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已经听说皇帝要追封万氏为后的消เ息，雪片一般的奏疏ຕ从昨天起就堆满御案，其中有反对激烈的，也不乏็表示赞同的，还有的甚至连谥号都帮皇帝想好了的。
许多官员是今日早上到เ衙门之后才得到消息。
万贵妃手上沾了那么เ多条人命，连太子生母的死都与她脱不开干系，都说天道轮回有报应，报应直到现在才来，已经显得有些晚了。
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跟太子调换身份。
这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一件事，刘健和徐溥不是没有去找过首辅万安，请他出面帮唐泛说情，万安表面上答应了下来，实际上有没有去找皇帝，谁也不晓得，反正皇帝一天没发话，唐泛就一天不能回内阁。
周景自然不同于万通那样的便宜外戚，连唐泛见了他也不敢失礼ึ，连忙下轿打招呼。
现在好了，连上天都不满皇帝的折腾，以泰山地震来警告，皇帝也不能无视，事情发展急转直下，不由令人感叹太子是不是当真天命所归，几番磨难都无法动摇他的地位。
肩膀和后背暖和了，但脖子依旧因为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而战栗起来，唐泛一个激灵，终于有些清醒了。
再看看万安等人安之ใ若素的模样，唐泛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嗯，目无法度，身为ฦ白丁却直呼朝廷官员名讳，罪加一等。”
“嘘……”
面对万通的咄咄逼人，唐泛表现出毫不退让的平静：“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万指挥使莫非是看不懂挂在外面的字？”
唐泛皱了皱眉，探头看去，他前方แ就堵了一顶轿子，也看不清是谁家的，难怪自家轿夫会停得那ว么急，因为再往前就要撞到เ一块了。
成化帝ຓ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歪在椅子上，眯眼看着继晓一身金红袈裟，淡定清高的高僧风范，心底难掩羡慕。
万通自然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的发生，但皇帝对隋州的信任不下于他，像进谗言告黑状之类常用的铲除异己的法子，在隋州身上并不管用，有鉴于此，万通只得暂且罢手，另作打算。
唐泛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在他的努力下，汲敏以在任殉职盖棺定论，朝廷赠其奉议大夫，修正庶尹，其母封五品宜人，赐匾赠金，以慰天年。
唐泛摇摇头，的发丝紧贴着头皮，还有一些零落贴在脸颊上，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陆灵溪道：“因为ฦ原先那桩婚约，也是方แ慧学给女儿订下的，据说男方是南昌府那边一个富贾之子，但从小不学无术，还未成亲，家中就姬妾无数，那名声都传到吉安了，总而言之，只怕比徐遂沈思那种人还要坏上几分，方แ家当时好像因为生意上出现困境，周转拮据，便打算将女儿许配给对方。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方慧学忽然就改变了主意，退了婚事不说，还力挽狂澜，将原本已经濒临衰败的方家整顿成为ฦ如今吉安无人敢轻视的富贾之家，又重新给女儿挑了婚事。”
唐泛看了他一眼：“你家大少爷呢？”
此事之ใ后，徐沈二人愤愤不平，怀恨在心，一直在伺机报复。
左右有席鸣他们在，对方插翅也难飞，所以唐泛先问管家：“那ว个ฐ叫来旺的长随，他的来历，你想必也不知道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将原先从尸体口中拿出来的玉蝉又塞了回去，接过小州递过来的湿帕子仔细擦手。
他对韩津道：“我已经跟她约好了，让她进城之ใ后就在客栈门口等着，估摸着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到了，你早点过去，早到了就在那里等一会儿。”
唐泛扶起他：“林通判不必多礼，你气色看起来不大好，可叫大夫来看过了？”
陆灵溪喔了一声，好一会儿没了声音，好像是在等唐泛叫他进去，结果唐泛并没有说这句话，这使得他有点失落，半天才道：“那有事的话你就喊，我在隔壁屋，能听见。”
陆灵溪：“为什么เ？”
唐泛就是个ฐ吃软不吃硬的，你若是横眉立目，他未必吃你这一套，可若是软言相求，他还有可能是会妥协的。
这里头也十分宽敞，一个成年男子在上面横躺着绰绰有余，再多一个汲敏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从一个人的衣着打扮，大致就可以看出对方的脾ຆ性，譬如说隋州的衣着颜色也好，款式布料也罢，总是给人一丝不苟的严谨感觉，这跟他行事作风不无关系。
“不必多礼，原来汪直说的故人就是你！”唐泛哈哈一笑，双手将他扶了起来，心中ณ充满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这个消息可谓石破天惊，马兴福一听，整个人就愣住了：“你，你胡说八道！”
陈銮微微一笑，殊无惊慌之色，比杨济不知道镇定了多少，倒令唐泛高看几分。
面对这样杀人不眨眼的阎罗，连刺๐客也禁不住胆寒了，他爬不起身，只能看着对方แ一步步走进，很怂地往后挪动，一边色厉内荏地喊：“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任凭外面风风雨雨，天花乱坠，唐泛听而不闻，兀自带着肖妩进进出出。
唐泛重复道：“我现在让你出去，关上门，不要打扰我们，没听见吗？”
“其实这件事，”他吞咽口水，有些困难地道，“别ี有内情。”
“唐大哥，”陆灵溪帮忙出主ว意：“要不我现在回京，将此事禀告怀公，让他帮忙想想办法，怀公是陛下的红人，深得陛下信任，说不定陛下会相信他的话。”
唐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日刚刚赶过来，今日又去了趟吴江，累了点，就走神了。”
唐泛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巧赶上午饭时分，粥水是由官府派人熬制好之后送过来的，灾民们排成长队，拿着碗等待轮到自己，并没有发生唐泛想象中那种嗷ç嗷待哺，哭天喊地的情形。
钱三儿笑嘻嘻道：“掌柜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家公子就是南方人，我哪能说南方人的不是呢！就是我觉着奇怪哈，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儿怎么เ说也是苏州府的治所，怎么反倒比扬州那ว边还要萧条几分？难不成江南最繁华的只有一个扬州城？”
唐泛摇头，其实别说钱三儿，他也想进扬州城走走，但是为ฦ免落人口实，在到达苏州ะ之前，最好哪里也别去。
出发那ว天，唐泛带着钱三儿，早早便到เ城门口，谁知左等右等，天色都大亮了，连旁边茶寮都开张做生意了，还不见东厂的人影。
皇帝ຓ有了先入为ฦ主的观念，语气自然不好：“朕问你，‘太宗皇帝虽有玄武门之事，却无碍于圣君之名’，这句话，你是否对太子说过？”
自司马光撰起，它便为ฦ后代帝ຓ王引以为必读之ใ书，此书之地位可见一斑。
想想就觉得其中ณ必有蹊跷。
皇帝ຓ微微动容：“你母亲……纪妃她是这么与你说的？”
太子：“是，母亲只说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八字，其余是儿子自己揣测的，若有不当之处，请父皇恕罪。”
沉默片刻，皇帝才叹道：“没有不当，纪妃她……将你教得很好。”
当年那ว个清丽温柔的内藏女官，仿佛又在记忆深处渐渐清晰起来，太子的脸部轮廓有几分随了她，但她那ว一头浓密的黑发，却是太子却不具有的。
皇帝当年认回太子的时候，后者的头发就已经比常人稀疏了，皇帝也听说这是因为纪妃怀着他的时候被下了堕胎药的缘故，那时他并未觉得如何，此刻看着太子沉静的面容，皇帝ຓ却莫名有些心酸。
“是朕对不起你……和纪妃。”他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但纪妃说得对，一个ฐ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取决于他的胸襟和眼界。朕若不在，你就是天子，当思亲贤臣，远小人，切勿重蹈朕的覆辙，当初妄信狂言，听凭李孜省继晓那些妖道妖僧胡言乱语，又大兴土木建造道观，这些都是朕的过失，你要引以为鉴。”
这语气像是在交代后事了。
太子毕竟不是圣人，他对这位父亲的感情同样复杂，纵然不恨，但其实心底还是有怨怪的，可这份怨怪，在听见他说出这样一番๘话的时候，又涌起许多莫名滋味。
“父皇……”
“如今朝堂上下乌ไ烟瘴气，万通虽死，还有不少余党在，等着投机取巧，东山再起，你要明辨是非，切不可为阿谀奉承所蒙蔽。”
“是，儿子谨记。”
“内阁之ใ中ณ，刘吉的能ม力其实很强，只是他没把心用在正事上，你若觉得可用，便用之，若是觉得不行，便换人罢。刘健性情疏阔，不记私仇，有宰辅气度，徐溥也是，此二人可重用。还有唐泛……”
皇帝喘了口气：“唐润青是个做事的人才，这次也是多亏有他，才避免了一场大祸，此人心思缜密，善于谋断，也可大用。还有你那位李师傅，李东阳……”
太子接道：“李师傅如今还在守父丧。”
“对。”皇帝点点头，“等他守制期满，可以起用，不过他性情圆滑近狡，你还得多观察一番，可让他先去修史，再决定重用与否。”
这很奇怪。
李东阳服父丧前不过是东宫侍讲，可皇帝却连他的名字来历和优缺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见他心里其实门儿清的，谁是谁非，都自有评断，先前只是不想去做，而不是不知道怎么เ做。
但也正是这样，才更让太子明白自己到เ底要走怎样一条路。
接连说了许多话，皇帝有些后继无力了，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需要休息了。
太子见状便准备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冷不防皇帝ຓ忽然又睁开眼：“太子，不要怪贵妃。”
太子一愣。
皇帝口中的贵妃，自然就是刚刚薨逝不久的万贵妃。
没等太子反应过来，又听见自己父亲道：“朕不追封她为ฦ后了，但朕希望她身后能ม安安稳稳的，太子能答应否？”
太子心中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拱手：“儿子谨遵圣命。”
不答应又能如何，人已经死了，去挖坟鞭尸吗？
或者很多当权者喜欢这样做，甚至将万氏满门抄斩，方觉足以消弭心头愤恨。
但那样的话，难道母亲就能ม活过来了吗？
皇帝听到他的保证，似乎放下心，微微松了口气，又陷入了昏睡之中ณ。
在他的梦里，也许还会出现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轻轻抚摸着他的发旋，温柔地跟他说“不要跑远了，小心我找不见你”。
但那些都已经不是太子所要关心的事情了。
他也默默地出了口气，转身走出父亲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