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眯了眼，凝神半刻后沉声道：“芷姐儿，你继续审，我今儿个倒要好好听听，这侯府里藏了多少不能见人的肮脏事。”
宁氏沉着脸走在前头，宁姨娘卡白着脸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原想上前搀着宁氏，却被宁氏一手推开。
“只是碰了一下衣襟，又没真成事。我还没开口叫屈，你在这哭哪门子冤。昭哥儿可是我的外甥儿，我看中ณ的准女婿。你女儿不知羞耻勾引一个将要议亲的男子，你怎么不去好好管管她。叫她不要痴心妄想，别老想着他人碗里的。莫不是看着昭哥儿即将应考，今后前程无限，你们娘俩合伙算计着分一杯羹。宁涵烟，我现在就告诉你，没门。”杨氏还欲说道几句，她难得抓住翻盘的机会，不好好整治这几人，她心里难痛快。
“太夫人可要为兰姐儿做主，她名节都给人毁了，今后哪嫁得出去啊。”
青嬤嬷抱着布匹给清芷细看，自己仍止不住咂咂称赞。“不愧是贤妃娘娘的御用布料，做工精美，光鲜华贵。瞧这上头绣着的并蒂莲，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能ม人巧技所为ฦ。小姐若是穿上这等好缎做的衣裳，一定是又好看又气派。”
青嬷嬷这些日子嘴巴就没合拢过，逢没逢人都是眉开眼笑，脸上褶皱就没有平整过。本想着能再回国公府已是大幸，没料到主子福祉竟如此深厚，连皇上儿媳都能ม做了去。当初太夫人欲派自己้过来服侍主ว子，期间有意询问，幸好没推了去。能在王妃身边做教引嬷嬷，以后说不准还能ม服侍小世子，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三生有幸呐。往后得多去庙里头供奉香火，感谢佛祖才是。
“管他有心还是无意，既然无可避免要靠上这棵大树，索ิ性定了心实了意扶持煜王，”容磊忽然眼中一闪，目露精光，贴近宁氏低声道，“要是得了煜王举荐，儿子擢升一事说来也好办。”
“我也就在母亲面前抱怨几句。”容磊坐在宁氏身侧，抿了几口茶，拧眉唉叹道：“前头我要同太尉结亲，母亲说皇室姻亲沾不得。现在这般，府里出了个准王妃。与宫里的关系怕是更为殷实，这煜王党的帽子可真要戴牢了。”
“爷，宁国公府欲与容侯府家结亲，求娶二房嫡小姐。”
“爷。”
“呵呵，再美的景致，赏久了终究会觉得乏味。如今那些人，不过是打着由á头，醉翁之意却不在酒。无人赏识之ใ物，存在又有何意义。”
“觉得这景致如何？”
“你还小，不懂ฦ。这男人冷情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不会妻妾成堆成日里斗ç得不可开交。国公爷丧偶这多年也只纳了一个ฐ妾室，说明他是长情之ใ人，我看着挺好。”
宁姨娘拉着清兰坐到榻上，遣退了丫鬟，然后贴近清兰紧张兮兮问道：“兰儿去国公府祝寿，可有碰到国公爷。”
郭琳环似是不在意，淡笑道，“芷姐儿前头说得义แ正言辞的，这会儿怎又糊涂了，婚姻ี之事可是我们这些女儿家能做主的。父母之命不可违，纵是以后委屈了也只能怨命，我这时候只能往好的地想了。”
清芷暗自嗟叹，幸得这国公爷是环姐儿中意的，否则依她的性子，日后日子怕是难过啊。
车内青嬷嬷嗟叹道：“这位陶公子倒是有心了，亲自追来，可惜选的时候不对。若是真的有意，理应打探好小姐的出处，改日登府正式拜会，方数正道。”
还未说完便被清芷柔声打断，“公子实在无须ี介怀，昨夜令兄已登门道歉，此事到เ此为止，今后也不足为外人道来。小女子急着归家，不宜多作寒暄，还请公子自便。”
清芷怔忡一下，愕然笑道：“晚辈棋艺不精，恐扫了大师的兴。”
普慧见人来了，视线方从棋盘上转开，不咸不淡的点头，算是受了清芷的礼ึ。
“你这一句婆娘，说的可是生你养你的亲母，你倒是越出息了，如今连母亲也瞧不上了。”
“你这鬼嵬子，好的学不会，一出事就会往婆娘堆里拱，我今日定要打得你醒事。”
于是，清芷偷看小话本的时候又多了起来，还叫初情时不时跑到已混熟ງ的小书贩那ว，好弄几本新出的小本子来。
一向注重淑女教育的青嬷嬷，自是对清巧那羞怯垂小模样瞧不过眼，雕琢璞玉之ใ心更是膨胀到เ极致。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厚此薄彼。多分了些给清巧，对清芷的指导必是有所怠慢。
这就是庶子女的悲哀，出身就差ๆ了些，若是父亲不疼祖母不宠，这日子还不如嫡子身边的嬷嬷丫ฑ鬟光鲜。
明妈妈连忙回道：“纵使借了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贪了一个ฐ铜子去。前些日子负责分例钱的杨嬷嬷说世子爷近日身子不好，要多些银钱购置药材补身，便每月在四小姐这挪了一两银子过去，说是日后再补上。”
清芷想了想，说道：“应该夫人所为，否则祖母不会那样袒护她。就是为了侯府名声，也不会做到那般。况且，当年烧圆子是祖母同意的，若是另有隐情，祖母应会有所交待，而不是如此行事。”
听到这里，清芷心里有了计较。惜乐，怜惜乐่姨娘，想来大伯对那ว乐姨娘确有几分真感情在，不过也只是几分而已。毕竟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忠孝他必须ี全，不可能做得更多。所谓休妻废嫡也只不过是一时愤怒泄，提提而已当不得真。毕竟，此事说出去杨氏并没有错，更是不关世子何事，皇上不会允许，老夫人更加不会。男人到底是自私的，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荣耀。
见初情一副惊恐模样，清芷知道她这回是真受教了，“听懂了就赶紧热水去，我这些天在船上都没能好好洗浴，难受着呢。”
清芷瞧着初情那副委屈样不觉好笑，都还只是十来岁的孩子，本该在母亲怀里撒娇็。若不是条件所迫，谁又甘愿卖身别ี家为奴呢。清芷怜惜她们的遭遇，平日里也不拘着她们，没成想倒是给初情养出了一点气性来。只是这毕竟是京城，凡是还得按规矩来，以免落人话柄。
若再不去，止不住又会蹦出一句要儿不要女了。
“如今芷姐儿倒是王妃派头十足，说起话来字字诛讥，得理不饶人。”
清芷故意将反话听成夸赞，甜笑着回道：“伯母谬赞了，侄女儿只是想为侯府分忧。窃以为这样做最为合适，不足夸的。”
不是她狠心，实在是清玉此人反复难测，如今真疯还是装疯不好试探。
她只能快刀斩乱麻，唯恐一时心软，又被人摆了一道。
“既如此，索性明日就动身，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年头都不安生。”容磊说完给宁氏问过安便甩袖离开。
杨氏转身看向宁氏，还想说上几句，见宁氏一脸沉色，撇过头去不愿搭理自己。神色黯了黯，最终也只能郁郁๗离开。
“太夫人，太夫人，大小姐割腕了。”院外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通报。
宁姨ถ娘闻言立刻白了脸，起身就往外冲，口中直念着“我的兰姐儿啊——”
“请大夫来了没。”清芷赶紧问道。
“请了，大夫正在救治中，应该已无性命之忧。”
“你继续去兰园守着，有什么เ状况立刻๑来报。”宁氏算是松了口气，嘱咐了丫鬟，尔后又悲愤交加，感伤道：“有什么可想不开的，非要寻短见。一个个都这样，只顾自己随心所欲，不为我这风烛残年的老人想想。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如今个个都来找我讨债。”
“兰姐姐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是他人算计下的牺牲品。”清芷虽不喜她的阿谀逢迎巴结讨好，但也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毕竟庶女要想好好生存，对老太太的讨好也是难免的。这事说起来，她也不过是受害者。
“我一直想要面面俱到，息事宁人，各房好好相处。却没想到，到เ头来这些都是奢求。”
宁氏此刻也开始反思，她一味的维护杨氏的脸面体统，到底是对还是错。
“倘若伯母当年真是无心，那这一切只能ม说是冤孽了。”清芷很想知道，杨氏到เ底知不知道乐氏怀着身孕。
“乐氏出事后一段时间，她天天癔症，常常梦中惊醒，关在房里不愿见人。就是我不禁她的足，她也未必会踏出屋子半步。还特意请了僧人来做法事度亡魂，厚葬乐氏。想必她也被吓得不轻，修养了大半年才有了人气。乐氏好歹是庄户人家出来的正紧小姐，没有卖身给府里，私下处置可是犯了我朝律例，弄得不好就得吃上官司。杨氏也就会罚罚下人，真要打杀一个姨ถ娘，她没那个胆子。她啊，就嘴巴上厉害，不讨喜。”
有个利刀子嘴的娘，还有个一心只想着仕途的爹，难道清玉会变得这般偏激。
看来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性格养成实在太重要，清芷现在无比庆幸，有对疼爱自己้的爹娘，没有妻妾嫡庶之争。三口之ใ家，和和美美，多好。要是再多个弟弟，那就更完美了。
“太夫人，二小姐。”去了兰园的丫ฑ鬟又回来禀告。
“如今可还好？”宁氏急问道。
“大小姐已经醒了过来，说是要跟二小姐说说话。”
“见我？”清芷吃了一惊，这时候不是应该什么人都不想见么。
“想见人总是好事，就怕她闷着自己，什么都不说。芷姐儿，你去好好劝劝她，叫她放宽心，祖母会为ฦ她做主的。”
清芷依言行事，到เ了兰园就见宁姨娘焦急等在屋外，一看到她就连忙拉过她。
“她这会只想见你，你行行好，帮我劝劝她。我只是为ฦ她好而已๐，没想到เ会变成这样。”
宁姨娘越说声音越小，低着头黯然神伤，时不时抬起衣袖抹泪。
清芷看她这幅模样，又好气又想笑。早ຉ知如此，何必当初。自己想要的，未必是他人喜欢的。
待进了屋，见到床上的人不由得鼻头一酸。往常那般鲜活的人，如今面色苍白气息恹恹的
躺着，动弹一下都无力，着实看着难受。
清兰见了清芷，虚弱的笑了笑，撑着手就想起身。清芷忙上前制止她，劝她好生躺着，不须多礼。
“我如今这样，也算自作自受吧。”清兰乏了力，说话也只能小声小气的。
“想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母亲常说我不醒事，傻人有傻福，你可以试着向我看齐。”清芷没经历过这种状况，但愿说出来的安慰话还能听吧。
“不多想，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清兰兀自一笑，看得人备感凄清。
场面突然沉静下去，清芷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เ，终是瘪了瘪嘴，吞回肚子里。
“那些人，怎么处置的。”
清芷将商议的结果复述一遍，力求不带任何感□彩，有什么说什么。
听完后，清兰将目光转向床前帷幔，眼神却似失了焦，看不到任何神采，只是轻喃道。
“明天就走，也好，远离了，就没那么多是非可烦。”
低喃几句后，看向清芷。
“明妈妈其实帮了你，因为你善待四妹妹，若你给毁了，四妹妹便没了可依之ใ人。玉姐儿嫉妒你，我却羡慕你。其实都是一个ฐ意思，善与恶，不过一念之ใ间。你应该庆幸，你有好父亲好母亲，他们爱你护你。你能做你想做的，要你想要的，可我们却不能。看看这侯府，主ว母和姨娘各有心思，谁都不让谁好过，明里暗里算计不断。一路看过来听过来，难免会有想错走错的时候。只不过在脑แ海成型时，我就已经悬崖勒马。而玉姐儿却是执念太深，以致一念成灾。”
清兰笑看着清芷，嘲讽意味十足。
“你难道不觉得，玉姐儿才是这个府里最可悲的人。她比我们身份高贵，却因为母亲的不讨喜，惹得父亲不爱。受母亲连累太深，性子冷情又自持身份，在祖母面前也不肯多说甜话。这样的人，除了嫡女头衔，还拥有什么呢。我一直都在猜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如同我一般，有时压抑得太深，会有种想要毁掉一切的冲动。”
“我应该早些察觉出她的异状，和她好好相处。”听了清兰的肺腑之ใ言，清芷不由得生出些许歉疚。
现在想来，清玉不过十四岁，小姑娘一个，长期处在压抑的情绪中，做出些偏激失去理智的行为ฦ也无可厚非。但府里真正关心她的又太少，怨恨爆在自己身上，约莫也是一种报复转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