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头，她正坐在宽大的大理石橱台另一端的酒巴凳上，一手支着下巴，看着我。
我们在宽街窄巷中漫步闲逛，三三两ä两的老人在树下悠然地晨练，带着弦子和二胡的小乐队在公园里尽兴地吼着秦腔，古董店老板向我们兜售真真假假的字画玉器，街边的小摊上飘来油酥饼的香。
我有些隐隐地担心，面对旅行结束后我和她的分别，她会怎样。
我对广仁摇摇头，他会意地和云深扶我回房休息，安顿好我以后，又回去招待客人。
她便开始抖抖索ิ索地把它们剪成小块。
云深很是开怀，在人前对我一口一声“表哥”，叫得清脆ะ。我也只能ม由着她。
我们的下一站是张掖，那个古时又被称为“泛城塔影，遍地古刹”的甘州。
“那我爸爸妈妈呢？”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任何霜雪风雨，我都会替你分担。”
“请说下去。”她沉默片刻，抬起褐色的眼睛，探究地注视着我。
我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开始不顾一切地排开隔在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障碍。当我终于冲到她身边时，我看见她蜷缩着蹲在她父母的灵柩旁，一手紧抓着灵柩上的饰带，一手捂着脸。我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在两侧卫兵的帮助下，奋力朝教堂的方向前行。她缩在我怀里，双手紧紧捂住脸。
云深和我这段时间都住在布鲁塞尔里。她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触景伤情，歇斯底里，只是长久地待在她父母住过的房间里，安静地流泪，乖顺ิ得让我心疼。
她醒着时，我几乎寸步不离，不断地和她说话，读书给她听，陪她看影碟，带她兜风。总之，尽量避免她有太多臆想。从不信神佛鬼怪的我，和她讲人间天上，讲前生后世，讲因果轮回和各种传说。我要她相信，她的父母并没有真离开她，只是活在了天堂。
昨天才和我通话的澄碧和philippe已๐经不在了吗？
我惊异地问：“你是什么เ时候开始练草书的？”
明天？明天我有一堆资料é报表要看。但是……，算了，开开夜车吧。我对她一笑：“好。”
她一头扑进我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脖子，一面兴奋地喊：“靖平！靖平！”
“是么เ？”我心中一漾。
竟夕阁是我太祖父当年最宠爱的侧妃袁竟夕的住所。传说她姿容绝代，宠冠一时。因她爱在月下抚琴，我太祖父便为ฦ她建了一座四层楼高的暖阁，月色皎洁之夜，常和她携手登上暖阁最高处，听她抚琴。但后来她被我身为正妻的太祖母设计失宠，羞愤之下在阁内自缢。自此，竟夕阁便成了府里的禁地，无人入住。我父亲当年回国接手府邸时，对府中ณ一切都修葺一新，恢复旧貌，而竟夕阁因了这不祥的渊源，只略๓加修整，用来储蓄杂物。但它仍是整个宅邸里最高的建筑。
我赶紧将她的手按在水龙头下面用凉水冲洗，还好只是有些红，没有破皮也没肿，伤得不算厉害。
她仍不回答。
“谢谢玮姨，我在外面吃过了。”我笑着扶她坐下。
她突然拔腿向前跑去，远远地抛下一句：“我先回去告诉玮。”转眼就看不见影子。
一路行去，云深都会将所过之处的景点和典故如数家珍地报给陈薇语听。我以前告诉她的那ว些故事，她几乎一字不落地记得。
陈薇语微笑着看了靖平一眼，目光中颇有赞许之意。
陈薇语垂下眼帘，螓首微颔，害羞地不再推辞。然后轻轻抬起一双妙目，看了靖平一眼。
一顿饭就在云深的汇报，玮姨不时的发问打趣和我漫无边际的猜想中结束了。我决定找个机会探探云深“早恋”的虚实，但怎样“探”才会不伤了她的自尊，还要颇็费一番思量。
她一边帮我包裹，一边说：“先生还真会选。白色会衬得粉色更鲜嫩，纸莎的经络会对比出花瓣的柔润，而半透明的棉纸会让花朵影影绰绰，更有风致。”
她委屈地辩解：“我没有乱ກ跑，我是来找你。你没来陪我取吊针，张护士说你在这边看病人。我想你了，就过来找你。”
听着别ี人夸赞云深的美丽，玮姨像一个真正的祖母那ว样快乐骄傲。
“到处都疼！”她抓住我一只手大哭。
“这就算厉害？”我笑起来：“跟云深比可差远了。你能冲上去扇人一耳光，舅舅可没你那么เ勇敢。”
“可那个赵倩倩本来就该打！”一个声音从我身旁响起来。我侧头一看，一个圆眼睛的短发女生正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我在白天看到那ว老人的街区来回兜了几圈，也不见他的踪影，便在路边停了车，牵着云深，走进街边一间咖啡店。
“那些路过的人，有的是太匆忙没注意，有的是自己也没什么钱，有的怕他是骗子所以不愿施舍，有的，只是没有帮助别ี人的习惯吧。”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这番话仍会让她难过。
书房窗前的青冰石地上，正对着屋檐口处，有一个ฐ卵形的小坑。这是我太祖父居住在这里时，让人专门凿的，为了雨天在书房看书时听雨。
她涨红着脸低头搓着手里的面团，过了半晌，蚊子叫一般说：“好。”
晚饭后，靖平会陪她一起去喂她的宝贝小鹅茅真，然后一起回书房。靖平要继续他的工ื作，云深也待在里面，安静地做学校或是廷教师布置的功课。遇到不懂的，靖平就手把手教她。功课做累了，她便会腻到เ靖平身边，要他讲故事。而以往工作时最忌讳旁人打搅的靖平会放下手里的事，抱她坐在腿上，给她讲故事，说笑话。
“绝对不是。首先这是份礼物，完全没有附加条件。我虽然和成碧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毕竟叫她姐姐，这是我送她的陪嫁。所有的细节我都会处理好，除了您和我，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包括philippe和成碧。博里亚领地会一直是皇室的产业，没有人动过。至于对gisèle，您对她的监护权不会有任何损失。她的去留แ和在这里的一切事宜都会经过您的批准。这和我送的这份礼物一点关系都没有。”
“靖平你留下。你和我们是一家人，而且是这家里的主人。让你也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妥。”philippe的坚持不容我辩驳。
我双臂向前一伸，抄到了她腋ນ下，在她的身体碰到梯级前的一霎那，把她向上一提，抱了起来。
第二天，philippe接到เ他母亲Ann-ๅsophie皇后的电话，说是因为philippe和成碧改变了计划要去四川工作，云深就必须ี回到她身边。后天会有女官和侍卫乘皇室的专机从布鲁塞尔赶到北京来接云深。他们两夫妇无奈，但也只能听从。
她涨红了小脸，更低了头，半天又问：“妈妈说我长得和姨妈有点像。她好看吗？”
我站在那里，脑子里空白一片。
我忍俊不禁：“那ว大鹅也要跟我们回家啦。云深乖，还它吧。想想看，你愿意离开你妈妈吗？”
她没有错，错都在你。这种误导已经对她是一种伤害，可惜你知道得太迟。停止吧，一切都要停止在这里。
可窗外的雨却仿佛一个丧心之ใ人的嚎啕，泼天洒地，不休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