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她要再毫无痕迹地下手，就越难了。
她尝试过弄断后山顶ะ上的凉亭栏杆，眼看着就要成事，可有些人命大，及时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一个决心要离开的人，倒没有那样的野心去攀附钱老夫人。
颜筝晓得，盏儿并不愿意自己和钱老夫人相处太深，也不愿意自己有机会见到明经大师。
颜筝目光一动，脑海中ณ转过无数念头，她敛了敛神色，状似为难地问道，“不知道是去哪处佛堂？”
她把匣子往颜筝面前推，一边笑着说道，“侧妃心里过意不去，命老奴包了这些给姑娘，说是不能白委屈了姑娘。”
这令她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颜筝倏然坐起身，拿手指去轻沾脖颈上的伤口，触手一片湿润粘滑，她抬起手指，放在鼻尖，闻到เ一股淡淡的清凉香气。
颜筝见这丫头如此冥顽ื不灵。不由冷哼起来，“我虽未承宠，但也称得上是四季园半个主子，若当真论起来，身份上与你家夫人没有什么不同，但你却只是区区一个丫头，以奴婢之身欺压主子，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趁着双翠愣神的当口，将右掌抵住对方的咽喉，继续说道，“我就住在冬院，又跑不了，若当真是梨花胭å脂惹的祸，你去禀明司徒侧妃也好，直接告到韩王殿下面前也罢，总有处置我的地方。”
她顿了顿，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说道，“我听朱婆子说，蕊花夫人和司徒侧妃是同一年入的韩王府，初始时，两ä个人也曾要好过的，可现在这两人却如同陌生人般，偶尔见着笑一笑，也不过只是面儿，暗地里斗得可凶了。”
碧落拿手指点了点颜筝的额头，娇็嗔地说道，“谁后悔了？你才后悔了呢！”
他语气里的懊悔和惋惜，紧张和愧疚，表现地太过明显，令段青衣不得不多看了他一眼。
元湛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过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开始时怀疑她是永帝派来的奸细，后来虽知道不是，但她总是惹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与他相处之后，那些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的手段和方式，她竟一件也无法施ๅ展开来。
颜筝眼睫微动，低低说了声，“多谢你。”
颜筝也很纳闷，她幼时百试百灵的一招，放到碧落身上却是毫无成效，这虽然与如今的天气有关，但恐怕更要归功于碧落身体的底子好。但除了这招，她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既安全又不会惹人注意的法子了。
是夜，她便偷偷取了井水，又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遍，然后拖着湿漉漉的头和衣裳入了榻，心里想着这一回下了这样一剂猛药，她不信还不感染风寒。结果到了第二日，她十分沮丧地现，自己身强力健，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碧落沉沉摇了摇头，“不过就是这几日不出门多躲着一些，谈何连累不连累的？自从上了韩王府的大车，咱们的命运每天都有变数，谁知道明天会生什么事？会焉知洛姬ภ将来就一定能ม得宠荣华？四季园其他的姐妹们都愁着自己未知的命运，便是一时跟着洛姬愤喷几句，过几天也总会淡掉的，与我丝毫没有干系，你又何苦操这个ฐ心？”
碧落噗嗤一笑，“筝筝，你想太多了。你惹急了洛姬，她自然不肯轻易就算了，接下来几日里，处处想着法子要为难你我，那ว是一定的。可四季园的姐妹们，虽平素事事都以洛姬马是瞻，但却也不尽然都是些不分是非之人。凉姬枉死，她们人人自危，唇亡齿寒，大家心里都很戚戚然的，在你我之前，也早就有人怀疑ທ过冒姬。”
颜筝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放肆了，不由á便脸上一烫，将脸别开说道，“能ม替鹿城百姓尽到一份绵力，是小女之ใ幸，区区一份药方แ而已，不足挂齿，蔺……林大人过礼ึ了，小女当不起的。”
而此刻，心上的女子正以探究而炽烈的眸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一下子慌乱起来，就好似藏了经年的心事被人轻而易举地看破，将他心底深处那份浅淡却又浓烈的好感，赤裸裸地捧在了她面前。
到了傍晚，她果真满载而归，盛得满满一竹篓的各色花朵，还带回来了厚厚一叠纸墨，她笑着说道，“回来时，遇见了周嬷嬷，她对着我时看起来客气了许多，听说我要买写纸墨，便立时叫库房的婆子取了些来，只收了我五百文，就给了这么多。”
她望着自己还绑着木板的右脚๐，低低地叹了口气，“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对了，碧落，屋子里的纸墨都不够了，你回来时若是遇着了李婆子或者朱婆子，能不能帮我买一些来？我最近总觉得心里不安，想抄几本佛经静静心。”
周嬷嬷虽然没有明说，但可以料想到的是，幸春园内其他的美姬，多半是赐给了有功勋的属臣为妾。说到เ底，所谓的“退路”也当真不过只是退而求其次之路，哪里能有那么多的完美和幸运？就算是颜筝，想要打动林大人这样的男子也许不难，可要让他甘愿娶她为ฦ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语气微转，话锋骤然低落，“可是，你忘记了呢，在你眼里如此美好的我，在别人眼中却不过只是个被人辗转贩卖的美姬，充其量比旁้人多了几分姿ู色罢了，这样的我，林大人能看得入眼，就已๐经不错了，哪里还能ม由得我去挑剔？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可说长却也不长，我还未必有那ว样的自信，可以令他生出娶我为ฦ妻的念头来。”
碧落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昨儿朱婆子背你回来时，也差不多便是这个ฐ时候，确切地说，你昏睡了足有十二个时辰呢。”
她轻轻呼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后来，多亏了月乔听说你病了，求韩王传了唐太医过来给你看病。唐太医说恐怕是你受了惊吓，脚๐踝上又破了皮，邪风入侵，引高热不退，还伴有抽搐惊风，若是烧退不下来，恐怕要伤损脑子的，我当时就吓得哭了。好在唐太医仁心仁术，在冬院守了你一整夜，等晨起你稍微好些了，他才走的。”
蔺雪臣凝神在画上寻找蛛丝马迹，但不论看多少遍，他都现不到有什么不易察觉的端倪。这幅采莲图水准平平，非要说有什么可取之处，也只有旁้边那行题诗，那诗虽然作得普通，但笔锋却是出奇地挺拔，颇有风骨。
书院里，元湛正对着桌案上墨迹未干的字画沉思，这幅采莲图是他闲来无事所画，还未来得及拿去装裱，既ຂ不值钱，也没有藏着什么秘密，可这上面却沾了贼人的手印，根据勘察，那人闯进这机关重重的书院之后，什么都没有拿，径直就取了这副画，后来与紫骑的缠斗中ณ，那人虽侥幸逃脱，可这画却是漏在了院中。
他右肩一动，长剑便又向前了一分，剑锋锐利，已๐然刺破白皙脆弱的脖颈่，流下鲜红欲滴的血珠。
颜筝只觉得那几柄长剑又往自己้皮肉里抵进了几分，若是自己้不开口，或者所说的答案并不符合这位的心意，那么自己的脖颈便会四处开花，她冲着那人惨然一笑，喉间吐出微弱却格外清脆的声音，“这是你第二次拿剑割伤我的脖ๆ子，我记住你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我无辜死了，冤魂也好不缠错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一定会化作利剑，夜夜在你梦中刺入你的咽喉。”
颜筝微微一愣，随即咬了咬牙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你是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脚踝受了伤不能动，你让我救你，但我自身难保，怎么救你？更何况，我的同伴已经出去叫人，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有人找到这里来，我根本救不了你的。”
颜筝害怕得浑身抖，这男人知道她的名字，这意味着哪怕她现在逃脱，只要有人捉住了他，那她也一定逃不开云大人的拷问，这算是威胁吗？她只不过是看到这里的桑果长得好，想要摘些回去制胭脂ฦ罢了，为什么เ就要让她遇到เ这样的事。
颜筝轻轻拍着碧落肩膀，笑着说道，“我怕你杞人忧天了。韩王身边的美人年年都换新人，可韩王府却只有一个司徒侧妃，她既ຂ然能容得下蕊花夫人，白姬和柔姬，就自然也能容得下区区一个苏月乔，只要月乔๒能够在韩王心里留下一席之地，我敢笃定，司徒侧妃是绝不会碰她一根毫毛的。”
她这样想着，心里边不由á有几分忧虑，便忙低声问道，“月乔得了韩王青睐，连续几日不曾回冬院，想来已经成了司徒侧妃的眼中钉肉中刺๐，到得罪了司徒侧妃，她岂不是就危险了？我与月乔虽然称不上什么เ交深厚，可她与我们同住一院，是为同盟，她若是不好，我们同住冬院，恐怕也不能免祸。”
她心想，洛姬这是在向司徒侧妃示弱吗？可这样刻意，却反而会令人更生戒备呢。
她悄悄地将手指向洛姬，压低声音说道，“譬如洛姬，这回恐怕要倒霉了。”
只要回忆起一两件北地即将生的大事，不管是天灾还是，她可以在适合的时间站出来，告诉韩王她有解决的方法，韩王若当真胸怀天下，则定必不会因为她是一名女子而忽略她的看法，或驳斥她的请求。倘若这样的方法太过冒险，她也可以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代人，功劳他可以拿走，但一年后等她去了幸春园，他则必须承诺会向韩王讨要她做妻。
他刚待收回目光，却忽然看见被自己鄙夷地体无完肤的“丑女”与苏月乔眼神交汇，彼此的脸上都漾开心照ั不宣的笑容，他双眼微眯，眉头轻轻挑起，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苏月乔皱了皱眉，以时下的兑价，一两金可得八两ä银子，这并不是小数目，足够小户人家过上大半年。因为周嬷嬷是司徒侧妃身边的人，又极有可能将来还有机会打交道，所以她才会下这样的重本去笼络，谁料到เ周嬷嬷大大方方地将金子收下了，但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忙又说道，“已经过了未时，厨上该早ຉ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几位先自个收拾收拾，等会便有热腾腾的饭菜用了。老奴还要去和司徒侧妃回话，便不在这扰了几位姑娘清净，若有什么事，便叫冬杏，她是负责冬院的洒扫丫头。”
细细看来，这张脸与她前世还是很有几分相像的，她和姑姑颜真都生了和祖父一样的眉眼，但颜真显然遗传了她生母月姬的容貌体态更多，那ว种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生的媚态风流，与她前世时的端庄雍容截然不同。便是一样的眉眼，从前她的眉角眼梢带着优雅尊贵的从容，可如今这对眸子，眼波间流转的却是旖旎妩媚的风光。
她忍不住想到เ昨夜紫骑云大人望着自己时那种轻慢和不屑，她知道世上也有不好美色的男子，可他竟然说这张脸很丑？
他懒洋洋地躺在黄花梨木的贵妃椅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数到三，你若不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叫他杀了你。”
荔城如此，韩城又该如何？
但在见识了荔城的街市之后，颜筝恍然意识到，史官又骗了她一回。
颜筝是安雅公主的女儿，出生国公府，后来又一路成了皇储妃，最后母仪天下。生在锦绣膏粱，对这些市井民间的事，她都要从书本上才能略知一二。这时听碧落娓娓道出身世，这种震撼远比道听途说要强烈地多，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碧落，看碧落故作坚强的模样，她便只能ม紧ู紧握住碧落的手，以作无声的抚慰。
分明是件伤心难过的事，但她的语气却平静地让人心颤，“有一回他赌输了，就将我押了出去，人牙子将我卖到了陈州府的一户官家做活，后来我哥哥良心现找了来，又将我赎了回去，我们兄妹就在陈州安了家。但好景不长，他又犯了赌瘾，欠了庄家好几十两银子，听说韩王府的管事在陈州ะ甄选美人，他就将我卖了出去。”
这番话，令他方แ才好不容易升起的那ว股坚定，便如同尘埃，被风霜吹过了无痕迹。他连忙上前扶住缪太后，“母后想多了，孩儿怎么会跟您离了心？”
缪太后年轻时生得极美，又有一把宛若黄鹂出谷般清脆动人的嗓音，如今她虽然容颜凋谢，但说起话来却仍然婉妙好听，虽是真真假假的抱怨，但听起来却像是一曲欢歌。
是段青衣隐姓埋名，和效忠先帝的死士一起混进了韩王府，贴身随伺他左右，教他习文练武，教他谋略兵法，替他肃清敌奸，替他联络旧ງ部，韩王府乃至整个ฐ北地，能有如今这密不可破的城池，里面有段青衣不可或缺的一份功劳。
但等他长成，有了足够的决断ษ能力之后，段青衣又急流勇退，不肯再在人前，只甘心隐居在这座清静小院内，替他收容救治重病患，做他永远的后盾。
这份恩，他无以为报。
段青衣却撸着胡须哈哈笑道，“有些人追随王爷是为了先帝恩泽，举事乃是为了勤王，拨乱反正，令乱臣贼子得而诛之。有些人追随王爷是为了封侯拜相，从龙之功，光耀门庭，得个封妻荫子。有些人则是仰慕王爷英明，期待夏朝天下能得明主，令百姓真正地得到安居乐业。”
他一顿，“而老夫愿意隐姓埋名跟在王爷身侧，既不为先帝，也不为功勋，只是因为一个ฐ承诺。”
清明透亮的目光隐约乱了一瞬，但转瞬即逝，就好像从未生过一般，他接着说道，“当年我答应过你母后，这一生都会照顾ุ你效忠你辅佐你，段某平生最重信诺，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不死不休。”
段青衣脸上重又展露笑颜，状似轻松地说道，“扬名天下和匿世隐居，其实又有什么分别？临到เ老时，不过都是一坯黄土，老夫倒是觉得，声名太盛反而是种负累，远不如我这样轻松自在。”
他笑得更欢，“所以王爷不必觉得欠我什么，人这一生还有什么เ事能比实现自己的承诺更值得骄傲的事？”
元湛低声唤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