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躬身退出，始终没敢拿正眼看杨客卿，唯恐让他悟出自己้心中真实所想。直到躲进了轿子，才松懈下来。
“伯父的意思是……”沈知微把头埋得更低，杨客卿便看不到他眼里究竟是喜是忧。
沈知微用指腹抚了抚笔洗的鱼身。比目连枝。徐雅堂的用心良苦在沈知微因缺了他而迷糊混乱的日子里，如拨云见日，愈明愈现。
沈知微知道，尹叔的话没说完。后头的意思是他自己推衍出来的。有些事吩咐了就能做成。还有些事吩咐了也是白搭。各人有各人的用处，有的人就是谁也顶替不了。
“再好的茶叶冲到第三遭也是寡淡。因此，次次都是珍贵。可这第一泡却要弃掉，施大人，您说可惜不可惜？”徐雅堂端着那ว杯无用的茶水，来回晃动。
“施ๅ大人，您可知泡茶的第一遍水为何要倒掉？”说着，徐雅堂把茶碗盖移开一条细缝，倾出水，再倒入第二道热水。
“对啊，我也纳了闷了。这么เ些年，他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陈望曦把两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嚼得“咯咯”作响。
“他让我别打你的主ว意。”
“涵春轩可是济北府最大的古玩店。小堂你逛完这家，别ี处可以不用去了。”
“小堂不接着问吗？”陈望曦猛摇两下扇子，怨怼似地：“诶，果然是对我没有兴趣啊……”
“沈大人？”崔琰趴到沈知微膝上，“您在想什么呀？都想得出神了。”
“因为沈大哥着急。”徐雅堂看着沈知微，说得一字一顿。
你剁馅子我和面，
我请哥哥吃上一顿饭。
“你刚才在想什么？”
“小堂。”沈知微翻身下马，朝徐雅堂走去。
“小堂，你太无礼ึ了……”徐大勇跺了跺脚，还想说些什么，沈知微却□话来：“不妨事的。”言毕，宽容展颜。徐雅堂对着那个笑容，有瞬间的失神。仿佛一阵风乍ๅ起，吹皱了一池春水。
徐雅堂低头看了看托着自己手腕的那双手，白皙得似乎有些失温，便覆了上去，“大人，你的手好冷。”
“我们之间从未谈论过施ๅ澜。”觉察到沈知微的迟疑，徐雅堂牵过他一只手握住，“可事到如今，我们绕不过去了。”
沈知微的手在徐雅堂掌底团起又撑开，似在挣扎。“你想……知道什么เ？”
徐雅堂抚慰道：“不用，我说你听就好。”
“说实话，我不喜欢施ๅ大人。不是因为你心里有他而嫉妒、憎怨，乃是他为ฦ了自己安心而一再伤你的心。也许你不会因此怨他、恨他，但我却不能不介怀。”
徐雅堂把沈知微的手握得更紧。“沈大哥，我不想骗你。听闻施大人死讯的时候，虽然我也很难过，但毕竟我只和他见过两ä次，这种难过称不上失去亲友的那份至痛。更多的，是惶恐。我不晓得他的辞世是否会在你心里留下一个我永远无法比拟的地位。甚或于，你会就此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这么เ想，你会怪我太自私了吗？”
沈知微体会得到徐雅堂自手中传递出的张惶、疑惧。这两日他寝食难安，而徐雅堂又何尝会比他好过？终归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自己้是不是让他承受了过多的，或许并不该由他担负的惶惶与不安？沈知微心头一热，软语道：“不会，我不怪你。”
徐雅堂释然。复问道：“沈大哥其实很想知道那天我和施大人说了些什么，对吧？”不等沈知微回答，便接着说：“施大人还是坚持要给你做媒。还说这都是为了我们好。”
原来施澜对小堂也说了同样的话。后来自己又重复了施ๅ澜的作为。忆起那时徐雅堂眼中遽然升起的懊恼，沈知微悔之不及。
“那你怎么说？”
“我说……”徐雅堂拖长了声调，眼笑眉飞：“我不会放了你，我要和你过日子。”
沈知微只觉一股热潮漫过腔，到了嗓子眼却被堵住，说不出，也倒不出。徐雅堂知道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可不说又有什么办法呢？明日就该回庆云了，就不能再陪着他了。今后会怎么样呢？
徐雅堂揽过沈知微，轻拥着他，说：“沈大哥，把我的话好好想一想。有想不明白的就去问陈大哥。”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沈知微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好”，徐雅堂又紧了紧胳膊，终是大踏步地走了。
直到房门阖闭，沈知微才恍过神来。方才确是祈望他能突然说不走来着。愁肠九回，恁地晚来风急，亦是无计可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