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大家显然顾不上这些细节，心里各自转着念头，无非都是皇帝到底要说什么，万一问到了太子之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大人，下官去！”贺轩站出来道。
“生母？”
要说刘吉也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方才他会稀里糊涂签下自己的名字，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被现场这种压力所慑。
他将官帽摘下来，伸手摸了摸，还好没流血，只是起了个包。
这次也不例外，两种天象一出，朝野顿ู时沸腾起来，还未等钦๔天监作出一个圆满的说法，言官那边已๐经纷纷上疏，表达了自己对于太白凌日和慧入北斗的各种看法，其中说得最多的，莫过于以此来吓唬皇帝，让他不能出宫。
唐瑜则带着贺霖——现在应该改名为唐霖了，母子俩搬离这里，另外在京城里买了一处宅第，距离这里不远，彼此也可以互相照应，阿冬也搬了过去，又雇了护院，还有钱三儿在，宵小也不敢上门。
借着方慧学的身份，李子龙在吉安府混得风生水起，他一方面利用这层掩护暗中开矿铸钱，另一方面则捐钱修桥铺路，为ฦ自己赢得好名声的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暗中进行的事情更加顺利。
方แ慧学，或者说李子龙闻言笑了一声：“唐大人，说来咱们也是真有缘，几次遇见，还好这次终于没有错过。”
“据说方慧学的长女在嫁人之前，原本已经另有婚约在身，结果方แ慧学主动毁约，将女儿嫁给了本身布政使当继室。”说到这里，陆灵溪卖了个关子：“唐大哥，你猜他们背地里对此事怎么说的？”
唐泛双手拢袖，微微垂着头，不为所动。
若是寻常的商贾子弟，心里想想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也不敢找林珍的茬，毕竟林珍父亲林逢元也是吉安通判，这个官职放在南昌府可能不够看，但在吉安府就是地头蛇了。
不需要唐泛开口分析，在场许多人也都能想到：凶手可以从背后杀死林逢元，一定是趁他毫无防备下手，而林逢元出门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长随，如今这个长随却已经杳无踪迹，那么凶手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他不仅是看，还亲自上手去给尸体检查。
据说那位表妹姓乔๒，跟唐泛母亲那边有些亲戚关系，因为两家挨得近，在唐泛小时候走动很勤，所以就顺势指腹为婚，定了娃娃亲，不过后来因为世事变迁，唐家败亡，唐泛又少年离家远游，渐渐就断了联系，直到最近才重新恢复书信往来的，表妹家道中ณ落，如今孑然一身，很是可怜，所以就过来投奔表哥，到เ时候等表哥断完案，还要跟着表哥一道进京——这些都是陆灵溪从唐泛口中ณ得知的。
林逢元头发上原本不大显的银丝如今占了大半，容长脸消瘦苍白，双目下面也挂了两个青黑眼圈，看起来就像老了十岁。
两个ฐ大男人睡在一张榻上，再常见不过，根本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床榻就那么小，两人睡上去，能ม活动的空间肯定就小，到最后只会大家都睡不好。
唐泛问：“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还没等唐泛说话，在旁้边充哑巴的陆灵溪反应却比谁都快：“唐大哥，我伤口好疼啊！”
汲敏也笑：“那可巧ู了，我也有不少话想对大人说，不知大人这马车还多挤得下一个ฐ人否？”
啥？
苏州到吉安的距离不算远，每日不必急着赶路，大约九、十天也能到达，一行五人自苏州ะ出发，一路闲话不提，直到入了建昌府地界，来到当地官驿补给粮草歇息，这才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ງ人。
唐泛笑道：“马公公，之前你赶着来替陈銮出头，怎么现在反倒急着撇清关系了？是非黑白，咱们回去一审，自有分晓，我肯定不会冤枉好人的，若你是好人的话。”
陈銮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些锦衣卫的身后，由不远处走来的人身上。
另外一个ฐ刺客见同伴失败便想撤退，但还没等他转身，背上已๐经被一把绣春刀从后贯穿。
就老赵值守的这几天来看，但凡唐御史出门，不管去哪儿，办什么事情，都会带上对方，甚至据说就连去知府衙门拜访府尊大人，也都将那ว女子给一并带了进去，毫不避讳，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唐泛道：“既ຂ然薛千户让你事事听命于我，那我现在就要你做一件事。”
唐泛很反感他这种死到เ临头还要讨价还价的行为ฦ，但此时为了大局，他不得不道：“自然。你也许还不知道，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少年，就是陛下身边怀恩公公派来协助我的。”
所以，唐泛必须找到证据。
杨济一愣：“大人的意思是……陈知县仍旧有过错？”
唐泛笑道：“那就请陈县令带路罢。”
掌柜道：“怎么เ没有，像南方这两ä年时兴的是鹅黄色，不管男女老幼，许多人便喜欢做上一身鹅黄外裳，还有您那玉佩的绺子，也跟南方的打法不大一样。”
唐泛睨了他一眼，这家伙明知故问，居心不良。
如今便有不少人因为跟万党作对，又或者受不了万党跋扈而被外放或免职，唐泛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只是因为ฦ他接连坏了万党几次好事，这才使得对方想拿他开刀。
想及此，饶是唐泛再冷静，也知道现在的情势对自己十分不利。
太子释然：“唐师傅不必担心，你只是在我这里讲学罢了，别的也没有什么差事，断不会出什么麻烦的。”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
唐泛拱了拱手，声音有些闷闷的：“那，你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贺二自然也不肯放弃这个机会，日日都在乡下老宅埋头苦读，就等着一朝考中举人，扬眉吐气。
不过相比执掌西厂时期，汪公公现在明显也学会了韬光隐晦，这座宅子虽然是皇帝所赐，但在外表看来一点都不起眼，与周围民居没有太大差ๆ别，只有等走进去一看，才会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唐泛仿佛就等着他这一句话，闻言也不动怒，只点点头：“如果姐夫真是这样想，我倒是有个法子。不如将七郎过继到唐家来，改姓唐，然后姐夫也可以与姐姐和离，如此一来，两不相干，姐姐和七郎也不会再碍了你的眼了。”
而隋州对佳肴并未有那么เ深的执着，所以到头来还是便宜了唐泛一个人。
眼看又一名同伴倒下，自己这边的优势正逐渐丧失，一个白莲教徒咬咬牙，对李子龙喊道：“二龙头，这样下去不行啊，鞑靼大军就要攻来了，难道我们还要捉活口么！”
但他们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个出云子。
孟存点点头：“不愧是人称断ษ案如神唐润青，分析鞭辟入里，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ທ我了。”
可是命运的车轮不会因为个人的惶惑就停止往前，即使帝王的意志也无法扭转。
所谓人定胜天，其实是无畏无知且可笑的论调。
皇帝终于害怕了。
他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三封奏疏，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一场地震彻底击溃。
无论万安等人如何努力说服也没有用，皇帝ຓ自己也有思考能力，他不是傀儡或傻子，地震的事情就像一道警钟，一下子将他给震醒了。
他何尝不知道万安等人之所以费心拥立兴王为太子，只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已。
但从头到尾，皇帝想要废太子，既不是为ฦ了万党，也不是因为讨厌太子，虽然那只是原因之一。
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让万贵妃失望。
当年万氏的儿子夭折，让两人大为ฦ伤心，而且在那之后，万氏再也没有所出，这江山传承，将来终究不会由他们俩的儿子来肩负。
既然万氏喜欢兴王，讨厌太子，希望兴王能够继承皇位，皇帝也愿意达成她的愿望。
反正两个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谁来当储君，对皇帝而言都没什么เ区别。
只是这一次，皇帝犹豫了，不是来自大臣的反对，而是来自上天的预警。
难道连上天也不愿意让我和万氏如愿吗？
难道上天也认为朱佑杬无法取代朱佑樘吗？
成化帝终究不是一个毫无责任心的人。
他虽然对朝政提不起什么兴趣，更乐意养鸟种花作画，不过自幼被立为太子所受到的东宫教育早已๐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脑海，关键时刻，心爱女人的愿望与朱明江山的担子在他心中权衡摇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万姐姐，是朕对不住你！不是朕不愿意立朱佑杬，而是朕不能不向列祖列宗交代！”皇帝握着万氏的手，略带痛苦地对她如是道。
“陛下何必说这种话，是我福薄，上天不想让我的儿子当太子，不想让我当皇后，如今更不想让我看中的孩子如愿以偿，只怕我这辈子，也没有这样的命了。”万贵妃同样叹息，她虽然脾气暴躁，可并不是会一味发脾ຆ气的人，若是那样的话，也不可能在皇帝幼年时期给予他无尽的温柔与抚慰了。
听了她的话，皇帝只会更加内疚痛苦，他是真心深爱这个女人，他这辈子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可哪怕是失去帝位，他也不愿意失去眼前这个ฐ女人，但他现在的确还在朱家的帝位上，他的性格也让他无法罔顾所有反对声音执意去干一件疯狂的事。
“不会的，你没有福气，朕就把福气分给你。等朕百年之后，就立遗诏，让他们遵你为皇太后，朕知道你不喜欢太子，但他是个孝顺孩子，一定不会违逆朕的意思，他会代朕好好待你，侍奉你安享天年的。”
万氏不能ม不感动，这个ฐ整整小了她十九岁的男人的确对她足够好了。
她也曾为了皇帝后宫层出不穷的嫔妃和子嗣跟皇帝ຓ大肆吵闹，甚至对那些女人和孩子下尽毒手，而皇帝明明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是不是上天的报应，因为她杀了那么多条人命，所以注定她生不出儿子，也不能当皇后。
但是有时候，她心中ณ又会涌起一股不甘心，觉得凭什么我费尽心力将你抚养长大，在你落魄的时候，连你生母都不敢来探望你，若不是我，你现在早就死在深宫之ใ中ณ无人知道，可是到เ头来你竟因为ฦ你母亲的反对，就不敢立我为ฦ皇后！
这种矛盾的心思导致万氏对皇帝的感情一直都是爱恨交织，说不清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就不必多说了，就当我没有这个ฐ福分罢。”她反手握住皇帝ຓ的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背，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只是另外有件事。”
皇帝现在愧疚得恨不得将天下间最好的事物都捧到她面前，闻言便道：“你说。”
万贵妃道：“眼看崇真万寿宫即将落成，从前你要亲自出宫祭祀，那ว帮大臣们啰啰嗦嗦不让你去，如今不如由á太子代你去罢，这样他们也就不能说什么เ了，你身体不好，我想让太子去为你祈祈福。”
皇帝有些感动：“万姐姐，只有你会这样为ฦ我着想。”
万贵妃抿唇一笑，手缓缓抚过他的头发：“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自然要为你着想。”
几乎是帝妃对话的同一时间，万府之ใ内却是另一番๘景象。
砰的一声脆ะ响，茶盏被扫落在地，碎片迸裂ฐ四溅，个别直接砸在旁边侍女的腿上又掉落下来，幸而碎片太小，又有衣裳๙挡着，也构不成什么伤害。
饶是如此，满厅的侍女依旧露出畏惧的神色，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唯恐触怒此间主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怎么就地震了！再说地震又怎么了，难道所有天灾都能算到เ废立太子头上么เ？！”万通气得浑身发抖。
此事不由得他不气，原本万事俱备，连皇帝ຓ的诏书都拟好了，结果忽然来上这么一出，据说皇帝ຓ连夜将原本已经下发通政司的诏书又追了回去，再也不提废太子的事情。
万安和彭华尹直等人相视一眼，俱都暗暗叹了口气。
天灾每年都有，但皇帝前脚要废太子，后脚就地震的，的确比较少见，更何况地震的地点就在泰山，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换了是别ี处地震，任凭刘ถ健那帮人如何天花乱ກ坠，皇帝也不至于改变主意。
但现在说什么เ都晚了，像皇帝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一旦ຆ缩回壳子里，要再让他下定决心可就难了。
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
万通还能ม在这里发发脾气，但万安今天在内阁的经历比他还糟心。
且不提刘健徐溥唐泛那三人在他面前是如何春风满面谈笑风生的，就连先前原本已๐经与自己私底下达成协议的刘吉，也同样对他视而不见，明明需要面对面商议的公事，刘吉却直接找了个借口避开，连公文也是派司直郎送过来的。
万安自当上首辅以来，何曾碰过这样的事情，当即就气得鼻子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