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喆看看中间大盘子上焦黄的烤鸭片，再看看手下的汤碗，最后还是听了话开始喝汤。老爷子同袁大军聊天，把他从离开临江的每一件事问了个底儿掉。
烤鸭做的很好，四个人中除了苏尚武，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吃。苏尚喆很喜欢，卷着葱丝一连吃了十几片，其他俩还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袁大军动手了。把一杯热汤推过去，把他手里又卷好的烤鸭卷拿过去自己吃了。
“我保证。”
苏尚喆是心病，但袁大军并不算是他的心药。他纯碎是喜欢有袁大军陪着的日子，现在人在身边，心里总算松快些。关于自己的“病”，苏尚喆是这样对袁大军说的。
看来出警这一趟，公安局的人也累็了。一个年长一些的站在栏杆外面端着粗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摇摇头问靠着尚武蹲在墙根的尚喆：“你初中毕业了吗？竟然跟着搞**โ。”
“多多……唔……”
不要在一句话里同时出现两个反义แ词。我又怎么狡诈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当时也不是没有女孩子喜欢，当初你不是还为ฦ了一些小事吃醋？
这说明你没看上我。
想逗苏尚喆炸毛，只需要一个动作——捧！
想看苏尚喆脸红，只需要半句话——妈妈捧着我的……
“你说，把蓉蓉藏哪儿了？”
“啊？她不在家吗？”苏尚喆特无辜。
苏尚武黑了瘦了，带着显示成熟的腼腆的笑。尚喆刚ธ进家门就被一把抱起来了，尚武举着他说：“多多，长这么高了。”
俩孩子意见高度统一。
有男生在下面吼，“是袁大军写给王蓉的情书吗？”
原文是这样的——红小兵牢记毛主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ç争”，“务必不要松懈า自己的警惕性”的教导，回校后集中在一起，开动脑แ筋，分析疑点。特别是那个ฐ纸团可能是什么东西呢？是炸药还是反动传单？
“才不要。”苏尚喆终于开了金口。
袁大军热情地拉着他打开后门让他看后面的小院子，贴着兔子窝不远有一颗葡萄树，隔壁家的。长长的藤蔓爬到เ这边，上面还缀着差不多熟了的葡萄。袁大军探头看看隔壁家的窗户，然后搬着凳子爬上自家的窗，小心地从葡萄串上摘了三颗下来，然后伪装成虫害的模样，将泛紫的葡萄递给苏尚喆。
袁大军反驳：“大家快来看，他妈是个山药蛋！他爸天生卖红薯，烂了裤裆没人补。”
“你妈球！”
更多的时候，是老爷子拎着马扎走到门口，等在那里的苏尚喆文文静静的喊一声：“爷爷，我饿啦。”
尚安琪要上班，苏建之更要上班，看着苏尚喆的是家里已经六十岁的老爷子。老太太去世的早ຉ，且出生在香港，十几岁的时候才因缘巧合跟着父亲到了内地，又遇上了思想新า潮一表人才的老爷子，如果还活着，那就是地地道道的走资派。很幸运的，老爷子虽然是个文化人，也娶了一个很会生活的妻子，却是个ฐ有着到农村教学经历的“社会主义แ坚实的拥护者”。早年的经历阴差ๆ阳错的救了他的命，安安分分忍了小十年，终于在动荡基本消失后捡起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每天拎着鸟笼到家属院对面一个不大的小公园里找人下棋，或和志同道合的老年人一起拉二胡唱□歌。苏尚喆偶尔会安安静静的窝在爷爷臂弯里看他们下棋，多半喜欢自己้到处溜达。老爷子也不怕孙子跑丢â了，实在是那年代要走失一个孩子相当困难。孩子跑得远了，不用家人操心就会有人大老远的喊：那谁谁家的谁谁，赶紧回家了哟，别让你爸妈找。
其实老大老二已经是大龄了，因为尚安琪本身就结婚比较晚，前几年倒是不催。只是眼看着尚雯过了二十五的坎儿，心里就挺急。借着饭桌，又逮着她终于消停的在家，忙唠叨说：“尚雯……”
“妈妈，其实你可以叫我尚寀。”
“上菜，行，上菜。你确定不先喝点汤就上菜？”尚安琪故意打趣，尚雯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冲老爷子嚷：“爷爷，你不管管你儿媳妇！”
老爷子抿一口小酒，“我可管不着，找你爸去。多，来一口？”
“爷爷我不喝。”
“我知道妈想说什么，我觉得在理。尚寀大作家，是准备什么时候让咱妈抱外孙呐？”
“你可别说我，自己那一半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能一样吗？我现在正把自己雕琢成金子呢，你却把自己沤成老姑娘了。”
尚雯很不高兴，“咱们今天是喜事儿还是批斗ç呢？谁再拿我的感情说事儿我和谁急！”
“我不提了，你给个准话，这次给你说的媒你见不见！”
“妈你真庸俗！”
“尚寀小姐，您庸俗一回也不少快肉。我和你爸我也是相亲？并不是所有相亲的都是豆腐渣。”
“成，我心情好，准了。”尚雯扭头看自己้弟，“多多，姐准备入冬去一趟北方，去大粮仓看看。想去不？”
苏尚喆眼睛亮了亮，扒了口米饭才说：“能高考完去吗？我想把课补回来，落下太多。”
“压力别ี太大，就是复读一年也是应该的。”尚安琪还是心疼儿子。
“妈，二两米饭是多少？”
“二两？米桶里面的一小缸就是二两吧，能蒸三大碗饭呢。”
苏家的饭碗并不大，但是尚安琪在三碗中ณ间加一个“大”字，肯定是实实在在的三碗。尚喆看着自己面前的小饭碗，想着袁大军餐盘上推起来的小米山，心里就有点乐่。
尚安琪看着小儿子嘴角旁边小小的笑涡，冲苏建之ใ递了个ฐ眼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多多，有什么เ不会的题可以拿回来让你爸教。”
“嗯。”
“大军给你写什么了？”尚雯挺好奇，“别ี说，袁大军出去几年还长的真不赖，搁咱们市区也能唬人了。”
苏尚喆吃饭的速度慢下来，尚雯紧ู追着问：“到底写什么เ了都？”
尚安琪想咳嗽一声提醒，看看垂着头的小儿子又憋回去了。
“说是去野外训练了，他队友差点被蛇咬了。”
“这次都没好好聊，等下次那小子来，姐和他好好聊聊。姐对部队生活还挺感兴趣的。还有上次公安局对面跳楼那个人的事，回头得深入挖掘一下。艺术来源于生活，那个人的故事写出来说不定就是一部小说，就是题材太边缘化。要我说，肯定是警察处理的方式不对，咱国家的法律也得改改了。”（中ณ国直到19๗9๗7年，才在新刑法中ณ删除了被用于处罚某些**行为的“流氓罪”）
苏尚喆头垂的更低了，手指头抠着饭碗指节发白。
“那也没什么，身边有一社会学的教授也知道了这件事，想借这件事深入研究一下同性趋向的心理。其实之前很多关于这方面的研究都是不科学的，会被推翻的地方多了去了。”苏建之慢悠悠的说自己的看法。
“尚武呢，你那地方แ怎么样了？装修什么的，带你爸或者你爷去看看，老人经验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帮上忙。”尚安琪赶紧岔开话题，“我现在没那么เ多想法，第一件，老大你没碰上合意的对象妈理解，不过也不能晚过三十。你现在可以先搞事业。第二件，老二你没碰上合意的那是你不去碰，给你一年时间，搞不定就等着挨批斗吧。到时候我也差不多退休了，有的是时间磨你耳朵。第三件，多多要赶紧ู把身体养好，考学什么的妈可不要求那么เ多。什么学校对妈来说都一样，都是教人成长的地方。多多不要有压力，考上什么都行。真考不上了去你爸学校去。他混了大半辈子，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要他干什么เ！”
“妈你可真偏心。”尚雯拍尚喆的肩，“多，发奋一个ฐ给咱妈瞧瞧，省得她以为自己是半个艺术家就看不起咱们老百姓能ม创造辉煌。”
苏尚喆笑笑，慢慢放松下来。一家人吃过饭，围了茶几看了一集电视剧，苏尚喆提前回卧室复习。尚安琪隔着尚武拿手打尚雯，尚雯压低声音表情夸张，“妈你再打我嚷啦，谁说不在乎他性取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多多小时候跟着大军混我就觉得不一样了，哪有小孩子除了女娃娃ใ就一个男伙伴儿的？”
尚安琪捋起袖子，尚雯压低嗓子叫：“哎哟，我的妈。我这不是告诉他家里人不会看不起他嘛ใ，你看他刚ธ才吓的脸都白了。你们得表态，不然他出不来！”
关上的门又开了，尚安琪赶紧坐回去。尚雯还倒在沙发上，冲尚喆喊：“多多，刚才大哥放屁，妈非得说是我污染大气，你快过来评评理。”
尚安琪的胳膊又隔着大儿子甩了过来，“说你是作家谁信，粗俗！”
“这叫乡土，说了你也不懂。我爷爷懂，对不对爷爷。”
“呵。”老爷子眼睛不离电å视，“我不懂ฦ，我就知道谁污染了谁治理。你俩都有嫌疑就去较量一下，看谁刷锅比较合理。”
“诶多多，让哥看看你高中ณ的题有多难，说不定我还能做出来。”苏尚武帮弟弟倒好水搂着他往屋里去。
尚雯跳起来叫：“我知道啦，是苏教授放的，他声东击西！”
一家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