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发文学网 > 明朝那些事儿03卷 > 第 5 部分阅读

第 5 部分阅读

但朱祁镇做到了,至少在废除殉葬这件事情上,他理解了后宫那些无辜者的痛苦。八年前,他从个作威作福的皇帝变成了俘虏,之后又成为囚犯,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衣食不继相拥取暖,这惨痛的经历让他深刻地了解了身处困境寄人篱下的悲哀,也๣知道了身为弱者要生存下去有多么的艰难。

朱祁แ镇最终做成了他的先辈们没有做的事情,这并不是偶然的,他没有他的先辈们有名,也没有他们那么伟大的成就,但朱祁镇有种他的先辈们所不具备或不愿意具备的能力——理解别人的痛苦。

但这位胡汉三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并不是国家大政方针ฤ,而是要安抚他的“还乡团”。

中国的史书是很神奇的,再狼狈不堪的事情也能说得冠冕堂皇,朱祁แ镇先生先后当过俘虏人质囚徒,吃尽了苦,受尽了累,史书上却说他是“北狩”“静养”,用今天的话来描述也可以说是出去体察民情,下放边疆ຆ体验生活与民同乐,协调民族关系。

成化十七年148๖1,机会来了。

这年,鞑靼部落开始进攻边境,朱见深接到消เ息十分不满,立刻找汪直进见,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你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去解决!”

汪直大气也๣不敢喘就连夜去了宣府,可当他到达那ว里的时候,人家已经抢完东西走了。汪直便急忙向皇帝ຓ打报告,说这边已经完事了,我准备回去。

朱见深同志回复:

那里非常需要你,多待几天吧。

尚铭和李孜省敏锐地感觉到เ,汪直快要完了,他们立刻๑按照计划发动了最后攻势。时之间,弹劾满天飞,原本的优秀太监先进模范突然变成了卑鄙小人后进典型。朱见深立刻下令,关闭西厂,将汪直贬为南京御马监。

出来时还风光无຀限的汪直灰溜溜地去了南京,沿途风餐露宿,以往笑脸຀相迎的地方官们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汪直已经没有别ี的野心,只希๶望能够安心到เ南京做个ฐ太监。

可是我国向来都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尚铭还嫌他不够惨,又告了状,这下子汪直的南京御马监也做不成了,只能当个小小的奉御,他又操起了当年刚进宫时候打扫卫生的工具,在上级太监的欺压下,干起了杂务。

成化初ม年进京成为奉御,成化十九๡年又被免为ฦ奉御,十余年从默默无闻到权倾天下再到打回原形,切如同梦幻般。

明史没有记载汪直这位风云人物的死亡年份,这充分说明,此人已经不值提。

汪直的离去,最为高兴的自然是尚铭了,东西监派终于可以统了。可他没有想到เ,下个倒霉的人就轮到เ自己了。

要说仙派掌门李孜省也实在不够朋友,当年弹劾汪直的时候,他就给尚铭准备了另外份备用本,没等过河,他已经准备拆桥了。

很快言官们就把矛头对准了尚铭,纷纷上书弹劾他的罪行,于是尚铭掌门终于也๣被盟主ว大人废了武功——去明孝陵扫地。

仙派和后派打倒了显赫时的监派,成为了武林的主宰,当然了,这两派也不是啥好东西,江湖还是那个ฐ江湖,但就在片黑暗之中,光明的种子开始萌芽。

说来可笑,亲自播下这种子的居然是李孜省,因为正是拜他所赐,尚铭和汪直才被赶走,从而使得另个人登上了掌门之位,这个ฐ人就是司礼监怀恩。

怀恩敏锐地抓住了时机,安排自己的亲信陈准登上了东厂厂公的位置,全面掌握了监派的大权,小心地保护着光明的火种,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坚持到底】

我直认为,好人和坏人是不能用职业以及读书多少来概括的,饱读诗书的大臣有很多坏人,而以文盲居多的太监里也有很多好人,郑๳和自不必说,而成化年间的怀恩也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他本来出生于官宦之家,衣食无忧,却飞来横祸,父亲罢官,家被抄,他自己้被送进宫内,强行安排做了宦官,最缺德的是,皇帝陛下竟然还要他感激涕零,赐了个叫“怀恩”的名字。

在这样的境遇下成长起来的怀恩,如果尽干坏事,那ว实在是不稀奇的,可怪就怪在,这位仁兄却是个ฐ不折不扣的好人。

在鬼哭狼嚎妖风阵阵的成化年间,他和商辂努力支撑着大局。但怀恩要比商辂聪明得多,他早ຉ就看出了这黑暗时局的真正始作俑者不是梁芳,不是李孜省,甚至也不是万贵妃,而是软弱的朱见深。

因为这乱七八糟的五派都是为ฦ皇帝服务的,春派给他提供化学药品,仙派为他求神拜佛,监派为他打探消息,后派照顾他的生活,混派拍他的马屁。只要朱见深还活着,这出丑剧将直演下去。

所以当商辂心灰意冷退休回家时,怀恩依然坚持了下来,因为ฦ此时的他已๐经找到了破解这片黑幕的唯方法——朱祐樘。

他曾与后宫的人们起保守过那ว个秘密,也经常去看望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张敏说出实情的时候,他主动站了出来,为此作证,他见证了朱祐๖樘的成长,并且坚信这个饱经苦难的少年定能够成为他心目中的明君英主ว。

他最终没有失望。

但此时,上天似乎ๆ认为朱祐樘受的磨难还不够,于是,它为这个孩子安排了最后次,也是最为ฦ致命的次考验。

事情是由次谈话开始的:

成化二十年1485,三月。

朱见深又次来到เ后宫的内藏库查看他的私房钱。由于忙于炼丹等重要工作,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可当他打开库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惊。

他立刻๑下令:

“把梁芳叫来!”

梁芳来了,朱见深没有说话,只是让他自己往库门里看。

里面空空如也。

十余年之前๩,这里还曾堆满金银财宝,个质朴的小姑娘在这里默默地工ื作。如今已经是人去楼空。

朱见深指着库房,冷冷地说道:这些都是你花的吧。

按说盟主发怒了,梁掌门就应该低头认罪了,可这位仁兄竟然回了句:

“这些钱我可是拿去修宫殿祠堂,给皇上祈่福了。”

花了钱还不认账,把皇帝ຓ当冤大头!

这下盟主大人火大了,气得满脸通红,可他憋了半天,却冒出了句匪夷所思的话:

“我不管你,将来自然有人跟你算账!”

这句话大概类似现在小学生打架时候的常用语:你等着,我回家叫人来打你!

盟主混到这个份儿上,也真算是窝囊到เ了极点。

朱见深忿忿不平地走了,可是在梁芳的耳中,这句话的意思发生了变化:

“我管不了你,将来我的儿子会来对付你!”

好吧,既然这样,就先解决你的儿子。

梁芳明白,要想达到这个ฐ目的,必须得到个ฐ人的帮助,于是他跑到เ后宫,找到了万贵妃。

自从十年前的那次失败之后,万贵妃已沉默了很久ื,但她对朱祐樘的仇恨却点也没有消散,梁芳的建议又次点燃了她复仇的火焰。更重要的是,她杀死了朱祐樘的母亲,旦朱祐樘登基,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能再等了,趁这个ฐ机会彻底打倒他吧,否则将来我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这年,她五十五岁,他三十八岁,朱祐樘十五岁。

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万贵妃的枕头风依然风力强劲,在她的反复鼓吹下,朱见深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做出决定的前夕,朱见深做出了个关键的决定,他找到เ了怀恩,想找他商量下执行问题。

“我想废掉太子,你看怎么做才好。”

跪在地上的怀恩听见了这句话,却没有说话,只是脱下了自己的帽子,向朱见深叩首。

朱见深等了很久,也没有回音。

“为什么เ不说话?”

“请陛下杀了我吧。”个低沉的声音这样回复。

“为什么?”朱见深惊讶了。

“因为陛下的这道谕令,我不会遵从。”

“你不要命了吗?”朱见深愤怒了。

怀恩抬起头,大声说道:

“今日我若不为,陛下杀我,但我若为之ใ,将来天下人皆要杀我!”

“是以虽万死,亦不为ฦ。”

朱见深惊呆了,这个平日຅恭恭敬敬的老太监竟然来了这么手,他以更为凶狠的眼神盯着怀恩,却发现毫无຀效果。怀恩那平静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慌乱。

朱见深突然发现,虽然他是皇帝,主宰着千万人的生死,却战胜不了眼前的这个人。

个人要是不怕死,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对怀恩说:

“这里不用你了,回中都守灵吧!”

所谓中都,就是老朱的老家凤阳,当时已经比较荒凉了。怀恩丝毫不动声色,也没有求饶,只是磕了个头,谢恩之ใ后飘然而去,只留下了无计可施的朱见深。

但是怀恩的执著并没有能够打动朱见深,在万贵妃的不断鼓吹下,他仍然决定废掉太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真算是无计可施了,朱祐樘先生唯能做的也只能是对天大呼句:

“天要亡我!”

没准他还真的喊过,因为ฦ不久之后,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进来掺和了把。

成化二十年,四月,泰山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