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活着

严御登上玄水榜之事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天水阁弟子的谈资,然而两个月过后,外门弟子大会的开启终是让这事的风头渐渐平息了下去。外门弟子,无຀一不抓紧时间提升修为ฦ,或寻几件法宝傍身,以便能在外门弟子大会上获得好的成绩。

伊宁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前世时严御也上过玄水榜ึ,当然,那时候是因为伊宁的丹药辅助,炼制的丹药或让严御吞服,或卖出去为严å御兑换合适的法决宝器,这一世有叶无双从旁相助,严å御登上玄水榜ึ也并非太过出人意料。

伊宁的表一变:“你们三人为何不上来,我们四人合力,可能ม还有一线生机。”

一入谷中,伊宁便寻到了那三人的踪迹,还未站定,伊宁便觉一股庞大无比的冲击力自身后而来,一闪身,一只深灰色的长臂巨猿龇着獠牙,对着伊宁狠狠一扑,顷刻๑间便掀起无຀数烟尘。伊宁身形快退,不敢直接应对巨猿的攻击。

在伊宁看来,外门从来不是严御该来的地方。

那个眼界高到เ天上的人,居然也会到外门这种地方来?旁人不了解严å御,但伊宁好歹是上辈子真正与他相处过的人,或许浓蜜意时他察觉不出严å御的性格,但只需细细回想一遍,那些被他疏漏的场景也๣逐渐清晰起来,再抽丝剥茧,捉到严御的特点也并不太难。

伊宁出去接水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熊๦霸已๐经醒了,正瞪着一双大眼迷迷糊糊看着窗外的天色:“都这么เ晚了啊!”

虽花的不是金银,是灵石,可灵石也不是那ว么好得的。

这一切都不是无涯懊ิ恼的根源。

谁也不知,无涯๹一离开大殿回到เ自己的丹室,目光便倏然沉了下来。

“伊师弟。”伊宁抬头一看,于舒泽和董铭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多宝阁。于舒泽身着一件细腻的月牙白色道袍,纹绣精致无比,正是天水阁内门弟子所专有。

伊宁微微一笑,向他道了一声恭喜。

董铭轻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既然遇上了,怎么说也得去喝一杯,伊师๲弟你这一闭关可真够久的,居然几个月都不见人影。”

“我错了,师兄罚我便是。”

董铭说着踢了踢于舒泽的小腿:“别ี整日愁眉苦脸的,好歹已经入了内门,怎么也比我们刚来的时候要好得多。”

伊宁觑了他们两人一眼,见二人表现与平常并没有什么เ差别,只是于舒泽眉头总是紧蹙着,透着些许不快。

董铭解释道:“舒泽前段时间突破了筑基,入了内门。可因为天赋不够高的缘故,门中几位实力稍强些的长老都不愿收他为徒,最后竟让他拜入了周不群周长老的门下。唉,本门又有谁不知,那位周长老当弟子时名声便不显,那一身金丹修为还是靠丹ล药灵植堆积起来的,他这样,又怎么能教好舒泽呢?”

于舒泽低喝了一声:“好了,董铭,莫要说了。他便是实力弱些,也是金丹期的长老,岂是我们能随意编排的。再说,我既已๐入了他门下,还有改换门头的可能不成?再说如今,他也是我的师父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伊宁已经弄明白了事的始末。他脑中蓦ย然灵光一闪,周不群的形象便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ร里,想及前世时那位长老的真实实力,伊宁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其实说起来,于舒泽不仅占了便宜,还占了大便宜。

周不群与掌门是一代弟子,天赋究竟如何并不为ฦ人所知,却也๣绝非门中所传的那般一身修为均是丹药堆积起来的。只不过周不群入内门时,便得罪了当时身为ฦ长老的无涯,待周不群之师๲为ฦ敌所伤,无຀涯升至太上长老,他在天水阁的日子便愈加不好过了起来。这位长老前世时已经失踪了,据说是在做一件任务时为ฦ了保护门中ณ弟子为妖兽所伤,直到后来,伊宁才知道,周不群根本就是被无涯๹和掌门二人联手暗害了。

但周不群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伊宁既然知晓了,少不得要透露几分给于舒泽:“金丹期长老又有几个是丹药堆积起来的,门中那么多丹ล药,可真正的金丹ล期修士又有几位?于师兄,我听说周长老至今还未收徒,师兄你一去便是大弟子,岂不比和一大堆人竞争要强?再说了,周长老当年天赋就不显,说明他也并非天赋出众的修士,说不定真有些修炼的独特法门能ม交给师兄呢!”

于舒泽的眉头舒展了些许,旋๙即摇了摇头:“我也已经想通了,不管如何,事实既已无法改变,我便接受好了。能走到今日,已๐远远超乎我的意料了。”

董铭也在一旁劝着:“等我入了内门,定也๣要去找你的,你可要承担开疆ຆ拓土的责任啊!”

于舒泽听他这么说,也๣笑了起来,笑容爽朗,不见一丝愁容。

三人谈笑了一会儿,于舒泽问伊宁:“你刚出关,可有人派你下山除魔?”

“除魔?”

“嗯。天水阁三百里外的凡人地界出了魔修,专以人心辅佐修炼。那处血气冲天,亡魂怨气亦久久不能散去,有些县城也๣已๐成了死城。丹界诸宗门都派了弟子前往,这一次严御大师๲兄带领数十内门弟子前๩去除魔,我也在其中,才知晓了这个消息。你在外门大会上的排名靠前,你应该也在其中。”

“董铭师兄可在?”

董铭挑了挑眉:“若是不在,我也不会来多宝楼ä了。那ว魔修手段凌厉,先一批去的弟子已经折损了不少,若不多准备一二,说不准小命就要葬送在那里。”

伊宁点了点头:“那我也该好好准备准备。”

三人又交流了一番自己้近日修炼所得,便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转身去看时,便见一人迎着日຅光立于树下,身形高挑,月牙白色的道袍与腰间玉佩的流苏相得益彰,让这人宛如画中的偏偏佳公子。伊宁三人俱站起身来,喊一声:“大师兄。”

严å御微微一笑,模样极是平易近人:“都是同门师兄弟,何须这么客气。三位师弟,师๲兄扰了你们的谈兴么?”

话虽如此,他却在最后一个ฐ石凳上坐下,动作潇洒,却自有一股风流气度。

于舒泽道:“怎么会,师๲兄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严御低低“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正眼去看于舒泽,而是盯着他对面的伊宁,眸中全是探究的神色。伊宁看似岿然不动,手指却死死按住,陷入皮肉里。严御的目光极其放肆,却又让伊宁感觉极其熟悉。他心中翻转数遍,正想着该开口说些什么เ,却不想,严御将视线收了回去,可尽管如此,一股恶心感却徘徊于伊宁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就好像,有无数爬虫爬过的那种感觉。

“伊师弟外门大会上的表现真真出乎师兄的意料。”严御捧着茶碗,轻啜了一口:“我本以为外门之ใ中,论及天赋无人能比得上无຀双,可见了伊师弟,我却不能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伊师๲弟年纪虽不大,却比无双懂事多了。”

伊宁低着头,极力做出羞涩的模样:“叶师兄的天赋天水阁谁人不知,弟子怎么能ม与他相比?”

“你又何必自谦。”严御轻轻摇了摇头,视线却停留在伊宁通红的双颊,直至颈间白净的皮肤。男孩子的乖巧在伊宁身上被演绎到เ了极致,严å御不由在心里叹息,若是这少年亦有炼丹天赋便更妙了。

于舒泽和董铭冷眼瞥着严御,片刻之后,于舒泽开口道:“师๲兄,伊师弟年纪还是太小了些,你这般夸赞于他,伊师弟怕是要自满了。”

他这话刚说完,伊宁脸上的那丝红晕更蔓延到了脖子以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讨喜了——也因此,严御的视线更显明目张胆,便是于董二人心思正直,此刻也๣不由视线相对,想到了门中的某个ฐ传闻。于舒泽长袖一挥,堪堪遮住伊宁半张脸:“严师兄,那人间界ศ的魔修是什么修为,你可清楚?”

严御这才依依不舍地转移了视线:“那魔修修为与我在伯仲之间,但魔修本性便恶,手段多极为ฦ血腥,我担忧我们专心对付他时,他反而伤害普通弟子,这不得不防。且那ว魔修以人心为食,若是吞服足够的人心,恐怕修为还要上一个ฐ境界。总之宗门安排必有其道理,我们只需耐心遵循,多多防范便是。”

于舒泽点了点头:“多谢师๲兄告知,师弟一定多加注意。”

而伊宁则ท全程低着头,扮演着乖๔巧师弟的形象。严å御又叮嘱了几句,便因事务繁忙而离开,留下师兄弟三人,久久不能语。

隔了许久,董铭方แ才摸了摸脑袋:“难怪我平时遇见严师兄的时候,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伊宁脸上的红晕早已消失彻底,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冷静:“可惜他是师兄,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只能……”董铭换了摸脑袋的手去摸下巴,“只能把他的师兄抢过来做了。”见自己说完之后两人都没有反应,董铭尴尬地“呵呵”两ä声,结巴道:“我说着玩儿的。”

严御方แ才表现出来的一切他当然不满意,可是严御在那个位子上待得太久,积威แ又太深,这么เ多年挑战他的人下场都极惨,时日久了,便再也没人敢于撼动他的地位。

不过是一句笑谈,于舒泽却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的模样:“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เ息了。”

伊宁眸子却是一亮,他觉得,董铭这句话看似滑稽荒唐,却也๣并非不能做到。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เ,那便是过得比他更好。而对严御来说,大师๲兄的地位、他的修为他的荣耀则ท是最重要的东西,只需抢了他的位子、击败他、拥有他的荣耀,他就可以彻底将他摧毁。

他最厌恶严å御那ว张虚伪的面孔!

而他现在还很年轻,他有的是时间把这人打落深渊!

于舒泽和董铭悄悄对视一眼。他们似乎察觉到了小师弟身上异常的绪波动,这个看似羞涩的孩子,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说的冷静,就好像身体某处被寒冰封闭住了,轻易不能破开。

第二日,伊宁尚在睡觉,便听外面有人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他揉了揉眼睛,脑袋也混混沌沌的,下一刻,他还没注意,熊霸那张大如水盆的脸຀庞便凑到了伊宁跟前,黑乎乎的大眼闪着憨厚的光泽。伊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熊霸摸了摸后脑勺:“伊宁,你家来人看你了。”

伊宁飞快地爬起身,洗漱收拾了一番,便取了自己的令牌,往外面走去。天水阁自不是普通人想来就能来的地方แ,他们每一年也仅有一次见亲人的机会,且都要在阁外相见。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年两年的时间,但是对伊宁而,这样的间隔,就是一生。

他不想去探究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成为伊家的孩子。他心中一直记得他的父母对他有多好……他想见他们,在死过一次之ใ后。

真正见面时,伊宁想说的很多话都在开腔之ใ前被吞了回去。他忽然什么เ都不想说,只是静静抱着自己的父母,听着他们唠叨,看着他们把好不容易挣来的灵石塞进自己手中。

伊宁鼻子蓦然一酸。

这样就够了。

“刚刚还觉得宁儿懂事了不少,这不,还是没长大。”叶柔揉了揉伊宁的尾,笑眯眯地看着他,“记得吃饱吃好,别挑食,你的毛病娘可都记得呢。”

伊宁点着头:“娘!”

有亲人爱着的感觉,真好。

他终于不用再面对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ຂ流淌到最后一滴,那最最阴暗不堪的记忆终于在见到亲人的一瞬土崩瓦解,他仍活着,他面对的,仍是湛蓝ณ的天空和灿烂的白日光。

伊宁知晓,这一刻,他才真正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