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作画,刺绣,习棋,一点一点消磨着时光,坐在窗前看那ว些花开得像是要耗光自己所有的生命力一般,不计后果得挥霍,只求在她眼前开出最美丽的光景。

此间化作一片虚无຀。

凤来被她用混沌灵泉滋养无尽的时间,以这天地最初的最具生命力的灵气为基地,再生出灵也不是不可能。塑造一个新า的琴灵,总比费尽心机让凤来与一个在轮回中流失了无数魂力的魂魄之间重新牵系上更简单,况且,谁都不知道千千万万年之后,琴灵魂魄是否为ฦ时间所湮灭,凭着青华上神的能为,又可否在浑浊的人世间再找回那ว已๐经被玷污的魂魄碎片。

阿湮不可能算错。青华上神绝不可能算错。她亲口说的是最后一道雷劫前๩,那便就是最后一道雷劫之前๩。可是凤来琴已经被毁了个ฐ彻底,这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否则、否则伏羲怎可能让她如此轻易便带走凤来?!

不周山倒一罪总要有人背,伏羲需要一个最冠冕堂皇的借口。诸神虽叹乐神毕竟是天降神๰职,孤煞命格太过残酷,但若非如此,亿万万苍生无辜连累之罪孽如何得解?且天帝面前,亦得与彼时刑天之罪一般,无法,至连惋惜都需得抑于心底,不能表露。

谁会想到仅仅是一分神一不忍便会酿成此般大错?谁能想到天道会以这种方式降下报应?谁能ม想到……此行会有这种结局?

太易宫中,那ว位青衣的神祇闭目低低一叹,终是挥手破开千万里空间,阻了天外弱水淹没中ณ土,避免大荒分崩离析、沧海桑田,无形的力量凝成实体,将大部分弱水隔开改道倾往各大海域。然而天外落下的剩余天火与山洪仍然不断肆虐在人间,天地疮痍,几近覆灭之ใ灾。

青衣的神祇只是淡淡一笑:“生灵之宿命乃ี天道演化,此世孕育,岂是等闲能够探得?”

星辰宫与地幽宫相连,一个在天河中ณ央,一个在忘川中ณ央,汇集天地阴阳之力,缠绕着这世间一切生灵的命线,包括神祇。辰湮曾来过一次,找不到自己命数便回转离去,此后再未踏足此地。如今再看,仍无自己命数,视野所见,倒颇为陌生了。

太子长琴手一顿,显然听出这话外音,讶异:“凰君何出此?”

天皇伏羲,皇位天降,洪涯境之主,地位尊崇众神景仰。两战之ใ后,天地更无对其不敬之人,伏羲仙家帝ຓ威越来越浩瀚,随之而生的则是高高在上深入简出的作风。而随着洪涯境与人间种种的分歧越来越强烈,伏羲与是地皇也是人母的女娲ຐ之间关系紧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说天地间还有一个人能让伏羲亲自上门拜见,那便只有青华上神无຀疑ທ。

不过糟心的事也仅这一次罢了,大荒格局就此定下,人间秩序得以成就,之ใ后如何,约莫也无须众神参与了。

那晶石竟是纯白透明的。看来,不是这宫殿原本便是暗色调,而是这晶石重重叠叠附着禁咒,看起来像是深色的罢了。

如此晃眼,又是数十年。

原以为不过渺小如蝼蚁,却有那诸多爱恨仇。原以为ฦ坚韧顽ื强不甘毁灭,却仍旧难逃神๰祇指尖烟云。

然后,第一次天地大战打响。

她在辰湮手上蹦跶,才寡掉的胆儿被自家上神摸了摸又肥起来:“火神๰何等骄傲张烈的性子,一不高兴就踩着规矩玩儿的,怎的养了个ฐ儿子就这般迂腐守礼?”

不知青华上神,只识凰鸟雪皇。

她羽翼一掀,倒进她怀中ณ开始翻来覆去打滚撒泼,辰湮连忙环臂抱住,才免去了她一个不慎摔落下去:“榣ใ山就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不能ม占了我的榣山!”

这洪涯境的神祇็无人知晓,青华上神却是一眼便看穿了凤来本体的奥妙。

雪皇跳脚:“糟糕,凤来化灵,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你本体的气息了。”

最后她摇了摇头,说不是。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东西了,约莫是知道这辈子又是无望,所以连记挂都省了。

她想她妹妹,与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时候自己体弱多病,总让人怀疑ທ是养不大的。妹妹倒是很健康,哪想着,自己艰艰难难终究是活下来了,妹妹却被一场无妄之灾惊了魂,缠绵病榻差ๆ点就去了。妹妹好起来之后,她就想着,自己一定要待她好。

可谁能想到呢,会有那样大的天灾,家里原本就有些拮据,最后竟到了把女儿送人只求减少一双吃饭的口的地步。她不怨父母,就算是被卖进这地方,也๣庆幸着,这个人是她,不是她妹妹。

她总是这样看着窗子,没准,就是为了能ม看到她妹妹,已经长大了,有了相恋的少年,然后有一天两ä个人牵着走过窗前๩……她只求能看上眼,就够了。

可这个小小的愿望,直到她终于撑不住的那刻,都没有如愿。

蒹葭在她耳边哭得何等凄厉,不停骂我还没死,你怎么可以死。她就用最后的力气笑笑,跟她说,那个时候你说对了,救下她就是一笔没用的买卖。

蒹葭不哭了,她安静下来,后来甚至对她笑笑,喃喃说,我原养着你,就像养着当年的自己,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看你一天一天长,也像是我当年一天一天长一样。可是你死了,就像是当年的我又死了一次一样。

说着蒹葭拔下自己髻上的簪子就往自己้胸口捅去。那金簪子扎得有多深?鲜血喷出来甚至给半条血红的罗裙ำ都打上暗色。

蒹葭倒在床榻๧上,挣扎着抱住她,温柔地吻吻她的额。

她躺在那里,眼睛里漫出红来,然后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终究是,缓缓咽下最后一口气。

※※※※※※

第八世。

……

第九世……第九世啊……

她是一位官家小姐。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出生,生来眉心就有着一点朱砂。连续两世,她眉间都有那点红,只是比起上一世血一般的凄艳,此生的丹痣倒是浅了点。

她打小便许了人。能踏出闺阁的机会更少得可怜。

明明不愿再等待,可似乎除了在原地默默等便没有其余的法子。除了等,还是等。而她等的人,总也๣不来。春过了秋去满目萧瑟,年华长了依然命薄如纸。

她连与他相遇的缘分,都没有。

就这样近乎无动于衷得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耗下去,把如花似玉的年月都过成了青灯古佛般的止水无波。

听说她的未婚夫是有名的才子。听说她的未婚夫温文尔雅,文气斐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尤其擅弹一手好琴。听说她的未婚夫为人纯善,赚得方แ圆百千里的好名声……

她凝望着屋前๩那株灼灼的桃花。这样艳的颜๨色,未免没有轻佻之ใ意,原本是不适合女子闺宅居所所植,事实上,谁也不知道这株花树是何时生在这里的,只记得,似乎是伴着她的年月,这桃树也跟着一日日长,一年一年怒放。

正是花期,草长莺飞之季,飞舞的花瓣洋洋洒洒,偶有落在她书笺之上的,她轻轻拾起,又看它们滑落指尖拂散开去,难免有萧瑟之感。

那年随母亲去城外寺中上香。却正遇上山寺中观花的几位贵公子。她是未嫁的女客,匆匆避开,好奇的丫鬟听闻其中正有传中的那ว位准姑爷,溜出去偷见了那ว么一眼,回来与她悄悄说。说公子温润如玉,姿ู容端方แ,一身蓝衫,气质犹如谪仙。

她就捻下指尖那朵桃花,淡淡笑看山寺中ณ桃花妖娆,盛放至极。

后来,听说那位公子身染恶疾,卧病不起。听说他们悬赏天下神医,但至今无果。

刚ธ过及笄,他们便迫不及待寻上门来,要定吉日娶她过门。既知对方取的是“冲喜”之意,父亲怒不可遏,连温婉柔善的母亲亦是抹泪怨艾不已๐。

好歹是官家小姐,怎勘受此等侮辱。可也正是官家,以父亲从小所受的教育,才怎么都不能做出尔反尔的事。即使,注定会被毁了的,是他的女儿——那ว是她出生时便定下的婚约,早已换了庚帖,对方也๣是望族,若说不嫁,名声毁了,她也只剩白绫一条抑或绞了头出家这两条路罢了。

硬拖到第二年,还是拖不过去。

婚礼准备得那般仓促,连母亲打小就为她准备起的十里花嫁都只能ม匆匆送往夫家。没有新郎迎亲,没有宾客,没有欢声笑语,甚至连拜堂,都只有孤零零站在喜堂中的她。

活过的年岁也๣不短了,但她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样荒唐的婚礼——不,她是亲身经历了。

除了司仪之外,寂静无声的喜堂。她的头上蒙着喜帕຅,什么都看不见,她甚至不知道绣球另一端牵着的,是什么。

当她进入新房时,她想,她终于是亲眼见到了她的新郎。

他静静躺在那里,鲜红的婚衣,苍白的皮肤却泛出淡淡的青色。确实是别ี人曾与她讲述的那ว样,温润๰如玉,姿ู容端方แ,仿若生时。

……仿若生时。

房中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红烛明亮,雕龙画ฑ凤,鲜红得刺眼。

桌子上只有一丈白绫。

她静静看着那白绫,那ว时她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所以,他们想娶进门的,原来就要是一个死人。

她死的时候,故园闺阁外的那株桃花不知怎的,忽然燃起了火。

火焰灼灼,转瞬淹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