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帝皱着眉，目光在王泓玉和秋清晨的脸上转来转去：“赵楚对峙，朕不希望魏国这个时候闹出乱子来。朕想派个可靠的人前往魏国，至于派谁去朕一时间难以决断ษ，不知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两ä人对视良久，封绍苦笑：“是哦，打仗嘛。赵国的皇帝ຓ也在边州ะ督战呢……想不打都不行的吧……”正在不怎么自在地喃喃自语，一转头却接收到了阿十颇有点同情意味的目光。封绍瞬间就炸了毛：“你那是什么眼神？”
封绍接过李光头递过来的大氅时，心里翻来覆去念叨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秋清晨继续冷笑：“我很惊讶为什么朱雀会收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徒弟？”
台阶绵延向下，没多远就出现了十分狭窄的一处牢房。
烈帝转头望向了封绍，轻轻哼了一声：“你看你什么样子？就算无事可做……”
夫妻俩继续点头。
秋清晨摩挲着他的脸颊，眼泪却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他的脸上。火焰君眨了眨眼，吃力地仰起了头：“我想……跟你走。我不想死在这里。”
瑞帝的手举在半空中，也不知是该伸出去还是该收回来，轻微的尴尬很快就在烦乱ກ的心头堆积成了难以名状的恼怒：“你又是什么意思？＂
瑞帝顾不得火焰君手中还握着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秋清晨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道：“阿绍，有些事不是你不去想它就不存在了。你有没有想过，到安京打探打探情况这种事，有安京的暗卫来做已经足够了？你大哥为什么要把你打到安京来？”
“当然是痛痛快快地洗澡喽！”封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没有人监视的感觉……真他大爷的舒服啊……”
李光头又气又急：“反正我不让你去。我答应过秋帅……”话说到这里连忙又捂住了嘴，转身就往门口跑。
玉临风捋了捋颌下的短须，神情若有所思：“构陷于前……落石于后……事之后又百般遮掩……或许不是不想杀，而是不能杀。”
“什么叫捣乱ກ？”封绍不服气：“这老妖精骗你呢。他哪里是惦记什么江湖道义แ，他那ว是惦记人家的妹子呢。双刀齐万林，那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女侠……”
一滴泪珠无声地滑出了他的眼角。封绍紧咬着牙，抬手抚上了她胸口的疤痕。极狰狞的一个刀疤，即使过去了十年，颜色已经变成了浅淡的肤色，却仍然微微凸起。
秋清晨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头，“扶我起来。我自己吃。”
光耀的头重重地撞上了一段裸露在外的树根，反而把自己从昏迷中ณ撞得清醒了过来。
四十一
我不能ม靠近她，不能ม和她说话，甚至连多看了她几眼都会给她带来了铁面具那样的折辱。她在瑞帝的心目中ณ并不是全心信赖人。可她还是想方设法地回护着我……
这种感觉让封绍浑身都不舒服。不舒服的感觉继而又触了虞桥听壁角的记忆。一想起他自甘下贱委身于李云庄那种人，尤其是他竟然妄图勾引秋清晨……封绍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
秋清晨又是一惊。楚琴章这话就说得很阴险了，绝不是只替自己拉拢靠山的口吻。倒像是在替什么人做说客……
她的动作忽然就僵住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看到เ年少的自己手里举着两支糖串子正朝着她这边挤回来，一边吃力地挤，一边还十分小心地拿手臂护着那两串红艳艳的糖果。看见她的时候，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呐，给你买的。”
封绍笑道：“什么雅兴！有雅兴也都被那些个小倌给吓没了！等回了盛州，我做东，好好请你上飞鹤楼逍遥逍遥。哪里的红牌艳无双那真是……”
秋清晨一愣：“说什么了？”
李光头于是叹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秋清晨停下了脚๐步，颇有些恼火地转头瞪了她一眼。
李光头眨了眨眼：“那我们现在？”
莫名的怨气一点一点地涨满了心房。无法疏散，涨到开始痛，涨到几乎要撕裂ฐ了他。封绍握紧了双拳，十分克制ๆ地按在了书案上：“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那个穿白衣的男人将她扶了起来，挽着她的腰身一同走向书斋，封绍心里竟有种猫抓似的烦躁。想也不想就起身追了过去。
“那是因为……我们是表兄妹啊。”封绍举着袖子擦了擦汗。这句话，这位摘豆角的婆婆已经问过两遍了。
封绍叹气：“委屈你了，光头哥。”
抱怨的话刚刚说出口，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街道上驶来两辆乌ไ蓬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斜对面秋府的侧门外。随即，侧门打开来，前呼后拥地挤出来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
李光头已๐经万分激动地拿着手巾，给他那干燥的脑门上擦了若干次汗了，听见这话连连点头：“此仇不报非君子。”
随后他又现这里的酒并不好喝，也并没有什么讲究的小菜。而且台子上对打的两个男人身手实在不怎么样——虽然周围的人都在拍掌叫好，气氛热闹得不得了。
那种感觉模糊得很，李光头摸着脑袋也没有分析出那到เ底是什么。直到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还站在捏糖人的摊子边上，而封绍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了先前消เ磨时间的茶馆，才跳着脚๐喊了起来：“错了错了，少爷！你走错方向了……”
当然，这指的是他正经起来的样子。
封绍挤在游山的人群里慢慢地往山上走，转过青木崖的山湾，同仁寺气势宏伟的飞檐已经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远处的浓荫里。放眼望去，高大的山门外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宛如市集般喧闹的声音远远地就传了过来，怎么看都有些过于热闹了——这些人不象是来诚心拜佛，反倒人人一副赶集逛庙会的架势。
封绍一双通红的眼仿佛马上就能喷出火来：“你信他的话，却不信我？”
秋清晨冷笑：“我是赵国人。你是楚国人。我并不认识你。楚王爷。”
“楚王爷”三个字里面所蕴含着的深刻怀疑，如同当头棒喝一般令封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竟然疑心他是利ำ用自己้的身份在打她的主意？
秋清晨没有看他，自顾ุ自地接过了魏武递过来的药盅。淡漠的神气就仿佛他只是自己房间里伺候茶水的宫娥。
封绍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脚踢在熏笼上，在“咣当”一声巨响中转身便向外走。
魏武笑微微地说道：“王爷是我魏国的娇客，想要砸什么เ东西请不要客气。回头小王都会算在帼雪公主的嫁妆里。”
封绍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路上鸡飞狗跳。
魏武摇了摇头，回头看时，熏笼里燃烧了一半的的精炭和香料é都洒了满地，好好一间卧房，简直无处下脚。而秋清晨则面无表情地小口小口喝着药盅里的药汁，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待宫人们收拾好了一地的狼藉，魏武慢慢踱到她对面坐下来的时候，药盅里的药汁已经见了底。魏武端过一旁的蜜饯递到她面前，秋清晨摇了摇头。
“怎么打算的？”魏武不介意地把蜜饯放回原处，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
还能怎么打算呢？
秋清晨抓起散乱的棋子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良久才抬头微微一笑：“还能怎么เ办？我已经不年轻了。纠缠了十年才现有些东西还是得不到……剩ທ下能做的，就只有放手了。你不知道我也是会累的吗？”
魏武温柔地回望着她，眼神渐渐落寞。
秋清晨象是看穿了他的心头所想，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地安慰他，“你做的很好了，阿武。真的很好。”
魏武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一直想要保护你。我要让魏国变得强大，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我懂的。”秋清晨打断了他的话，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满是通透“你已经在保护我了。你知道我不想再打这场仗，所以才……我也真的不想再打仗了。我老了，熬不住了。”
魏武的手很紧，抓住她的时候仿佛用了全力。秋清晨垂眸是看到เ了他微微泛白的指节，心里有淡淡的酸楚：“你以后也要多留几个心眼。绍太后不会平白无故借兵给你。你固然是要借助楚国的援手，而她也是要利用魏国的力量来牵制她的长子……”
魏武把脸埋进了她的掌心里，低低叹息：“如果你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是不是会更好些？”
“也许是吧……”秋清晨揉了揉他的头：“这事要怪你的角儿，他在药汤里兑了合香酒……这个自作聪明的傻孩子……”
魏武不愿意起身，就那ว么靠着她。久久ื无语。
秋清晨的手指顺着他的丝抚了过去，凉滑的丝滑过指尖却有种细腻的触感。
“我一直在想，既然绍太后是在给他找可以借力的靠山，那他和帼雪公主的联姻就至关重要了。我并不怪她，她不过是在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情情爱爱的，总没有性命来得重要。”秋清晨停顿了一下，神情黯淡。
有些事，心里知道和明明白白地说出口到底是两ä回事。可是不说出来，心里就仿佛总还残留着几分奢侈的惦念：“绍太后的顾ุ虑我也想到了。烈帝当真横扫三国的话，只怕阿绍凶多吉少。绍太后手里有兵，阿绍又受她宠爱——烈帝要成就霸业，身边不可能留着这么เ大一个隐患。但是……让我守在旁边看着他和别人成亲，我做不到。”
望着窗口白色峭纱上摇曳不定的树影，她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柔和与……疲惫：“我师傅曾经跟我说，得不到的不要强求。我总是不肯听，现在却觉得那些注定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强求也不过是误人误己้……”
秋清晨一下一下理着阿武的头，仿佛在抚摸受了伤的小孩子：“阿武，我的伤已经无碍了。还是尽快送我离开吧。我在你身边待得太久，难免会走漏消息。真到了那样的时候，里外你都不好收场。你的处境……已经够难的了。我就算帮不了你，也不能ม再拖累你。”
魏武坐直了身体，倔强地摇了摇头：“连你都走，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เ意思？”
秋清晨替他理好了微微有些凌乱的丝，眼底浮ด起略显沧桑的缱绻柔和：“阿武，就算不能ม陪在你身边，我也永远都在的。等你的魏国强大到不再需要你了，你就来我的渔村养老吧。我每天陪着你在海滩上散步，炖最新鲜的鱼给你吃……”
魏武闭上眼，不敢再看她。
只有在她的面前，他可以象一个ฐ正常人那样在想笑的时候雀跃，想哭的时候落泪。可这样的一个ฐ人，终究还是要走了……
为ฦ了她，他才想要变得强大。可是变得强大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失去了呵护她的资格。这个迟来的认知象闪电å一般击中了他心底最脆ะ弱的那个点。
心底的绝望终于凝结成泪，在他一转身的瞬间潸然滑落。
八十三
秋清晨的死讯传到边州ะ，瑞帝方แ寸大乱。急忙下令召回了前沿作战的抚远将军王泓玉。
刚刚小胜的王泓玉还没有进西城门就看到了城墙上降下来的半杆王旗，匆匆进城抓住哨兵问了个来龙去脉ำ，不等哨兵说完便疯了一样打马往外冲。任谁也拦不住。直到เ冲出了南城门被随后追上来的光耀一记耳光打下了马背，这才抱住了光耀嚎啕大哭。
沙场上旦夕祸ຖ福王泓玉不知见过了多少，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会轮到这个人。狂怒里竟有种天塌了似的惶恐。掐着光耀的肩膀王泓玉嚎得形象全无，一边哭一边问他：“我们怎么办？”
光耀不知道。
王泓玉又问：“边州怎么办？”
光耀还是不知道。看着她恣意痛哭，心里只觉得满满都是烦乱凄凉，忍不住红着眼圈冲她吼了回去：“你跟她打了这么เ多年的仗，就他妈学会了哭？！”
王泓玉被噎得连哭都哭不出来，拉着光耀就冲回边州驿馆去请战。
然而世事难料，请战书没有求到，得来的却是一道兵马大元帅的任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