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独步天下上卷103
抬头看天，乌云蔽日的天空中仍是霹雳雷光闪个不停，我不由得喃喃自语：“为何还不落雨？”
我两眼阵发黑，股腥甜的气息从喉咙口直冲而上，咯的声，我咳出口痰来，还没等视力恢复，便觉努尔哈赤已慌乱地抓住我的胳膊，怒吼：“来人——”
我涩哑地开口，声音抖得不像是自己的：“你要如何对付代善？他可是你的儿子”
代善面无表情，只是眼眸执著地望定我，薄薄的唇角紧抿成道俊美的弧线。
好个丫头片子！故意提到墨砚，是在提醒我，下午正是由她替我教训了丫ฑ鬟吗？
皇太极不说话，葛戴被我咬牙冷笑的模样吓住，竟哇地掩面大哭起来，“格格”
我见他脸色惊疑不定，虽然强作镇定，但到底是个孩子，即使天性聪颖，智谋无双，说到เ底却仍是个七岁大的小孩子！他也会感到无助和害怕，特别是这个地方原是他母亲的族系，要他幼嫩的心灵立时接受亲人的背叛和欺骗，他哪里能ม承受得住？
我眼瞅着莽古济那ว小丫头连嘴唇都吓白了，双原先还骄蛮任性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只消再轻轻刺激她下，保准能让她泪流成河。她这回可真是吓得不轻，任她怎么想破脑袋也绝料不到褚ຘ英会为了我如此动怒。
正得势的褚英，哪里是她小小的莽古济招惹得起的？我冷眼旁观，见小丫头站在风中怕得瑟瑟发抖，偏又不敢挪动半步，就连亭子里的衮代也只是担忧地站起身，却不敢轻易说些什么。
褚英见我打量他，哼哼两ä声，冷道：“布占泰，你以为你成了我三叔的女婿，我便拿你没辙了吗？你今日欺辱了东哥，我看就连三叔也保不了你！”他顿了顿，挥手，“把他带下去，会儿交由阿玛处置！”
我的鼻子被他压在胸口，感觉都快给压平了，不由á得闷闷地说：“喂，快透不过气了！”他真怕我再被闷过气去，赶紧松开手。
“呕”我痛苦地蹲下身子，继续吐酸水。
“哦，是么เ？”拜音达礼将眼光从我身上挪开，别有用意地瞥了褚英眼，忽然仰天大笑。他也不管褚英拿敌视的目光瞪他，自顾自地牵着马往海子的另边绕了回去，边走边听他用粗犷的嗓音高声歌唱：“我美丽的姑娘啊——快到我的身边来”
“嗯，年底我等你来接我”
这路走得甚是艰辛。
听说整个建州已然严防布控，四旗兵丁遍布每个角落严å密搜寻，边界盘查更是严å苛。
为了避开耳目，拜音达礼行人扮成普通百姓企图蒙混出境，我被打扮成寻常妇人，弄成副灰头土脸的蠢笨样，被逼着跟随他们路往辉发行去。
到古代十数年以来，我还是第次遭这种罪。平日里大堆丫鬟仆妇将我伺候得连喝茶倒水都不用亲自动手，真是养尊处优惯了，现如今猛地让我体会底层平民生活，还真是下子适应不来。
骑马赶了几天路，长途跋涉不说，碰上穷山恶水，沟沟坎坎，便不得不下马步行。我的双娇气的脚底板很快就磨出了水泡，然后水泡破皮溃烂，痛楚难当，两只脚落地便针扎般疼。
拜音达礼想必也了解我不适应吃这种苦，于是每次总是安抚我说，到了扈尔奇城后会如何如何的补偿于我。
我只能默然无语，不知该表现出万分高兴还是极度憎恨。
拜音达礼喜怒不形于色，我很难猜到他的真正心意，于是只得抱着走步算步的想法，继续跟着他们埋头赶路。
到后来，我脚๐底的水泡终于发炎变成脓ใ疮，开始大面积溃烂化脓。拜音达礼见我这回实在无法走路了，便亲自背了我走，停下休息时也不再派人严密监视我。
想来他认定以我现在这样的状态，连路也无法走了，哪里还能逃跑？况且我路表现良好，十分配合，完全没有半点拂逆的样子。
他对我的戒心大减，我内心窃喜，暗地里立即琢磨开该如何寻隙逃走。
脚烂了算什么？哪怕此刻我的双脚俱废，即便用爬的，我也要逃走！
跟他回扈尔奇？做梦！
这天日落歇脚，拜音达礼照例打发手下支帐篷，打野味，烧雪水，好通忙活。我冷眼坐在处干净的石头上，呵着冻僵的手指，眼珠四处打量。
这里四周密林环抱，皑皑白雪覆盖之下，眼望不到几点翠色，更加看不出有丝毫的人烟。我暗暗摇头，不是个很理想的逃生之地。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林子深处传出“嗷——”的声浑厚的怪吼，没等我明白过来，拜音达礼和两名烧水的手下神情紧张地站立起来，其中ณ人因为心慌竟然碰翻了铁锅，锅内的烧开雪水哗地翻出，全浇在他自己的腿上。
他惨叫声，跌坐在地上，捧着烫伤的膝盖痛得直打战。
“蠢东西！”拜音达礼毫不留情地扬起马鞭，照着那ว人脸上就是鞭子。
“啊——”惨叫声陡起，不过不是那名挨抽的手下发出的，而是传自于密林深处。
拜音达礼悚然失色，他边上另名手下大声叫道：“糟了！爷，怕是咱们的人碰上大虫了！”话音未落，就听得远处“嗷ç嗷”又是两ä声长吼，这次连我都听出来了，那是老虎在咆哮，而且数目还不止头。
拜音达礼从马鞍上飞快地解下挎刀和弓箭，将箭囊负上肩背，锵的声腰刀出鞘，“走，！若能ม打到เ两头大虫，那今日的收获倒也不错！”走了两步，他忽然又折回头，对我笑说：“你等着，今晚给你炖虎骨汤喝！”
天色将暗，他连同手下共只有十三人，去掉我和那ว个被烫伤的倒霉鬼，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仅凭这么几个人能和两只东北虎搏斗？
我暗自摇头，不知道到最后谁将成为谁的晚餐！
虽然我巴不得拜音达礼被老虎口吞掉，但见他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由á得少了几分把握，看样子他经常狩猎，打个把只老虎跟吃顿饭样简单。
目送他和手下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我立即回头瞪向那名倒霉鬼：“喂，给我倒碗水喝！”
他瘸着腿，正龇牙咧嘴忍痛重新起锅融雪烧水。听我吩咐，忙哈腰说：“格格请稍待片刻”
我冷哼：“我口渴了，你把那马鞍上的水囊递给我吧！”
他有些为难，“格格，那ว水太冰”
“没关系，你取来便是。”
他无话可说，只能瘸拐地转身替我拿水，说时迟那ว时快，我猛地腾身站了起来，忍着足下钻心似的刺痛，搬起视线瞄准的块五六斤重的石头，没有半分犹豫，对准他后背狠狠砸了下去。
他闷哼声，身子沉重地倒在雪地里，脸朝下，背朝上。
我捧着石块，心脏ู怦怦地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我吞了口唾沫，慌慌张张地扔掉手里的凶器，也不敢去看那人是死是活，只是心惊胆战地勉强撑着身子从他背上踩过，飞快地攀住匹白马，翻身骑了上去。
正欲策马狂奔，忽然想到件事，于是连忙勒转马首，从马鞍侧的背囊里摸出把匕首，咬咬牙拔出，刀刺向身旁匹黑马的马臀。
那ว黑马吃痛受惊，咴地嘶叫声，高高扬起前蹄，蹶腾了两ä下，嗖地蹿了出去。
我如法炮制，连扎伤了七八匹坐骑，将马儿赶得四下逃窜，这才勒马缰，“嗬”了声，双腿夹马肚，纵马疾驰奔出。
我的骑术向不佳，这几年还是皇太极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抓刀恶补，才勉强算是过关。不过持久力仍是不好，在马背上坐得时间太长，我就容易产生屁股发麻全身骨架被颠散等系列ต骑马后遗症，需得用好长时间才能恢复，所以，我轻易不纵马狂奔。
但这次是逃命，逃命的时候哪会去管后果如何？
这刻，我的心里只有个念头——快跑！
绝对不能被拜音达礼抓回去！抓回去的话，我就算是不死九命猫妖化身，也非得被恼羞成怒的他给活活扒下层皮来！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我原本就没方向感，这会子深山老林的，眼前抹黑，更加不知哪边是生路，哪边是山崖，只得勒了马缰，无奈地放任马儿自行溜达。
约莫在山里绕了个多时辰，忽觉脸上冰，抬头望去，微薄的月光下，扯絮撕棉般飘起了鹅毛大雪。
我心里不由得凉。
果真是天要亡我！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现在居然连老天爷也来捉弄我！
没过多久，我全身冻得跟冰坨子似的，手脚僵硬发麻，胯ç下白马也是个劲地喷鼻哆嗦。我又饿又冷，只得弯下腰伸手搂着马脖子借点暖气。
饥寒交迫，我悲哀地想，恐怕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不知道皇太极能不能找得到เ我的尸首？但愿别ี被野兽给啃得尸骨无存
好暖温暖的感觉点点渗进我的体内。
吃力地将眼皮撑开线，黑暗中有点光亮在不远处跳跃，有个熟ງ悉的身影在光亮处模糊地来回晃动。我心头暖，“皇太极”眼睑沉沉合上，我呻吟声，安心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阵脚步声，有个ฐ压低的男声问：“她醒了没？”
我心头惊，想起拜音达礼，竟个咕噜翻身坐起，直愣愣地睁大了眼。
只手停在我鼻端，个陌生的少年满脸惊讶地看着我。
“咦，她醒了！”身旁้有团墨绿色的影子晃，张皎洁如花般美丽的脸庞凑近了我，大大的杏圆眼中盛满笑意，“哥哥，你来她就醒了呢。”
少女约莫十三四岁，长相甜美可亲，与站在我面前的那位少年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少年见我醒了，微微笑，“醒来就好，阿丹珠，叫你的丫鬟把熬好的肉糜粥端来，这位姑娘想必饿了。”
我的确是饿得很了，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问：“你们是谁？”
这时少女已然掀了帐篷出去，剩ທ下那位少年含笑盘膝坐到毯子上，随手往炭盆里添加木料é，“我叫乌ไ克亚，方才出去的是我妹妹阿丹珠，我们昨儿个路经此地，阿丹珠执意要到山上来打猎，是猎犬发现了被雪掩埋大半的你”他边说边回眸冲我笑，我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表人才，俊雅秀气，身上穿了袭貂狐裘皮，就连背上拖着的长辫上也坠了颗硕大圆润的东珠，这通身的气派绝非般山野猎户所能ม拥有。
“你们到เ底是谁？”
我问得有些突兀，乌ไ克亚却没生气，只是些微愣了愣，转而又柔声笑说：“忘记介绍了，我们是东海瓦尔喀部族人，姑娘你是哪里人？为何会孤身人迷失在山里？”
几句话便轻描淡写地把局势整个扭转，这下子轮到我瞠目结舌，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叫步悠然，我是汉人，我原打算上长白山挖野山参的”
乌克亚瞅了瞅我，闪过丝惊讶的神色，“原来你是汉人汉人参客冬天般不进山，你是新手吧？在大雪封山的冬天独自进山，太危险了。”
我面上微微红，低下头喃喃说：“是。”
正觉气氛尴尬，帐帘ຈ掀，寒风卷着雪花将蹦蹦跳跳的阿丹珠送了进来，“姐姐，你喝碗粥吧，这粥是用哥哥昨天打的新鲜鹿腿肉搅成肉糜熬的，味道很不错呢。”
我连声称谢，将粥碗接过，狼吞虎咽地将碗粥喝得干二净——我真是饿极了，哪里还顾及什么เ吃相。
阿丹ล珠扑哧笑，我有些尴尬地放下碗，讪笑。
“不够还有”她笑着在我脚๐边坐下，我这才注意到เ自己的双脚上被白布裹得个严å严å实实，脚๐趾和脚后跟麻酥酥的有阵钻心痒痒。我曲起腿，正想伸手去挠，却被阿丹ล珠把按住，“别动！哥哥才帮你上好药，你的脚全被冻烂了，若不是哥哥懂点草药，及时帮你敷药，恐怕你这双脚真就烂没了！”
我吃惊地仰起头，乌克亚正笑吟吟地往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我还来不及说出感激的话语，他已然笑说：“以后每天换药，过上个月也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我不敢保证是否会落下什么病根，我毕竟不是大夫，回头还是找个大夫瞧瞧的好！”
我无语，这双脚没有废掉，能ม够成功地逃离拜音达礼的魔爪，我已是感恩戴德，喜出望外，哪还顾得上管这以后的事？
“姐姐你好美啊！”阿丹珠忽然挨近我，笑嘻嘻地搂紧我的胳膊，“长这么大，我还是第次见到เ像姐姐这么美的美人呢。姐姐你是哪里人啊？不如你跟我们回斐优城去好不好？我阿玛和额娘见了你，肯定欢喜好不好？好不好嘛ใ？你跟我们回斐à优城过年好不好？哥哥——”她拖长了音，回头瞥向乌克亚。
乌克亚只是淡淡地笑，“那得看步姑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