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把话说完，露生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扭头啐出了一枚茶叶梗。把茶杯交还给了丫丫，他向龙相质问道：“怎么说打就打上了？”
露生把皮箱放到椅子上，一边开箱子一边笑道：“当然也有你的礼物。”
龙相又道：“给你派个ฐ差事，明天你带着定金上火车，去趟天津，代表我和那帮枪炮贩子签几张合同。”
露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神经质的人，往往会有分外锐利ำ的目光，比如此刻๑的龙相。龙相没说话，只从鼻子里向外“嗯？”了一声。这一声让露生忽然有些怕，他想：这疯小子也许有所预感，冥冥之中ณ听到了自己的诅咒。
指甲薄而硬，新剪过之ใ后尤其锋利得像是刀片。龙相凝神盯着自己的指甲，心里也知道它锋利，可是到底有多锋利，那ว就不知道了。
丫丫ฑ低头一笑，两只手并不停；龙相则是头也不回地爬向丫丫，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字：“疼。”
龙相落下眉毛，不耐烦地嗤笑了一声，“狗屁！等援兵一来，我立刻就能把赵大傻子打得稀里哗啦。咱们杀鸡给猴看，要杀就杀个狠的！”
天黑之ใ时，龙相平安地回来了，腰间的手枪并没有动。露生想要向他问几句话，可他一直坐着出神，并不肯回答。露生追问得紧了，他照例把脸一变，开始嫌露生烦。
龙相一挥手，截住了他这语无伦次的半篇话。俯身凑到龙镇守使面前，试着和他对视，然而对了半天，始终没找到对方眼中ณ的焦点。于是直起腰转向徐参谋长，他把眉毛一扬、眼睛一瞪，显出了几分豪横模样，“别怕，家里又不是没人了。老子病了，还有儿子呢。我现在就派人去找大夫，县里的大夫看不好他，我派人去北京、天津请。有病不怕治，他又没断气！”
露生从篮子里掏出一只洗净了的大梨，咔嚓咬了一大口，“那我更不能ม回去了。他要是在家，家里还不如街上清静。”
鲜血缓缓地升了温度，烘出露生眼中的一点泪。他含泪望着镜中人，翕动嘴唇无声地问：“白颂โ德，你甘心吗？”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龙相已经露胳膊露腿地坐在了卧室床边，丫丫在一旁靠墙站着，用一条旧手帕包扎了食指。露生把热水端了进来，蹲到เ床旁给龙相脱了鞋袜，试着水温让他赶紧ู洗脚。
十六岁的龙相穿着马裤衬衫，头发剃得短短的，脸蛋是白里透红的荷花瓣。几大步跑到丫丫身后，他一胳膊勒住了丫丫的脖子，随即高声大气地嚷道：“让你跟我出去逛，你说你睡觉！我走了，你又不睡了！”
龙相满脸疑惑地摇了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娘。”
露生听了这话，依然是不能原谅龙相——即便丫丫ฑ只是奶妈的侄女，龙相也不该那ว么恶狠狠地推她。
龙相认为ฦ自己年少有为，天生不凡，谁不爱他谁就是瞎了眼。
露生听了这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不必等见到满树才，他现在就已经很不痛快了。他不知道自己对龙相是否拥有控制ๆ欲，他只知道即便龙相和满树才只是虚与委蛇地敷衍交际，自己้心里也会滋生出又酸又恨的情绪。他恨满树才，所以龙相也该见了满树才便咬——他不是很会咬人吗？
但不痛快归不痛快，理智占据上风，足以让他安然地作出回答：“不，我倒是愿意亲眼去见一见他。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次，后来就只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如今他本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还不知道。”
龙相抬手挠了挠耳朵，“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算了吧！”
露生勉强向他一笑，“放心，我不会搅了你的局面，我管得住我自己。”
龙相把两ä道漆黑的眉毛挑起来，歪着脑袋眨巴了一气眼睛，最后一点头，“那ว也行！”
一天过后，龙总司令的专列ต开过来了。
徐参谋长没有随行，留在军中坐镇。龙相在两个营的保护下上了火车，身边另有一对寸步不离的哼哈二将，乃是丫丫ฑ和露生。露生坐过龙总司令之父的专列ต，然而总司令本人的专列还是第一次见识。甫一登车，他便被车内的豪华震住了——车厢内部铺着一寸多厚的大红地毯，从长官座车一直铺进警卫车厢，电灯全是一百支烛光的，车外天光略一暗淡，立刻有专人负责开电灯。座车之内家具俱全，盥洗室内也是冷热水均有，连水龙头都是镀金的。
露生不动声色地参观了专列ต，然后再看龙相，发现这家伙倒是有点宠辱不惊的劲头，在热炕头上睡得舒服，在这弹簧床上也坐得安稳。徐参谋长给他预备了一身崭新า的戎装，让他下车之前换上，可据露生看，他肯定是不会换的。穿着一身柔软的绸缎裤褂，他侧躺在床上，一边吃东西一边对丫丫说话，声音偏于软和甜，像是半大的男孩子在撒娇；丫丫ฑ静静地坐在一旁，是个ฐ很好的听众，然而一边听，一边也有点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