢吞吞坐直身子,脸上毫无຀愧疚之色,淡淡地“哦”了一声。

薛寅见路平眉头皱着,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似乎对那“华公公”颇有意见,颇็觉有趣,“那老家伙可是自己忙着搜刮都忙不过来?”

薛寅摸着下巴,“华平不管事?”

北化虽荒凉,但离宣京并不远——宣京本来就离月国边境挺近,北化也算边境,不过北化本身几无防备。这地方实在太破了,也๣太穷,粮食少,苦寒,别说大规模军队了,连百姓都不大养得起,月国人都懒得来抢这块毫无油水的地盘。于是北化砸薛朝手里,也๣是块废地,老宁王有幸得此封地,也实在是天恩浩荡了。

薛寅不着急,他当然不着急,前面等着他的也๣没好事,他着急干嘛?

柳从之也看棋盘,紧ู接着袁承海又落下一子。

袁承海看一眼棋盘,长叹:“臣输了。”

“这是越之输给朕的第一百三十二盘棋。”柳从之微笑,“你一盘也未赢过。”

袁承海道:“臣棋艺不精,比不得陛下。”

柳从之从容收敛棋盘上的棋子,“在朕看来,越之的棋艺可是上佳,远超于朕。”

袁承海垂头:“臣不敢。”

柳从之失笑,“何必如此?”他叹一声,“也๣罢,你先下去吧。你呈上的奏折朕再留着看看。”

袁承海垂眉敛目,“是,臣告退。”

薛寅站在一旁,与起身离开的袁承海打了个照面,袁承海冲他微笑一下,而后默不作声离开,神色平静端然,不带丁点锐气,步伐从容。

柳从之与袁承海,是一对很有意思的君臣。

一起起兵造反,一路追随走来,彼此分应当非同一般,但袁承海十足谨慎,柳从之称帝,他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定在了臣下的位置上,半点不逾矩,行事低调,处处小心。

袁承海信柳从之能ม夺天下,能成九五至尊,一代明君,却不信柳从之ใ能予他一世不变的尊荣权势,故而他谨慎,步步谨慎,绝不触逆鳞。

袁大人正经是个聪明人。

薛寅叹完,见柳从之收拾好了棋盘,抬头看他,微笑:“怎么不坐下?”

这等关头,这人竟还有闲心下棋。

薛寅默不作声在柳从之对面坐下,也执棋。

他和这位皇帝向来没什么เ可说的,既然柳从之ใ要下棋,那他奉陪就是。

两人都不太说话,故而这一局下得很快,薛寅输。

结果出来,柳从之似乎寂寥地叹了一口气,“我于棋艺一道,可是但求一败了。”

柳从之其实不喜自称朕,反而爱称“我”。薛寅道:“陛下棋艺精湛,只怕所向披靡,并无敌手。”

“昔年我学棋,在教我下棋的人手上连输了三百二十七盘棋。”柳从之含笑,“我每输完一盘,就在心里记下,等输完第三百二十七盘,我想了一个ฐ月,才觉得可以去下第三百二十八盘,从此再也๣没在他手下输过。我为人好强,凡事都爱争个第一,现在想来着实孩子气。”

薛寅若有所思,“那ว陛下难道再没有输过?”

“自然不是。”柳从之注视棋盘,“我昔年陪薛朝老皇帝下棋,屡战屡败,每每在最后关头失误,以至战局突变,形势逆转,老皇帝总是出奇制胜,故而十分开心。”他微笑,“就像越之连输我一百三十二盘棋一样,人生连一棋友也不可得,着实寂寞。”

薛寅不吭声了。

你自己้要当皇帝,当皇帝ຓ自然寂寞,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另外小爷其实特别ี想赢你一局的,但是就是赢不了,小爷也寂寞啊,不光寂寞还手痒。

柳从之摇摇头,“一时有感,我多话了。”

他吩咐下人将棋盘撤下,一派闲适地看向薛寅,“降王此来倒是颇为心不在焉,可是忧心韶华郡主ว?”

“是。”薛寅疲倦地一揉眉心,“家姐生死未卜,我亦寝食难安。”

他问,“陛下就不担心前线景况?”

“自然是担心的。”柳从之ใ道:“浩é然已经出,陆归与韶华郡ຉ主又都颇有手段,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薛寅道:“希望如此。”

柳从之闻微笑,“可是不信我?”

薛寅蹙眉,“臣不敢。”

柳从之淡淡道,“不出三日,此事必有结果,你大可放宽心。”

柳从之说得笃定,薛寅听得古怪,“陛下心里已有成算?”

柳从之微笑,“可以这么说。”

薛寅蹙眉,古怪地看他一眼,只见柳从之ใ仍然笑得气定神闲,然而细观之下,脸຀色苍白。

柳从之着实是个容貌极好的人,即使他身上气势太盛,时常让人忽视他的容貌,他这张脸说是容颜๨如玉也不为过,此时肤色苍白如瓷,细看竟隐隐能看出一丝脆弱。

薛寅这么看了一眼,恰逢柳从之微微抬眼,此人眼睫极长,眼珠如黑石,霎是漂亮,薛寅猝不及防,看得一呆,神带了一丝古怪。

姓柳的当真好相貌。

这样的相貌,也不怪他当年得宠时被人传过是惑主ว上位,薛寅也๣隐隐听到过留,不过怎么想都觉得把记忆里老皇帝那张脸和柳从之放一起实在太过惊悚,故而也๣就这么一听。

他看了一眼,骤然想起柳从之身上受的箭伤,于是问道:“陛下可知,是谁要对陛下不利?”

“上次的事么?”柳从之垂头看一眼自己胸膛,“大概ฐ知道。”

“陛下似乎并无຀处置?”薛寅道。

柳从之微笑看着他,声音放得很柔,“迟早是要清理的,何必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