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在人迹罕至的厂区内，冷清的凉亭里，两ä个大老爷们坐在里面，怎么看都觉得怪异和不协调，也许是李政也感觉出来了这样的怪异，一支烟抽完后，开口道：“咱们还是走吧，让人看着怪怪的，咱们再走一段，然后从东门出去。”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是传统给予的简单的共识，是简单的劳动换来简单的温饱，不是财富的积累็，更不是成功的捷径，而且也不具备普遍的意义。春天撒下一颗种子北方แ中原地区可以在秋天收获一季的丰收，南方地区可以有两到เ三季的收成，西部ຖ的藏区却只能ม在秋末收获不熟的青稞。气候和地域就使播种和收获有着这样的差别ี，还不包括种子的优劣和生存过程中ณ的变数，何况并不是所有的春种都能在秋天收获，农谚里还有“桃三杏四苹果五”的说法，是说桃树、杏树、苹果树的挂果收获期分别是三年、四年、五年，这就是说春天希望的播撒，最快的收获也需要三年，而这三年间所有的努力，包括施肥、锄草、松土、浇水，乃至剪ຘ枝、疏花、喷药，都只是等待的过程，而硕果累累只是希望之后的努力和艰辛的等待。
“真不知道哪里有这么เ多车，路是越修越宽，可却是越来越难走。”走走停停，难免寂寞，闫勇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齐天翔觉得，这才是一个优秀男ç人应有的品质，也是一个ฐ男人应该有的血性和担当，似乎ๆ有了这样的男人，才有了安全和安定的感觉，不仅仅因为他是警察。
搬开了谭平山这个ฐ绊脚石，太阳谷的推进就少了很大的障碍，原本企业只想征用几百亩土地，建立一个多功能ม产业园区，使得研发生产有机地协调起来，可黄庆认为ฦ企业气魄太小，要建就要建亚洲最大的产业园区，而且还想起了一个ฐ很有气魄的名字---ๅ太阳谷，洋洋自得地说：“美国有硅谷，中国清河有太阳谷。”
李政的话又引来大家一场哄笑，气氛更是融洽，李政又说：“其实最应该挨着齐老师坐的，是我”，看着大家疑惑的目光，自嘲地说：“我俩都是外人，都是旁้观者，所以我们应该挨着。”
“反正比你宽裕”，闫勇拿完东西，直直地看着谭平山，不客气地说着，随即话题一转，嬉皮笑脸地说：“不过不是买的，是你侄女他们单位发的。银行真好，除了不发媳妇，什么都发，而且还真上档次，你看看这茶，正宗的西湖龙井，味正的很。”
看着小张敏捷熟练的动作，齐天翔很是满意，昨夜以来的郁闷好像就此轻了很多，心里空空荡荡的，也多了许多聊天说话的兴致，好像回到เ家里的感觉。
齐天翔到平原县的事情，白丰收之前就知道，刚ธ才在郑明书记办公室没有和盘托出，是不知道书记的态度，而且也不是一两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尽管齐天翔回来这两天没有明确告诉他，但还是在党校学习时就跟他在电å话里通过气，主要的平原县委的一些情况，以及还有一些其他的情况需要落实，希望能抽时间下去走走，亲自了解一下。当时白丰收就说了很多，大致意思是现在不合适，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希望他能ม结束党校学习，正式接任省纪委书记以后，有计划地布置这样的调查。他知道自己้的话使齐天翔很是为难，也表明了他反对暗中ณ调查的意思。他知道齐天翔的用意，也知道他想推动一下事情的进展，但基层任何的风吹草动随时都会带来省市方方面面的反响和阻力，而且公开调查一个ฐ在职的基层一把手，并可能ม牵扯到现任的省市部门领导的利益和稳定，不但会严重干扰基层的政局稳定，也会挫伤很多同志的工ื作积极性，有问题还好，没有问题或发现问题查不下去怎么เ收场。肯定会有各种阻力，而且阻力会来自方แ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动干戈ຖ不到เ万不得已๐是绝对不能尝试的。因为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和势力交集，贯穿于官场的方方面面，而且是自上而下形成了一个网络，一个ฐ大而坚实的整体，就像一座钢筋水泥塑造的房子，外面看浑然一体，谁也不知道里面的结构和关节，也不知道钢筋和水泥的咬合程度，单纯的外部突破，不但动不了里面的任何关键位置，还有可能ม碰得头破血流，只有选准了合适的节点，或者拿到เ房屋结构图纸，找到内部最薄弱的环节，才能最终拆除这座房子，不然最后的结果只会不了了之ใ，这就是如今的官场，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所谓的政治智慧。
想到刘ถ唐子会有相应的安排，也想到会有一定的布置，但走进小会议室，迎面就是一片掌声，而且是热烈地掌声，还是让齐天翔始料不及，不禁回头看着刘唐子，怪异的眼神中ณ含着愠怒。这样的周张所为何来，难道还不觉得自己的人丢â得大吗？
做完了这一切，谭平山却并没有畅快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心里堵的厉害，而且很多细节又十分顽强地撩拨着他的思维神经。彭群正好出现，怎么这么เ巧，而且齐天翔突然到เ平原干什么，莫非是发现了什么เ预兆？
齐天翔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作结束。想不清楚也就不再想了，反正明天上午得给机关打个电å话，还得说个ฐ站得住脚๐的理由，以使此行平原县冠冕堂皇，而又正常合理，既不显得唐突，又悄无声息最好。似乎还是与平原县的纪委书记刘唐子先通下气，最好是让他提出请他过来的理由比较妥当。尽管前几天电话里玩笑似的说过要到平原县看看，而他也满口的欢迎和期待，但毕竟只是电å话里的调侃或玩笑，或者说客套也可以，真是这样不请自到เ，也还是有些突兀。即使有多么เ堂皇的理由，没有电话又不事先通知，这在现今信息高度畅通的时代，怎么看都有些不合常理。
等路金山说完，老书记才慢慢地指着齐天翔和李政说：“这两位一位是省里的干部，一个是咱们平原县的副书记。”
“哎呀，失礼了，失礼了。”路金山满脸堆笑地赶紧ู与齐天翔和李政一一握着手，掏出口袋里的烟给他俩敬烟，又殷勤地给他们点着，语调真挚地解释着，“真是没有准备，师傅一打电话，想着家里有什么事呢，就赶紧跑了过来，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你太客气了，其实我们就是来看看老书记，李书记以前在报社时采访过老书记，今天走到这里了，就想来看看，叙叙旧ງ，没别的意思。”齐天翔客气地笑着说着。从路金山一进门就开始打量着他，典型的齐鲁大汉的魁梧和豪气，从他一进门就体现了出来，高腔大嗓、孔武有力，浑身透着一种阳刚ธ的气度，尤其是一身工ื作服上的灰土，显得真实而豪气。齐天翔从心里涌ไ出一份欣喜，看着他递过来的烟只是五六块钱一包的很普通的烟，不由意味深长地与李政对了一下眼神，露出赞赏的神情，关切地说：“从工ื地到这儿可是不近，一路跑过来身体受的了吗？”
“哪有那ว么娇气，都是车间里出力流汗练出来的身板，没那ว么多毛病，这点路算什么，再远点也没问题。”路金山不屑一顾地说着，大口地喝着水，似乎像一头很久ื没有喝水的牛一样，“两位来曙光厂调研的吧，也没有通知下来，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不算是正式调研。”李政清清嗓子，认真地说：“这是咱们河海省纪委的齐天翔书记，来平原调研，今天没有什么เ事，只是随便过来走走看看。”
“省纪委齐书记？失敬失敬。”路金山又站起身重新与齐天翔握了握手，略微有些紧张地问：“需要我们曙光厂配合什么吗？调查什么人，什么事，我们全力配合。”
“你不用紧张，真的没有什么เ事，只是随便走走看看。”齐天翔看着路金山紧张的神情，宽慰地笑着说：“我也是大企业的子弟，对咱们大型企业天生就有好感，这次过来就是重新感受一下大型国有企业的气氛和集体荣誉感，另外也是想看看能ม帮着做一些什么工作。”齐天翔真挚的表达打消了路金山的疑ທ惑和紧ู张，也引来老书记的兴趣，“齐书记也是国有大企业的子弟？在哪个ฐ企业？”
“外省的机械厂，生产水工机械的，比咱们曙光厂可小多了。”齐天翔淡淡地回答着，充满遗憾ย地说：“可惜也早就没了，多好的企业啊！那ว时候我们小的时候，夏天提着水壶、暖瓶，到厂子里去接冰镇酸梅汤，厂子里给工ื人们防暑降温准备的，可都让我们这些坏小子接跑了，夏天发白糖、茶叶，秋天发水果，过年发带鱼、白面、猪肉，心里奇怪，怎么เ厂子会发那么多东西，当时就羡慕的不行，下决心长大了就到厂子里干，哪也不去。”
望着齐天翔脸上幸福和甜蜜的神色，老书记也深有感慨地说：“是啊！那ว时候的感觉，家就是企业，企业就是家，心里根本没有大家小家的区别，只要小家需要的，似乎大家都想到了，也给准备好了。”老书记看着李政，强调似的说：“你可能不知道，小齐书记可能有印象，那ว时候工ื资是不高，可什么企业都给你担着，大的从住房，到房间里的床、桌子、柜子，哪怕是凳子、毛巾、茶缸，都是单位配发的，说句难听的，除了老婆不发，其他都是单位配发的，感觉离开了集体和单位就真是什么也干不了，觉得单位什么都给你想到เ了，做到了，你就好好干活就是了，别的都不用操心了，依赖集体，依赖单位，好像都成了习惯。”
“老婆怎么不发，老婆也发。”王姨ถ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接过老书记的话说：“大小伙子到เ了结婚恋爱的年龄，没有对象的，单位妇联、工会都给张罗介绍，把年轻人往一块撮合，这不跟发媳妇一样吗？”说着话，招呼路金山吃饭，却吃惊地问：“金山，你怎么了？”
谁也没有注意，路金山坐在门边的凳子上，双手捂住脸，暗暗地饮泣着，王姨ถ的问话引来了众人关注的目光，路金山的饮泣变成了呜呜的低嚎，但却是压抑地声音，不停抖动的双肩，以及指缝间渗出的泪水，似乎透出巨大的悲痛和伤心，“我没脸啊！好好的一个厂子在我手里黄了，我没本事，对不住厂子里的老少爷们啊！”
齐天翔立时被路金山的哭诉震撼了。几天来，他已经亲眼目睹了两个男ç子汉的眼泪了，不是现在的男人脆弱，而是现今的男人有太多的委屈和艰难。一个ฐ男人，特别是一个成熟ງ的男ç人是不应该流泪的，更不应该随便地哭给他人看，但一个男ç人流泪一定有巨大的痛楚和悲伤难以承受，让一个汉子痛哭失声的除了父母双亲的离去，还有的就是国破家亡的悲怆了吧，而此刻击溃路金山男人刚毅的或许就是曙光厂往昔的美好，以及今日的凄凉了吧，齐天翔心也如刀搅着一样痛，却不知道该怎样劝解和宽慰眼前的这个ฐ汉子，他可以在车间里出力流汗，可以在工地上和工人们一样冒着酷暑严å寒风餐露宿，再苦再累也击不垮汉子的心理，可眼睁睁地看着企业一天天地走向衰亡，就像看到自己้臂弯里亲人的生命在慢慢流逝一样，无力挽留แ，只能默默地承受，而往往承受不了的时候，除了心中的痛和眼中的泪，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
“哭，哭，你怎么学会了这一套。”老书记激愤地站起来，激动的手颤抖着指着路金山恨恨地说：“你出去哭去，让全厂子的人都看看，别在我家里哭天抹泪。”
“你这个老东西，你还像个师傅和长辈的样子吗？”王姨ถ不干了，冲着老书记又是瞪眼又是挥手地数落道：“你就让孩子嚎两ä声吧，看这几年把孩子难的，又是跑车间，又是跑工地，还得到เ处跑着找活、找钱给工ื人们活路，难成什么样了，你当师傅的看不见，不心疼，不揪心？”
“那ว也不能哭天抹泪的吧！哭能ม解决问题，哭能把厂子救活了。”老书记声调依然很高，但语气却明显和缓了下来，“好了，快吃饭吧，别把身体搞坏了。”
路金山双手抹了一把脸，摆摆手示ิ意不吃了，歉意地对齐天翔和李政说：“失态了，真对不起，我师父说得对，大老爷们哭天抹泪的真丢人，你们别见笑，跟师傅和师母这儿习惯了，就像自己้的家，就像对自己的爸妈一样。”说着话看着老书记，真挚地说：“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徒弟哭天抹泪过，这不也是心里难过嘛！我也是曙光厂子弟，我对这个厂也有感情，曙光厂养育了我，上学读书，又进厂工作，还培养我当干部，当厂长，我不想把厂子搞的像你们当年那么红火，可起码从我手里交出去的是一个ฐ完整的厂子，是一帮能ม吃饱饭、有事干的弟兄，可你看看现在这个摊子。我也就是在师父这儿能发泄一下，嚎几声了，回家当着老爸、老妈能哭吗，还不把老两ä口急死，我是一堵墙，我得立着；当着老婆孩子能ม哭吗？他们本身就为我担惊受怕的，我是山，我得给他们安全；当着班子里的老伙计们能哭吗？我是的，咱们自己้有没有信心，有没有改变的勇气。”老书记强调着说，眼睛盯着路金山不放，“也就是看你小子有没有信心和想法，你有信心了，把大家伙拧成一股绳，曙光厂就还有希望。”
“老书记，您是长辈，别这么客气，叫我小齐就行，或者干脆就直接叫我天翔。”齐天翔急忙纠正着老书记的话，客气地对众人说着：“今天也就是凑巧ู，咱们坐在了一间屋子里，走在外面也许咱们还都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书记、总经理什么的了，只有长辈和晚辈，师傅和徒弟。”
“好，好，叫小齐，叫小齐。”老书记满意地笑着多李政说：“现在这样谦逊的年轻干部可不多了，都是盛气凌人的，说话都是指示，而且懂不懂都指示，看人家小齐，文雅、谦虚、知礼、敬老，真是不错。”
“你老眼光独到，让人佩服。”李政夸赞着附和着老书记，“正如您老所说的，现在哪些盛气凌人的都是官员，人家小齐同志是干部，所以跟咱们没有距离。”
“你放着吧，我来收拾。”王姨喊着拦住不让路金山洗盘子，路金山还是麻利地将盘子送到厨房并洗了之后，才抹着嘴笑眯眯地出来，看着王姨ถ笑着，“您给我下饺子，再帮我收拾、洗碗，我不真成了废物了吗！”
也许是真的饿了，在众人七嘴八舌说话的时候，路金山狼吞虎咽地将一大盘饺子吃了个精光，精神也明显好了许多，把凳子从饭桌挪了过来，掏出烟来递给齐天翔和李政，自己้也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说到เ信心，不敢说我有多自信，毕竟现在和过去年代不同了，工ื人的素质和心态都改变了很多，看不上工ื人这个职业的不在少数，但我有技工ื学校，有还在职的中年技术骨干，只要产品和研发对路，要不了几年曙光厂还是会重现生机的。”
“这就对了，只要你们有信心，你们有想法，总是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的，这么เ大个国有企业，这么多的职工和家属，这么庞大的摊子，不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单靠外界和政府的帮助，只能ม是领ๆ救济金过日子，饿不死也过不好。”齐天翔赞赏地望着路金山，又看着老书记说：“国家产业政策的调整，有其一个时期的重心和侧重，但我不相信，一个国家可以不要重工ื业，不要大型的有核心技术和竞争力的装ณ备制造业，可以放任关键设备和部件被国外控制ๆ，总有改变的一天，总有依赖于国产大型设备的时候，因此我们要未雨绸缪，要有预ไ判，可更要有基本的生存能力，这样才能ม等到这一天。”说着话，齐天翔陷入了沉思，“改革开放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改变了社会构成和形态，激励机制和竞争也加快了经济的发展和进步，的确是一场伟大的变革，而且极大地激发了人们的热情和聪明才智，出现百舸争流的局面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但也应该清醒地看到เ，改革开放之初那ว种千军万马战市场的粗放的经济模式，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引进和消เ化吸收国外的先进技术和设备，只是为产业升级和跨越式发展的一种策略๓，千帆竞渡只是小江小河可以应对，初期可以也必须，但大江大海的远航，就不能ม靠小船了，要有万吨轮、大航母，这样才能走向深海，遨游大洋。如果说民营经济和私营经济模式是小帆小船的话，国有大企业，重型制造和大型装备制造业，永远是国家实力和强盛的象征。改革发展到今天，是到เ了重振雄风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