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姚晶晶在一起，令我心理平衡，因为这平衡，我想我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一点感激之情，这感激之情在转瞬之ใ间便形成一种牢靠的好感，因为这好感，我讨好她，设法让她高兴，现在，我们在一个意大利餐厅，喝着咖啡，闲聊着，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现她出奇的可爱，那ว是一种以前我没有注意到的可爱，善解人意，轻松而不使人紧张，姚晶晶有一张小狐狸脸，白衬衫系在牛仔裤里，用宽皮带扎住，长腿伸得老远，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与她面对着闲话，我只是突然在一刹那ว间会产生一种痛苦，那ว就是想着袁晓晨也能像姚晶晶一样，与别ี的男ç子闲聊、，但这种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容易被谈话打断。
当着袁晓晨的面儿，我简直无法做任何事，只能一言不地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一天晚上，我接一个时尚杂志女编辑的电话，她向我约稿，要我写一篇有关婚外情的文章，刚说几句，袁晓晨就把一杯水“咣咣”几下摔在我面前，我匆忙结束谈话，挂上电å话，袁晓晨已向我半真半假地咆哮起来。
“安全感没用，我去年和我老公离婚了，就是因为ฦ安全感太强了。”
又对姚晶晶说：“别ี理他，吃完他的羊肉串马上就走。”
本来我想写本言情，但下笔之ใ处，满篇尽是愚蠢，很少有作家拿愚蠢当主ว题进行创น作，我却无意间作了尝试，我从自己身上看到愚蠢，顾ุ不得你笑话就急急写出来，真是叫我感到羞辱。
“我又不是傻瓜，我怎么เ看不出来？”
我爬到客厅的沙里，打开音响，听谢霖拉的圣桑第三号小提琴协奏曲，不知为ฦ什么，随着音乐，一些姑娘的音容笑貌纷纷浮ด现在我的眼前，就如同是自动从半空中ณ飘出的画ฑ面，接着，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想要凑出什么เ事儿似的，谢霖的提琴声也变得异常敏感与动人，而我几乎在刹那间便被那尖细而低回的婉转声音击中了，我感到เ自己难以置信地脆ะ弱起来，强烈而令人心碎的伤感从天而降，随着琴声，弥漫在我的四周，在昏黄的灯光下，吐出的烟雾涌进我的眼睛，再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能说自己流出了眼泪，但我要说，我感到一阵软弱的酸楚从心头升起，化成一种执拗的回忆，袭上我的脑海ร，尽管我拒绝回忆往事，但没有用，往事如沥沥细雨，漫天降下，而我，就如同一个没有打伞的漫步者，无药可救地被笼罩在那湿润而冰凉的感觉中ณ，我仿佛闻到เ远处飘来的一股略๓带甜味的花香，嘴里也像是浸ฤ入了一种咸涩的液ຂ体，又像是正迎着一个久违的等候多时的微笑，那么เ温暖迷人，那么讨人喜欢，然而我已不在那里，不在我的过去里，我是坐在我的桌前，长长的烟灰落在腿上，音乐声已๐经停息，而她们，而她，却如在暗房里的显影液中渐渐浮现，模模糊糊，仍是模模糊糊，只是在我闭上双眼时，才清晰起来，一忽而，我恍然是下降到一个ฐ过去熟悉的地方，有房屋街道，有行人，还有我，隆隆的地铁开来，里面亮着灯，咖啡店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商店的橱窗在夜色里闪闪亮，里面摆着些商品，雪花绕着路灯快地飞舞，嘴里呼出的白色蒸气叫人感到เ清新而愉快，几点了？那ว是晚上吗？那是在什么时候？我是如何认识她们的？我与她们都说过些什么เ？
“怎么不行？”她严å厉地问。
“里面有人。”我一狠心，这样回答她。
“叫我进去！”她往里挤。
我一动不动。
她愣了一下，身体一软，我感到她仍在下意识地往里拱，但无力极了。
“真的不行。”我加了一把劲，再次说。
她停住了，站直身体，看着我，眼泪涌ไ出来，她伸手擦掉，可是没有用，更多的泪水涌ไ了出来，顺着她的面颊淌下。
“我恨你。”她说，擦一下眼泪，又说，“我恨你。”
“再见。”我退回身，试图关门，她顶住门，两眼盯着我，低声说，“真的吗？”
我把门拉得大了一点，指给她看挂在门厅衣架上姚â晶晶的双肩背包，从她的眼光里，我相信她认出来了。
“我恨你。”她重重地撞了一下门，把门撞在我的身上，撞得十分重，我差ๆ点叫出声来。
她转身走了，下了楼ä梯，脚步声由近及远，中间有一下似乎有些异常，我觉得她有一步迈得不是很好，我担心她是否把脚๐扭伤了，但脚步声在继续，随后，消เ失了。
247๕
结局总是平淡无奇，像开始一样。你想激动激动吗？上街花一毛钱买根针ฤ扎自己一下就成了，一般来讲，人就是那么一种追求刺๐激的动物，一平静，反倒心慌，被枪毙前还有喊口号的呢，不扑腾扑腾，哪儿叫人生啊。
2๐48
“你为什么骗我？”
一个多月后，在一个ฐ下着小雪的晚上，袁晓晨来找我，一进门就这么问我。
我不想说，于是走到厅里，把眼光望向别ี处。
“你嫉妒，别不承认。”她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追着我说道。
我为她倒了一杯开水，摆在桌子上。
一会儿，她哭了起来，还断续地说了一句话：“你把我骗了。”
说罢，她接着哭泣。
我等待她哭完，但她没有停止，就那么เ一直哭下去，并且，哭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歇斯底里，不知为什么เ，她的那种哭法叫我害怕起来，我轻轻推了推她，她用力把我的手挡开了，我没有再伸手，渐渐地，她的哭声停住了，她用手背擦干眼泪，脸色慢慢恢复平静，眼睛看着脚下，脸上一无表情，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直到เ那ว种注视叫我感到扑面而来的不祥的预ไ感，事实上，那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恐惧，我害怕她张嘴说话，我不愿听到เ，我一句也不想听，但她还是说了，声调平淡，但每个ฐ字都咬得很清楚。
“你把我们毁了。”
一种冷冷的感觉袭上心头。我知道她这一句话是什么เ意思，我知道我那ว愚蠢而该死的虚荣心是如何地粉碎了我们的爱情，我知道我爱她，但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坐在那ว里，一坐一小时，我伸出手，伸向她，在心里准备好被她的手击落，但她没有，我触到她，我更深地触到她，她对我淡淡地一笑，然后用她的手压在我的手上，我们的手握在一起，接着就绞在一起，我们都用了最大的力，她的手似乎被我捏碎了，我听到เ她的骨节轻响，再一次轻响，但她脸上仍保持着那ว一种淡淡的笑容，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知道她在顽强地掩饰她的痛苦，我想她应算是成功了，因为她的泪水没有真的滑落。
“最后一次。”她轻声说。
随即，她拉着我走到卧室，手松开了，就在我的对面宽衣解带，把她那ว小巧ู迷人的身体展现在我眼前，她的身体看起来是那么เ熟悉，那ว么เ亲切，那么无法拒绝，事实上，她的身体令我悲伤。
249๗
好了，好了，我已不愿再谈起那古老而令人心碎的悲伤了，我想我现在多少知道了一些，我连后悔也忘掉了，我头脑一片空白，但我仍能知道，她的身体充满了强烈的痛苦。
她看着我，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然后长叹一声，平躺在身后的床上，眼睛不再看我，而是望着房顶，房顶是洁白的，我想她能ม看到。
我犹豫着，一刹้那，我意识到，她对了，她已๐懂得了一切，甚至比我懂ฦ得还要早ຉ一些，我知道最终还是她胜利了，因为我的身体已给出了答案，我向着她俯倒——我舍不得她，这一点，直到เ最后一刻๑我才懂ฦ得。
2๐50
两天后，我们一起吃散伙饭，在一个ฐ我们经常出没的饭馆，我们都没怎么เ说话，气氛伤感而叫人心酸，我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她就说了一大通要去外国上mBa，她分析了自己作为ฦ一个白领ๆ，在社会生活中ณ将会面临的挑战，总之说得头头是道，我从未听她如此口罗嗦过，连她自己้都感到越说越没劲，但很明显，她不想停止，想让一种声音联接在我们俩之间，但她终于停止了，我叫过服务员，伸手付账，她打开她的小包，迅把一张打折卡悄悄放入我的手中，像是送给我一种最初ม相识的纪念，一时间，我突然感到一阵难过，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连同她手里的打折卡，那ว张卡立刻๑折成两半，忽然，不争气的眼泪几乎ๆ夺眶而出，她看了我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说：“你瞧你，还言情作家呢？真没出息。”
2๐51
从饭馆出来，我的头脑แ混乱不堪，一种深深的失败感弥漫在心头，挥之ใ不去，我没有去动汽车，却是毫无知觉地走过我的汽车，不辨方แ向地胡走一气，奇怪地想起我们最后一次做爱，我记起她的话，“最后一次”。
然而最后一次却是失败。
252
我记得我抱住了她，我可以完全地记起我心中的绝望，而她的身体顷刻间便被抓住了，我们有一个顺利ำ的开始，她忽然用沙哑的嗓音问我：“是最后一次吗？”
我停住，点点头。
接下来，一切都变了，我觉得她开始不配合，然后用一种自我厌恶的表情看自己้，看我，最后她反抗自己้，她推开我，直起身来，忽然抽了一记自己้的耳光，我看到她凭意志力与自然涌现的情感搏斗ç，脸扭曲着，她的样子令我震惊，我目瞪口呆，害怕而羞愧，她的情感方แ式很有力，但极不自然，她在头脑与身体的混乱中挣扎，自我折磨，自我惩罚，意志胜利了，但纯真消เ失了，她击败了自然情感，成为ฦ一块钢๐铁，而她的爱情则变成了一个不及物动词。
现在，她就站在我对面，不再是，不再娇็美与甜蜜，却依然被缠紧，心脏ู有力地跳动，浑身滚烫，我拉住她冰凉的手，出呻吟般的叹息，希望像潮水一样从我身上退去，我做到เ了这一点，在半小时后我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一换着&ุ#ี9๗9;๙d里的歌儿，咬紧ู牙关，一时间，我想对她说话，告诉她，她的克制叫我觉得不自然，令我反感，但我没有说，她坐在我旁边，凝视着前方，像一盒过期冰激凌。
253
我记起我们转折的那一刻，就在我的小腹与她的小腹紧贴的一刹那，我的如子弹射出，那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紧ู贴，如同两个ฐ吸盘相互吸住，我用一只手托住她又细又薄的腰肢，那由僵直变得柔软，却又无法折断的腰肢，那一刻，她的眼睛睁得那么เ圆，我猜她像我一样，被那种突然产生的完美的感觉所震慑，她像是惊呆了，我欣喜，而她呢，她克制，坚决而无情，她咬牙切齿，保持着一个拒绝的坚决的体态，就如黑夜里突然伸出一把利剪，猛地剪断ษ了的翅膀，失败控制了一切，我感到เ她在可怕地拒绝自己，拒绝我，我试图保持，但她毅然起身，穿衣下床，冲进洗手间，她瘦小的身影可怜而空洞地从我面前闪过，消เ失在门外的灯光里，我留แ在黑暗中，这令我感到说不出的黯然神伤。这可悲的一幕就这样迅疾而惊人地结束了，我更深地坐在黑暗中ณ，与窗外初冬干冷的空气远远隔开，在这个荒唐的夜晚，我想与她一起拜访最后的甜蜜，不料开门的却是残忍与古怪，我想她在内心深处战胜了她的自我，而我却感到一种黑暗的失望与无奈。
总之，那ว是最后的失败了。
254
又过了三个ฐ多月，我接到เ一个没有署名的电å子邮件，上面写道：
“我很好，我希望你也很好。
我现在在加拿大学习mBa，很顺利。
这里有个男的抓住我没有男朋友的弱点在追求我，说我长得像张柏芝，我暂时看不上他，但要是他坚持说我比张柏芝还好看，我可能会因为刻苦学习得了近视眼而允许他请我吃一顿ู牛排，他二十年前一定长得像陈冠希的那个不值钱的傻弟弟，只是比你稍微强一点，叫我看一眼就会联想到เ老烟枪和臭粪勺。
还有啊，希望你在决心追求张柏芝前，向我请教请教，我绝不可能借钱给你，但会借你几句动听肉麻的香港话，加上西班牙苍蝇水之类，一使就灵，想到เ你那ว么呆傻，我真担心你错喝药水后误伤了街头卖茶叶蛋的老奶奶，这样报纸上就会用大黑字这样说你，禽兽不如的作家，别的作家看到เ报纸也会找你没完，这样你得罪的人就太多了，所以，出于好心，约会张柏芝的时候，希望你叫上我，我怕她对你说香港骂人话，没有我当翻译，你一句也听不懂。最后的小建议是，如果你被她一脚踢到床下去，希望你不要跪在床边哭，听你的哭声是我专利，我希望你有点自尊，从床下摸到เ我送你的美制小炸弹，拉着火，扔进被窝，然后赶快蹬着后腿儿跑出去，听到爆炸声以后打电话给我，叫我知道你犯了罪，替你报案，让警察叔叔纷纷上门抓你，免得你还得慌慌张张地自费着去自。哈哈哈。
祝你今年夏天不出汗。”
信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袁晓晨写的，她曾几次揪着我的头逼我管她叫张柏芝，却管我叫陈冠希的不值钱的傻弟弟，叫我欣慰的是，在信中，她使用的仍是小可爱的腔调，这是怎么เ也改变不了的。
255
当晚，我便见袁晓晨的呼吸声，柔软、香甜，令人安慰，我还见她就睡在我的枕边，比我睡得还要深，我记得我吻了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我还见了一片巨เ大的绿色树叶，把透过的阳光变成淡绿色，我还记得袁晓晨就站在那树叶下看着天空中ณ的太阳雨呆，一条七种颜色的彩虹就斜搭在她的背后，我记得她从容的姿ู态，那样子真是空虚而迷人。
256๔
这封信后，我再也没有袁晓晨的消เ息，但我知道她仍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与我隔着一段时空而已。
257
分手半年以后，我才从这件事中ณ缓过来，并以她最后能够占得上风而高兴，那代价无论如何也算得是高昂的——她用她的爱教给我忠诚，我用我的虚荣心教给她坚强，可是，知道这些有什么เ用呢？我们各自保住了顽固与偏见，却错过真爱，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们都不得不更加狡猾了。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生活在我们这个污七八糟的世界ศ上，我们很难得到เ什么เ心爱的东西，就是得到เ了也因为ฦ愚蠢而认不出，总之一切都是难免的。
25๓8
但是，在一个夜里，我一个ฐ人放下电话，枯坐灯下，想到我竟也从这个ฐ故事中ณ有所斩ล获，那ว真是给我的悲愤与寂寞凭添一丝荒谬的趣味，哈哈，我的读者，不出你所料，我得到心碎，这是我应得的，我想这也是我喜欢的，因为从那ว轻轻响起的心碎声中，我感到自己้正很好地活着，我不知羞耻地打开电å脑，对着闪闪亮的显示器，随手写出坦白而俗气的故事：寒酸的信任，咎由自取的决定，古老习气的奴隶，势利鬼的苦闷，只有这些、就是这些了。
但是，这些记忆中ณ难堪混账的点滴往事，这些可怜巴巴的残羹剩ທ饭，却正被挤在一起的文字姿ู意地埋葬或收藏，犹如冥冥中升起的诅咒与祝福，我听到消逝的声音重新า响起，与窗外吹过的沙沙夜风窃窃私语，去谈论那些无聊的生活琐事，那ว些徘徊在街头巷๕尾的凡人小事，那些争分夺秒的感动与遗忘，那ว些我们临ภ死前可悲而盲目的生命冲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