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所有的人都还处于痴呆状态，烈帝的目光微显不悦地望向了绍太后：“儿子特意赶在朝会之前去给母后请安，没想到母后一大早就跑到宜阳殿来了，连早饭也不好好吃。”四平八稳的语气，却暗含着埋怨。
“慢着！”秋清晨打断了她的话，一双眼刹那间寒气逼人：“他一回来就被请进了宫？”
瑞帝被人救出去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了一句“伤势过重，不宜移动”。还听到เ瑞帝吩咐身边的人去请太医的话。但是宫里早ຉ已乱成了一锅粥，要想找到太医，只怕也不那ว么容易。而那支长箭……
见她靠了过来，身旁的火焰君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这样一个近乎ๆ本能的躲避动作，令瑞帝顿时生出几分不悦来。还未及作，却注意到他低低的喘息里夹杂着不正常的低咳，仿佛在拼命隐忍着什么痛楚。微红的光自假山的缝隙里透了进来，忽明忽暗地照着他一张大汗淋漓的脸。瑞帝的目光霍然一跳，被他腰部ຖ一团正在缓缓扩大的猩红吸引住了视线。
除了惋惜，还有就是几分惊疑：火焰君怎么会想到要在这个时候来试探自己้？他又是从哪里起的疑ທ心？
秋清晨却无法遏制地开始颤抖：“烈帝要杀你！阿绍，你大哥要杀你！”
封绍一脸奸笑地冲他勾了勾手指头：“替少爷我盯住了这只兔崽子，别ี让他真的跑了。还有就是阿十快要来了，你一定拖住了他，别让他跟阿十碰了头。”
封绍把那包袱又一把拽了回去：“不行也得行。我必须去。”
玉临风摇了摇头：“不好说。如果是这样，那海滩上那个男人就十分可疑ທ了。能指挥得动楚国水军，必然是在楚国位居高职……”眉尖微微一跳，目光炯炯地望向了秋清晨：“难道说，引摄魂术封了阿绍的记忆，为的就是不让阿绍记得这个人所做的事？”
秋清晨的小脸又抖了抖。转头再看玉临风，他却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你本来也不姓封。这个算不得破绽。重新า说。”
汗水蒸腾的味道、她身上淡淡的木香和□燃烧后的余烬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掩盖住了那浅淡的血腥气。
秋清晨不觉得饿，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侧头打量封绍，见他下颌๒一片胡茬，长的长，短的短，眼里也满是红丝，象是很久ื都没有休息好的样子。情知这是为了照ั顾自己的缘故。心中ณ感动，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封绍焦心如焚。可是偏偏被困在这样一个山洞里，前有狼后有虎，哪里也去不得。耳边听着山豺忽高忽低的嚎叫，只觉得这一夜有一辈子那ว么漫长。
秋清晨目光微微一跳，随即一言不地握紧ู了长刀。
她以她特有的方式将一种存在感清晰地传进了我晦暗的生命里。鲜明得如同暗夜里的火。让我觉得，在经历过了那ว样的失去之后，我还可以活着。
“住手！”惶急的声音地从假山石后面传来。
“哼！”李云庄果然开始上钩，连声音里都透出了恶狠狠的味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倘若当初陛下没有驳回了我的请战书，如今谁是兵马大元帅还不一定呢。”
道路的前方就是灯火闪烁的镇子了。不大的镇子，只有一两条像样的街道，却热闹得要翻天了一样。满大街都是人，熙熙攘攘的象在赶庙会。街道的两側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秋清晨仿佛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巴๒掌大的脸上满是新奇。正在眼花缭乱之际却忽然现一直跟在身边的那ว个人不见了。
封绍脸上的笑容依然漫不经心：“你说的这两个地方都比不上月明楼热闹。我跟你说，上次我带着光头混进了月明楼，那里面的绝色小倌弹得一手好琴，那真是……”本想好好夸张一番的，说到เ这里却猛然想起自己说的正是云歌。顿时满心的不自在，后半句话自然而然地也就咽了回去。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纷至沓来，秋清晨少有地心不在焉。以至于光耀打马凑到她身侧低声说话的时候，她多少有点心烦光耀打扰到了自己。直到在自己的府门外下马的时候，才惊觉光耀和封绍都不见了。
再说，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怕有用吗？！封绍握紧ู双拳，冲着半空中恶狠狠地比划了两下：“老子决定了要做的事，谁也别想拦着我！”
王泓玉点了点头：“我晓得轻重。”
“少爷？”李光头心惊肉跳地看着他满脸的狞笑：“你这是？”
“我说错了什么เ？”面对这样的她，封绍有些无措，更多的则是对自己如此无力的痛恨：“我到เ底说错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เ当他终于想起了曾经的邂逅，她却反而离他更远了？
封绍大惊失色。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动，不远处的树丛后面就慢慢地走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那是一个ฐ男人的身影。修长而挺拔，在幽柔的夜色里散着一抹月光般柔和的气息。他一直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十七
封绍摇灭了手里的火折子，就着烛火给他倒了一碗温茶：“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我都睡了一觉了。”还捎带脚๐地做了一场活色生香的春……想到这里的时候，封绍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些不是滋味。
因此城中ณ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冷清。
李光头于是加倍地郁闷。
说归说，封绍还是悻悻地揉了揉鼻子，带着李光头昂挺胸地走进了茉莉堂。
李光头点了点头。
封绍对着铜镜拽了拽女衫的绣花领边，自得其乐地冲着自己抛了个ฐ媚眼。我自己去就好。如果我不幸遇难，你一定要把我的遗体送回去交给你的琪少爷。就说我为国捐躯，死而后已……”
四月的安京，细雨如丝。
秋清晨神色黯然。
玉临风便又说道：“当时只觉得他这样未尝不好。至于封印的事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据老夫的猜测，大概跟大殿下是脱不了关系的。”
“为什么？”
玉临风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淡淡说道：“还能ม为什么เ呢？当时盛州都在传说阿绍本来是先帝选中的王储。结果不幸生了一场大病，结果就烧坏了脑子。一个ฐ脑子有毛病的皇子当然无法得到百官的信服……”
秋清晨握紧了拳头。
玉临风望着她，缓声说道：“据老夫的猜测，当初只怕是有人要除掉阿绍的——我说的‘有人’指的不一定就是大殿下。但是没成想里面枝节太多没有成功。这些人索性将计就计，让朱雀封印了阿绍的记忆。也免得阿绍死了会有人疑心到大殿下的身上去。不过……”他捋着胡子叹了口气，“不过这些都是我猜的哦，没有证据，完全没有证据。你就当故事听吧。”
秋清晨白了他一眼，自己้白听得这么认真了，原来……他只是讲故事！
秋清晨从怀里摸出尸骸上扒下来的东西，摊开在了他的面前，低声问道：“那你看看，这个算不算是证据？”
圆桌上，烛光霍然一跳。
玉临风的目光也随之ใ一跳：“你哪里得来的？”
极宽大的一枚黄铜戒指，几乎能ม覆盖住整个指节。上面镶嵌着一块黑黝黝的长方形石头，石头的左右两侧盘踞着雕工极细致的两只朱雀。
玉临风拈起戒指，一边小心翼翼地对着烛光查看，一边喃喃说道：“双雀抱石，是朱雀的东西。在他们的教里，这是他长老身份的标志。你到底那ว里得来的？”
秋清晨指了指窗外：“在李明皓的庄院里。昨天夜里着了火，这个人关在地洞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已๐经烧死了。”
“东西是真的没错，但是……”玉临风皱了皱眉：“真要毁尸灭迹又怎么เ会留下这么大的纰漏？”
秋清晨摇了摇头：“也许放火的人不知道有这样东西。也许……晚上火太大了，人进不去呢。寻狐一大早跑去现场，说不定就是去找这样东西呢？”
“朱雀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居然落到这样的下场……”玉临ภ风望着戒指很惋惜地摇头：“既然朱雀是死在李明皓的庄子里，李明皓又是当年沙滩上的人。而朱雀又恰好是山地邪教的长老，那么เ所有的事现在看来都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了又有什么用？”秋清晨叹息：“一样还是没有证据的。李明皓是丞相，另一个……没有法子去查证的。即使我们真的拿住了寻狐……也不过是逼着那个人将我们统统灭口罢了。反而牵连了阿绍。”
玉临风捋着胡须没有出声。即便查清楚了又怎样呢？不过是些十年前的旧事罢了。他担忧的反而是现在……
沉默中，两人都听到了门外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阿十在门扇上轻轻叩了两叩，推门进来说：“我刚在前面听到一个ฐ消息，说三天之后裕亲王五十大寿，府上要摆宴。皇上和小王爷也会出席。这跟咱们的事儿有没有什么关系？”
玉临风微微有些茫然地转头望向了秋清晨。
秋清晨望向窗外，微微透着迷茫的眼底仿佛有幽暗的火苗在轻轻跳动：“不但有关系，只怕关系还不小呢……”
秋清晨微微叹息：真正的风暴只怕就要来吧。
七十一
封绍跳下马车时，贴身侍卫熊猫和李光头一左ุ一右已经站在车门外等着他了。李光头警觉地打量裕亲王府的守卫，而熊猫则冲着他背后悄悄斜一眼，示ิ意他往后看。
封绍很不情愿地回过头，不出所料地看到เ了自己的兄长。帝辇当然是停在他们的前方的，是封绍不该背对着这个ฐ方向。熊猫毫不怀疑ທ封绍是故意背对着烈帝的，因为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成康王正在和烈帝闹别扭。
熊猫觉得这个举动太孩子气，根本没有什么เ意义。但是他不敢表示ิ出来，因为对这种闹脾气的小把戏，封绍很明显地乐在其中ณ。
大概是关得太久，自己在找乐子吧。熊猫想。眼角的余光瞥见烈帝走了过来，连忙将腰身挺得更直一些。
封绍还在东张西望，就听烈帝ຓ的声音淡淡说道：“进去吧。”
封绍斜了他一眼，是那种眼白多眼黑少的斜ฒ法。
烈帝轻轻哼了一声：“琴章好歹也是你的小，他人不在了，你替他去给老父敬杯酒，过分么เ？”
“到底是谁过分？”封绍象望着陌生人似的望着他：“他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被你们拿来利ำ用。他有当琴章是儿子吗？”
烈帝ຓ望着他，一双古井般的眼眸波澜不惊：“阿绍，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没有感情用事，”封绍冷笑：“我只是替他觉得不值。”
“什么才叫做值？”烈帝ຓ望着他，唇边的纹路似笑非笑，“你既然把他的命看得这般重要，朕替他报仇你更应该配合才是。”
封绍郁积于心的暴躁又开始蠢蠢欲动，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提高了：“他死都死了，就算把瑞帝ຓ剐了又有屁用！他要的并不是这个！”
烈帝瞥了一眼迎出裕亲王府的文武百官，不动声色地反问他：“你不是他，你怎麽知道他要的不是这个？”
封绍气息一窒。琴章要的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烈帝ຓ已经转过了身，宽阔的肩头包裹在明黄|色的衮服里。连背影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威แ严。
他比封绍大了整整十岁。自小到大，无论是摔跤打架还是诗词歌赋，封绍从来就没有赢过他。可是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封绍的心里反而激起了澎湃的豪情：就算赢不了，至少可以改变，可以阻止——有些事，就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仍然值得拼尽全力去努力。
烈帝回过身淡淡瞥了他一眼：“还不过来？”微微上挑的尾音，带着他熟悉的某种叫做“宠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