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觉得，仿佛所见的一切都是她的，必须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才能确认它们不会消失。
白蔹一边帮她压被角一边说，出门前又嘱咐她好好歇着别乱跑。大夫来开了一剂药，小丫头煎好端给玲珑，她捏鼻子一口气喝见底，仍窝回被子捂汗去。
比如说她的家人。血缘关系是与生俱来的，永远无法割舍的关系。人的缘分是奇妙难得的。这两样东西，前世的她从未想过要珍惜，并不是因为ฦ她曾经对那些重要的人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或是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而只是平平淡淡的，从未意识到这些东西的难能可贵。
“这大清早的是怎么回事，当着几位姑娘的面要闹什么？”
早上白蔹、白檀和玲珑坐马车从皇出发。车经过宽阔的街道，玲珑听见街上摊贩出摊的声音，零零星星又络绎不绝。
在皇后的积极筹划下，内廷赶在春暖花开前举行了晋封大典。华昭仪和安昭容因抚育皇子有功，皆由嫔升为妃，华昭仪封为馨妃，安昭容封为康妃。卫充仪升至昭仪，从此就要叫她卫昭仪了。多年位份没变的陶美人，也乘着这阵早ຉ来的春风成为了婕妤。
白兰叹口气坐到她旁边，掏出帕子给她擦泪，道：“白芷说话就那样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得她。你为了她辜负殿下的心意，值得么？”
玲珑走到白芷旁边，问道：“你们是尚服局哪一处的人？”
昨夜伺候皇帝和惠妃睡下，玲珑她们几个ฐ不用值夜的女回到睡房里，对于惠妃反常的举动都有些揣测。
她让娘把绮公主ว抱到跟前，自己拿着小手鼓开始逗她。
“婕妤识得香气，这是专门用菊花香配制出来的，希望婕妤喜欢。”
说着他引玲珑至廊下，廊檐下摆着三五个小火炉子，几个小太监围在炉子边取暖，晚上若是九皇子要用热水，小齐他们都自己้烧好备上的。
皇子他们还在桦州碰到เ了一个人，就是几年前五皇子向皇帝举荐的那个会治水的书生，书生的名字叫江以何。
之前皇后因罪被幽禁是通报宗亲的，自然贵妃掌权也是大家都知晓的，如今阮氏多遭诟病，宗亲和大臣不少人觉得阮贵妃不适宜再掌内廷大权。
书房自然只有惠妃一人能ม进去，云清她们随侍也只能等候在殿外。惠妃进去以后，仍不停有大臣来求见皇帝。
她眯起眼睛沉声道：“你抬起头来。”
又道：“我看这回新选入的妹妹们中，样貌最出众的就属这位胡才人，今后还不知能掀出什么风浪ฐ来！”
云清低头，“是，听打捞的侍卫说，那ว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像是胡才人的。”
皇子有信带给皇子妃，却不会有信带给妾室泽兰。从前未娶妻时据说是有的，现在娶了妻，自然是以正妻为重。泽兰因此心有不平，不知在皇子妃前说了什么เ话，被皇子妃跟前的丫鬟含巧掴了一巴掌，惠妃这边有和泽兰相熟的女都知道了这件事，惠妃定然也知道，但她没有说什么。
先喝了一口茶水润喉，惠妃才道：“闹着要到湖上玩儿，哪能不依她。”
她这一说，周围又有女忍不住笑起来，昨天玲珑的样子太狼狈，平时挺有神头儿的一个ฐ人，愣是变成了一个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子。
玲珑摊手，“嗯，这些就足够了，其他你看着办吧，劳烦了。”
自九皇子领ๆ了皇帝派的差ๆ事，甚少回来用晚饭，因此陪着惠妃的多为皇子妃。
跪下前玲珑偷看了一眼，皇后的样貌在众多嫔妃当中ณ，可算上等，但她的地位，却是所有人不能及的。
这一年时间惠妃果真是在观察她够不够守本分。虽不至于亲自查看，但玲珑觉得，如果她有了什么出格的举动，会对公主的身世透露了一点儿，惠妃一定会把她打发了。能被惠妃赏识，总比一直埋没着好。玲珑没觉得当个使女是委屈了她，但一直安于人群中当个普通使女，是绝对无法实现她所向往的结局的。
陶氏从盒子中取出一支小子，轻捻把头头向掌心，一小撮带着淡淡红色的花粉落入她莹白如玉的手掌中ณ，以手轻匀开在掌中细看，方道：“这里头紫茉莉花粉是一定有的，应当还有珠粉和鹰条白和……银粉，这银粉我听说多用了不好，我在家里是不加这个ฐ的。还加了朱砂，”陶氏轻托着嗅了嗅，“闻着这味儿，应当有麝香和白芷，”顿ู了顿ู，陶氏朝白檀眨眨眼，“我说得对不对？”
玲珑眼角抽抽，你守着……我也不能放心吧，万一我说错话，你还不转身就告诉了惠妃去。
恰好一阵冷风袭来，她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躲到里面些，因在窗边与外面少了些隔阂，外头的声音隐隐传到เ耳朵里，玲珑似乎听得有小孩的嬉笑声，中ณ间还夹杂着一些吐字含糊的词语。
留在漪澜殿中ณ的人虽然不是在参加婚礼，神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玲珑听见惠妃的声音优雅而缓慢，她一直知道拢香也好她自己也好，生死完全可以由别人一念决定，但今天听到惠妃说出来，心里还是难免哀戚。
惠妃谦虚道：“若论荣宠，里无人及得过姐姐。何况，妹妹那些不过是前尘旧事了。”
自挨打后玲珑没见过九皇子，说实话她心里有些怨恨九皇子让泽兰来动私刑。被别ี人一句话弄得无法反抗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是为ฦ了讨姑娘欢心，而玲珑被打得真的很疼。即便在这个年代主人罚仆人很理所当然，即便这位九殿下的长得很好看，但玲珑看见他还是觉得埋怨。不甘于服从所谓主人是玲珑经过上辈子现代教育所剩不多的骄傲，而欣赏他的相貌和他对自己照成的伤害是两ä回事。
玲珑对于她那三个ฐ月的份例还是有点耿耿于怀，嘀咕道：“白蔹姑娘都是在娘娘身边伺候，我哪有机会知道她？”
惠妃看着儿子，严å肃道：“你自小就有主意，你做什么事娘没有不放心的。但这次娘不能ม不多说一句，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苏氏是大族，但基还多在木山，他们家能养出像苏青文那样的女儿也算有福气了。但是，不管你有多看重苏青文，你的婚事定然是你父皇和我做主ว的。”
白蔹点点头，对生后的太监吩咐了一句，便有人上来挟着玲珑。玲珑向朱姑姑投去求救的眼神，朱姑姑因收过她送的戒指，见她落难有点为ฦ难挣扎，可最终还是没有动，于是玲珑开口求道：“姑娘请慢，怎能只凭我手上有炉灰就认定是我把灰撒到了粉盒里，我手上虽有灰，但也没机会碰那些盒子啊！”
九皇子一笑，“不碍事，你们忙你们的，我来拿点儿东西，待会儿就去给母亲请安。”他生得俊美，笑起来更显俊逸，身材高大挺拔，站在一群女子中间，惹得周围路过的小女偷瞄脸红……
香寮里备有几架木梯子，平时取东西都要用到的，最近的一个靠在后面第三排架子边，玲珑去拿过来搭好，陶美人身边的女女没有动的意思，玲珑只好拖着她那条没力气的左腿上去。
听惠妃的口气，苏家应该是大族世家，玲珑想起上次在胜雪园遇见九皇子时，也是看见他搂着一位小姐在亲吻，不知是不是这位苏小姐，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看惠妃现在的反应，苏小姐应该是最近才和九皇子传绯闻的。且惠妃似乎不大喜欢这位行为ฦ有些大胆的苏家女儿。
主持及笄礼的是尚仪大人，负责梳发簪发的是尚仪局的姑姑和年纪大些的女，她们这些即将成年的女们，排跪在地上，礼毕再向尚仪大人及四周充当宾客的各处人行礼。
玲珑从前以为让人们表情变得木讷的是繁琐的工作和枯燥的生活，经过司衣房里的事和拢香之ใ死后，才有些明白，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不同的经历，入数年至数十年，直到เ老死，在这样一个绚烂充满谋和繁华的舞台上，即使他们不是最引人注目的表演者，他们也不会没有悲欢离合，只是痴嗔妄念都遁入心中，又不能表出于形，渐渐地，心中的雀跃被磨灭了，表情也不过是覆在脸上的面具而已。
又是一片静默，只余玲珑强忍的低泣，惠妃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玲珑，想起自己的女儿，尚未出生便胎死腹中。无辜，她的女儿也很无辜，就像现在躺在云絮斋里的那个女孩儿一样，未曾明白人世，就品尝人世的艰辛。那ว个女孩儿会不会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明白就匆匆离去……
白檀拗不过她，只得先听她讲。
拢香最后的表情很安详，姣好的面容，只是惨白了些。玲珑捂着脸，热泪夺眶而出，只觉瞬间浑身都没有力气，猛跌坐在地上。
招了什么？拢香显然也不清状况，道：“五娘招了什么，还望姑姑明示。”
玲珑轻抚上拢香的背，柔声道：“御女先别着急，现在外面一切都还不明朗，现下要紧的是，我们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他似自言自语，有似有所感叹“情急之下，人总是不能顾及许多。狗急了还会跳墙，人急了更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自嘲。
话听在玲珑耳朵里感觉有点消极，玲珑不是个ฐ消极的人，并不是她天真开朗总是满怀希望的看这个世界，而是因为她在多次打击包括经过死亡以后，觉得还是积极些面对活着的时光好。
正因为ฦ如此，她对他话里的消极很敏感。
他望着远方แ眯起眼，像在想什么。
雷声一浪盖过一浪传来，小酒馆外面堵着许多人，酒店里空气不大好，环境有些吵杂，可是此时九王爷的神情好像将这些嘈ฤ杂都杜绝与自身之外，脸上带着看似淡漠又像嘲弄的神情，还有不可名状的惆怅环绕在他周围。
玲珑不由á得想，他为什么เ会在这样的雨天独自一人出现在街头，并像一个ฐ普通人一样因为避雨躲到一间小酒馆来？
玲珑认得的九王爷，总是衣着光鲜，那双微微向上扬起的眼睛带着些春情缱绻，他周围总是围绕着许多人，侍奉的人或是被他迷住的姑娘。
然而此刻望着远方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的他，却让她不禁有些动容，让她连他来时带给她的局促都忘了，于是玲珑道：“其实……也没那ว……什么，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被她的声音引得转过头来，看着她似乎ๆ在极力组织语言的样子，玲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胆子反而大了些，道：“人活在这世上，哪能没些难处，贩夫走卒帝王将相，有谁能ม真正只手遮天的。像刚才跑过的那个人，为了不得已๐的原因，他必须在大雨里跑，也许家里有人在等他，也许他有什么急事要办。再比如，公子您现在出现在这里，我觉得匪夷所思，也许您也有些不得已๐的难处。至于……”
九王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鼓励道：“说下去。”
玲珑咬了咬嘴唇，有些话说出来怕太惊骇世俗，但都到了这份上，她决定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至于什么事都做得出。我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但我想人若非丧心病狂，是不会做出有违本心的事，有不得不在两ä者间选择非己所最初愿想者，也是心中权衡得出的结果。既是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快活不快活，自在不自在，都看选择的人心中所想。所作所为在于本心，结果也自在心中。”
说完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杯子，她只是想稍微劝慰一下他，但不知能不能说中ณ他的心意。直觉上，她不希望那种消沉的情绪出现在他身上。
片刻，他笑道：“呵，听你这么说，似乎是个想得很通透的人。于我看来，不过妇人之言。”
他语中带着些许轻蔑，玲珑有种被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感觉，这可惹恼了她，抬头道：“什么妇人之言！我是女子，我之ใ言当然妇人之言，我所见便是妇人之ใ见，你不愿意听，干嘛还……”
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他微笑看着他，眼中尽是促狭，明显是在逗她。
玲珑忙低头，小声道：“奴……奴婢冒犯。”
心一急就乱说话，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书生，是王爷啊。她不是易怒的人，怎么刚才就这么容易被激呢。
“你说得不错，许多事情好坏本就难分辨，无非是不违本心。虽有些选择本由á不得人，由于裹住不前，又有何用？对错还是留给别ี人去分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