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泓玉虽然跟随秋清晨打了不计其数的仗，但却是用鞭子的时候多，用脑子的时候少。如今面对的是号称连纵五个属国的兵力来伐赵的楚国。而且这位御驾亲征的楚烈帝，人人都知道他熟读兵法，运兵作战极有谋略。这样一个生平仅见的对手，这样一场生死攸关的战事，若是全盘交给自己……王泓玉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阿十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没什么。”
跳着脚围着火堆转了两转，一抬头却看见李光头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身后的某个ฐ点。
寻狐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目光里带着轻微的不屑：“你拖延时间的手段一点也不高明。”
这个人想当初也曾经叱咤一时呢……
“我自然是无事可做，你应该知道啊。”封绍懒洋洋地拎过了绍太后手里的交椅，挨着门框坐了下来，这样的姿ู势明显就是在阻止旁้人进入房里。
“十月十二。”李光头纠正：“那天正好是宫里的祈่福节。所以记得清楚。”
秋清晨的另一条手臂穿过了他的腿弯，却已๐经没有力气抱起他了。心中悲酸，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我们一起走。”
“你那点心思瞒不了朕，”瑞帝冷冷一笑：“无非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外面……对不对？”
火焰君低声问道：“陛下可知楚贵侍怀有武功？”
“他只是知道了我在赵国。”秋清晨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忘记了我。但是我却没有忘记了你：始乱ກ终弃的老戏码，再加上那么深的一刀……大概没有人会不记仇吧。偏偏我还有了报仇雪恨的能力。”
封绍的舒服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哼着小调从浴房里晃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小弓抱着他的刀正懒โ洋洋地靠在对面的木柱上等他。
李光头无奈，转过身望着他老老实实地说：“少爷，你找她到底是想干啥？”
“不能ม杀？”秋清晨不解地望着他：“那为ฦ何要置他于险境？生死一线，万一……”
秋清晨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眼角溢出的泪滴飞快地渗入了她的丝之间，丝丝缕缕的乌ไ，仿佛每一根都缠绕着入骨的相思。
左手包裹得象个粽子，秋清晨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含住了他递过来的勺子。一抬眸却见封绍笨拙地举着勺子，一脸如履薄冰的神情。仿佛手里端着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顶浓荫蔽日。被纵横交错的树枝分割成碎片的天空已经呈现出一片柔和的黛色。林地里已经缓缓升起属于夜晚的潮冷气息，就连弥漫在空气中的落叶的味道，都隐隐约约地阴森了起来。
而光耀看到她，却明显地流露出沮丧的神情。他们两个人都是行军布战的好手，自然知道掩护同伴脱险的时候，要将敌人引到เ什么เ样的方แ位最合适。这样的不谋而合虽然有些出乎意料é，却也在意料之中ณ。
而此刻，当我浑身冰冷地躺在她的臂弯里，感觉到她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时，我突然觉得能ม活着，是多么เ幸运的一件事。
封绍冷笑：“到เ底是谁为难谁？”
“想当初ม，我背井离乡跟着陛下一路征战，连老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李云庄长长地叹息：“如今可好，只混了个ฐ在京城看大门的差使……”
封绍有点尴尬了：“我现在只能ม买得起这个。你别嫌弃……”
李明皓听他又开始跟自己胡说八道，以为ฦ是自己้的针扎得太浅，忙打断了他的信口开河，搬出一副诚恳的表情来，低声下气地说道：“王爷，下官在安京真是寸步难行。如果王爷能援手一二……”
秋清晨又是一愣：“我准了？”
事实上，封绍好容易攒起来的那ว点豪气，在距离秋清晨的营房还有一里地的时候，就已经被内营肃杀严整的气氛消磨殆尽。原以为区区一个训练营就已经是赵队的缩影了。没想到进了内营才恍然现竟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守值的士兵一个个钉子似的杵着，目不斜视。诺大的营地里连一声咳嗽ณ都听不到เ。
秋清晨长长叹道：“有的人做事总是不知道深浅。真不知道他是天生就少了一根筋，还是真的就比旁人更勇敢。”
封绍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要等他们来求我，还得要一段时间——我跟你打赌，当他们俩现无法调动暗卫的时候，绝对会煞费苦心地尝试各种方法。不到走投无路，绝对不会拉下脸来求我。”
一句“好自为ฦ之”将封绍心里郁๗结的怨气彻底点燃，封绍重重一拳砸在书案上，转身就走。书案上的所有东西重重一跳，又落回了原来的地方。而那明显带着怒意的脚步声却已声声远离。
顾不上打量秋清晨的书斋，封绍蹑手酢跖地穿过了外厅，一路追进了内斋。素色的帐幔已经放了下来，空气里除了幽幽浮ด动的安息香，还混杂了丝丝缕缕的酒气，静谧中ณ又透着别样的旖旎。
封绍继续擦汗。
李光头抖了抖，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少爷，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总这么เ腻歪别人成不成？！”
封绍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封绍一边抚着胸口一边狞笑。迅消瘦下来的小脸上一片蜡黄，连眼眶都是乌青的。这么一笑，还真是让人心惊肉跳：“我要设法接近她，近距离地观察她，找出她的弱点。”
这样的场面虽然热闹得不得了，但是跟封绍想要找乐่子的初衷实在是相差ๆ太远了。他转头看看李光头，他倒是兴奋得满脸红光。封绍于是叹气：同样身为ฦ男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简简单单的一处小庭院，座落在紫衣巷的最深处。巷口就是安京最大的毛皮香料市场，在这里开店铺的除了从草原来的莽族人，还有通行楚魏两国的大商人。每天卯时开市，常常是天不亮，街道上便人来人往。若要在安京找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藏身之处，这里无疑是最理想的所在了。
短短的一段街道，当李光头第六次被裙摆绊到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เ了红灯高悬的门楼ä下。到了这时，他不禁对封绍特意挑选这家客栈落脚๐的动机产生了浓浓的怀疑ທ：只是凑巧这么简单吗？
封绍压低了声音问身边同样是满面疑惑的中年人：“光头，你说，今天不是清明节吗？不是要扫墓哭坟的吗？怎么赵国人都喜气洋洋的赶庙会一样？”
封绍一双通红的眼仿佛马上就能喷出火来：“你信他的话，却不信我？”
秋清晨冷笑：“我是赵国人。你是楚国人。我并不认识你。楚王爷。”
“楚王爷”三个字里面所蕴含着的深刻怀疑，如同当头棒喝一般令封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竟然疑ທ心他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在打她的主意？
秋清晨没有看他，自顾自地接过了魏武递过来的药盅。淡漠的神气就仿佛他只是自己房间里伺候茶水的宫娥。
封绍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脚踢在熏笼上，在“咣当”一声巨响中ณ转身便向外走。
魏武笑微微地说道：“王爷是我魏国的娇客，想要砸什么东西请不要客气。回头小王都会算在帼雪公主的嫁妆里。”
封绍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路上鸡飞狗跳。
魏武摇了摇头，回头看时，熏笼里燃烧了一半的的精炭和香料都洒了满地，好好一间卧房，简直无处下脚。而秋清晨则ท面无表情地小口小口喝着药盅里的药汁，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待宫人们收拾好了一地的狼藉，魏武慢慢踱到她对面坐下来的时候，药盅里的药汁已经见了底。魏武端过一旁的蜜饯递到เ她面前，秋清晨摇了摇头。
“怎么打算的？”魏武不介意地把蜜饯放回原处，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
还能怎么打算呢？
秋清晨抓起散乱的棋子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良久ื才抬头微微一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不年轻了。纠缠了十年才现有些东西还是得不到……剩下能做的，就只有放手了。你不知道我也是会累็的吗？”
魏武温柔地回望着她，眼神渐渐落寞。
秋清晨象是看穿了他的心头所想，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地安慰他，“你做的很好了，阿武。真的很好。”
魏武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一直想要保护你。我要让魏国变得强大，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我懂的。”秋清晨打断ษ了他的话，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满是通透“你已经在保护我了。你知道我不想再打这场仗，所以才……我也真的不想再打仗了。我老了，熬不住了。”
魏武的手很紧ู，抓住她的时候仿佛用了全力。秋清晨垂眸是看到了他微微泛白的指节，心里有淡淡的酸楚：“你以后也要多留几个心眼。绍太后不会平白无故借兵给你。你固然是要借助楚国的援手，而她也是要利用魏国的力量来牵制她的长子……”
魏武把脸埋进了她的掌心里，低低叹息：“如果你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是不是会更好些？”
“也许是吧……”秋清晨揉了揉他的头：“这事要怪你的角儿，他在药汤里兑了合香酒……这个自作聪明的傻孩子……”
魏武不愿意起身，就那么靠着她。久ื久无语。
秋清晨的手指顺着他的丝抚了过去，凉滑的丝滑过指尖却有种细腻的触感。
“我一直在想，既然绍太后是在给他找可以借力的靠山，那他和帼雪公主的联姻就至关重要了。我并不怪她，她不过是在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情情爱爱的，总没有性命来得重要。”秋清晨停顿ู了一下，神情黯淡。
有些事，心里知道和明明白白地说出口到เ底是两回事。可是不说出来，心里就仿佛总还残留แ着几分奢侈的惦念：“绍太后的顾虑我也想到了。烈帝ຓ当真横扫三国的话，只怕阿绍凶多吉少。绍太后手里有兵，阿绍又受她宠爱——烈帝要成就霸业，身边不可能留着这么大一个隐患。但是……让我守在旁边看着他和别人成亲，我做不到。”
望着窗口白色峭纱上摇曳不定的树影，她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柔和与……疲惫：“我师傅曾经跟我说，得不到เ的不要强求。我总是不肯听，现在却觉得那些注定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强求也不过是误人误己……”
秋清晨一下一下理着阿武的头，仿佛在抚摸受了伤的小孩子：“阿武，我的伤已๐经无碍了。还是尽快送我离开吧。我在你身边待得太久，难免会走漏消息。真到เ了那样的时候，里外你都不好收场。你的处境……已经够难的了。我就算帮不了你，也不能再拖累你。”
魏武坐直了身体，倔强地摇了摇头：“连你都走，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秋清晨替他理好了微微有些凌乱的丝，眼底浮起略๓显沧桑的缱绻柔和：“阿武，就算不能陪在你身边，我也永远都在的。等你的魏国强大到不再需要你了，你就来我的渔村养老吧。我每天陪着你在海滩上散步，炖最新鲜的鱼给你吃……”
魏武闭上眼，不敢再看她。
只有在她的面前，他可以象一个正常人那ว样在想笑的时候雀跃，想哭的时候落泪。可这样的一个人，终究还是要走了……
为了她，他才想要变得强大。可是变得强大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失去了呵护她的资格。这个ฐ迟来的认知象闪电一般击中了他心底最脆ะ弱的那ว个ฐ点。
心底的绝望终于凝结成泪，在他一转身的瞬间潸然滑落。
八十三
秋清晨的死讯传到边州，瑞帝方寸大乱。急忙下令召回了前沿作战的抚远将军王泓玉。
刚刚小胜的王泓玉还没有进西城门就看到了城墙上降下来的半杆王旗，匆匆进城抓住哨兵问了个来龙去脉ำ，不等哨兵说完便疯了一样打马往外冲。任谁也拦不住。直到冲出了南城门被随后追上来的光耀一记耳光打下了马背，这才抱住了光耀嚎啕大哭。
沙场上旦夕祸福王泓玉不知见过了多少，却无论如何想不到เ会轮到这个人。狂怒里竟有种天塌了似的惶恐。掐着光耀的肩膀王泓玉嚎得形象全无，一边哭一边问他：“我们怎么办？”
光耀不知道。
王泓玉又问：“边州怎么办？”
光耀还是不知道。看着她恣意痛哭，心里只觉得满满都是烦乱ກ凄凉，忍不住红着眼圈冲她吼了回去：“你跟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他妈学会了哭？！”
王泓玉被噎得连哭都哭不出来，拉着光耀就冲回边州驿馆去请战。
然而世事难料，请战书没有求到，得来的却是一道兵马大元帅的任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