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仍是不明白他的无奈。他同他不一样，是个执拗的疯子，不妥协，不屈从，似这乱世脊梁上的一根刺儿，不知死活地冒着尖儿，扎得够深够沉，叫这世道都为ฦ之胆颤。
边说着，那老太监的腿在下头捣腾得更厉害。
睡了一夜，仍是没精神，他拿起床边抽空的烟枪，又干抽起来。
小乞丐逃跑没多久，后脑勺被子弹射穿，那小小的单薄的身子似除夕的血色烟火，陨落在他决绝的眸里。
小花旦便解释道，虞姬啊，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姬。
那通往棺木的一段路却比黄泉还要漫长。
他望着窗外傲立的寒梅，绝望地笑着。
但你之前做的一切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么？！重明冷冷对上一句。
啊！——
他将手中包子递给街边乞讨的母子，又沿街询问过去，却始终无他的音讯。
然后是一阵棍棒与血肉撞击的声音，比屋外的雷声更令人心悸。
什么？！这是毒药？你要我毒死大奶奶？！
手边递来三四副活孔雀的翎子，五六盒胭脂水粉，七八盒金钗ู玉簪，另有十来箱子的戏服。戏班子中每个戏子的眼都被映染得桃红柳绿的，却都只是艳羡的份。
吉祥戏院外头一早便挂出了今日的戏目：《牡丹ล亭》。
两个混不相关的陌生人，只因一张熟识的戏面，相自缠绵轻薄。老裁缝将手挪到他腰段，往他腰身一扣，岚听得耳边雨鬣霜蹄，楚歌四起，刘邦打进来了。
他要逃，可无处可逃。
拔宝剑欲自刎，听得耳边厢又起，——妃子你，不可寻此短见！
——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诶呀呀呀，楚军四面来攻，八千子弟兵皆已散尽。
楚霸王不知去踪，虞姬命数已尽，可唯有剑是假剑。
他倒于地上，任马蹄踏身而过，任汉兵□掳掠……一口气早该泯灭，可天叫他生生不息，欲断难断ษ，是虞姬ภ精魂，弥留人世，将每一个ฐ痴情霸王都度化成绝情的佛。
五爷之死
次日清晨，北平风雪已止，积雪漫过脚踝，清澈稀薄的阳光净化昨夜的狼烟烽火，整个世界又恍如被洗涤一般，干净得发白。
岚抱着一堆戏服匆匆往医院赶去，蓬ศ头垢面，衣衫不整，似个狼狈的囚犯。
他要把这些戏服送于虹，就做最后的饯别礼ึ。
可在天桥脚๐下时却遇到了一行不速之客。清一色的蓝色军服和厚重的佩枪，青天白日下的黑面的刽子手。
岚认得他们，新桂系军阀，领ๆ头的那个，是大名鼎鼎的第七军军长，夏衡。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因常年烟瘾，面色有些枯黄消瘦，但依然挡不住眉宇间的那ว份春风得意的精芒。
无论在政治立场，还是私人立场上，他们都是敌对关系。可他能找上北平来，这是出乎岚意料é之外的。
别来无恙啊，少将，一年未见，你依然是那么เ美啊。
再见面仍不忘寒暄，可他烟雾缭绕的话语里分明有着嘲讽和轻薄的意味，美貌未减，可岚如今这副模样，这副境遇，哪里还有当年傲睨自若的神气。
岚挺起腰杆，依然儒雅地笑笑，道，我不想和你多废话，事实上也没什么废话好讲，我已经退出军阀了，道不同，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他想走，心急如焚，要赶紧将手中这份“厚礼”赠予虹，怕再晚一刻，人生无常，连最后的饯别都无望了。
夏衡拦住他的去路，道，老朋友再相见，怎么เ能这么无情呢？咱们难道只有政事可以谈么？作为ฦ朋友，知道你受伤了，特地来探望探望你也不行么？
夏衡逼视着岚的脸，昏黄的眼中隐约着攫取的光芒。
滚开！
不耐烦的岚往这男人腹部ຖ送上一拳，腹部凹进一个ฐ窟窿，夏衡立即跟个ฐ泄气的皮球儿似的蜷曲起来。
可拳头再硬终比不过子弹，没走出几步，他的肩胛骨就被子弹穿透，手中的戏服都抛洒向天空，连成一片，似丧ç终的幕布，遮没了照耀在北平的最后一线阳光。
他倒地，戏服跟着落地。戏服着尘，与他咫尺之距，却似相隔楚河汉界，绝了命也够不着。
夏衡居高临下，森冷冷地笑，道，有人告密，说你私募兵马，偷买军火，意欲谋反，我特奉总督之ใ命，逮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