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发文学网 > 空明传烽录 > 空明传烽录第6部分阅读

空明传烽录第6部分阅读

原来这位曾大老爷,与那过四郎的娘子吴氏早ຉ有私情。那过四郎原是商帮,时时要出门的,吴氏生得美貌,床第之ใ间的功夫又是极佳,不费甚么力气便将一个曾县令弄得神魂颠倒,欲仙欲死。两人每日尽享鱼水之欢,只苦得一个ฐ过四郎碍眼。终于有一日,两个人正在欢好,过四郎突然回家,正撞了个着。曾芳连忙离去,四郎碍着县主威势,却不敢声张,待过娘子也不敢稍慢。按曾芳之ใ意,便要长久如此下去。左右那过四郎一个ฐ孱头,也作不起反来。奈何吴氏却是蛇蝎心肠,嫌四郎碍事,定要设法除了。曾芳却不愿为她背这杀人的罪名,何况人死之后必要检验定讞,到时万一败露,自己้的前程性命都要搭上。只得想了个折中办法,过家原有一个地窖,两ä人便将四郎手脚筋俱挑断了,下在地窖之中,日逐饮食供应,也只是保其不死而已。后来吴氏便去四处放风,道是四郎已经死在外路,曾芳更替她请了个节妇的旌表,从此二人往来甚欢,再无挂碍。哪知那ว日桓震求宿,敲门甚急,吴氏正在地窖给四郎๰送水,闻声匆匆出来叫骂,竟忘记了关上窖口。那过四郎脚筋本已挑断,不知怎么竟然爬了出来,大声求救,被桓震听见,这才有了后文。傅之谟前来报冤之时,曾芳委实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强自镇定,连哄带吓送走了两人之后,愈想愈是心有余悸,从此再没去寻吴氏快活。哪成想今日知府突然驾到,竟如亲眼见的一般,一下击中要害,叫他怎么不怕?其实马士英也只不过是听了桓震讲述,约略猜到曾芳与那吴氏之间定有隐情,却没想到有这许多,不料一诈之下,曾芳竟然竹筒倒豆般的尽数供招。

傅鼎臣好奇道:“百里兄,方才你用以伤那贼人的是甚么利器?”桓震呵呵一笑,撇嘴道:“哪里是甚么利ำ器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他那个ฐ打火机来,打着了火。傅鼎臣看得两ä眼直,不住啧啧赞叹,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桓震看着好笑,在马上将火机抛了过去,道:“喜欢,便留着罢。不过此物是用火油点火的,一旦火油用完,可就没法再用了。”傅鼎臣连声道谢,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

他在县衙曾经居住过不短的时间,门房的差役也๣都知道他是县主好友周士昌的女婿,因此见他前来也不阻拦,任由他进了后衙。桓震问明蒋秉采正在后衙的思补斋,当下也不要人通传,自行走了过去。人尚未到,鼻中便闻到一股焦糊气味。桓震紧走几步,却见蒋秉采正蹲在思补斋前的一个小小花圃之中,花圃里烟焰炎炎,烧得十分壮观。他离着老远,便叫道:“老父母,小侄桓震求见!”连叫了几声,蒋秉采方แ才抬起头来,见是桓震,展颜道:“这几日຅正在思念世兄,不想世兄便屈尊降临。”桓震连称不敢,留神瞧他正在烧的物事,似乎便是一堆蝗虫,当下指着那ว火道:“不敢请问老父母,这是在做甚么?”蒋秉采手拈胡须,若有所思的道:“据东门外几个耆老说,这一场蝗灾,竟是百年一遇的!”桓震一惊,道:“那ว……”蒋秉采瞧着桓震,苦笑道:“可惜马大人定然不会理他是百年一遇还是千年一遇,只管祭祀蝗神就是了。”桓震奇道:“难道大同府处已有下帖了么เ?”蒋秉采摇了摇头,道:“那倒还不曾。只是以那马大人的为人,便是了下帖,定然又是叫各县摊派去请道士召将了。”言语之间尽是无奈。桓震问道:“马大人何故禁止捕蝗?倘若因此年成有歉,民不聊生,难道他便不怕干碍自己前程么?”蒋秉采犹疑道:“这本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真有蝗神保佑马大人不成?”

忽然他大叫一声不好:从这里的地势看,岂不是一条旧河谷么เ?再侧耳倾听,果然远处传来阵阵闷雷似的声音,嗅一嗅空气中,也๣夹杂了浓重的泥土气味。桓震抬头望了一望两ä边,问周士昌道:“周老伯,这里可是一条河谷?”周士昌一怔,答道:“不错,正是。不过这河已经断流几年了。”桓震脑แ中混乱:几曾听过泥石流是生在旱ທ河里的?可是事已至此,宁可信有,不可信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的好。

靠近北城门大约十几丈的地方,有一间土坯小茅屋,那是佃户王牛儿和他新婚妻子的住所。给东家下了十来年的苦力气,终于攒起了几钱银子,加上从东家那里借来的十几斗ç谷子,便从外路客人那ว里换来了一个说美不美,说丑却也๣不丑的妻子,不过半年,便又怀了孩子,若不是身上还背着那利滚利滚起的一百多斗谷,王牛儿真是做都要笑得醒来。不过日຅里再愁,庄户人也绝不会愁得睡不着觉。明天还要下地干活,一日不做,一日不食,他们没有时间拿来愁。

第十回国蠹

桓震究竟还是比较聪明的,待到เ他赶到洗马庄外的时候,已经得出一个结论:傅鼎臣要么เ在洗马庄吴氏那里,要么就进了城寻曾芳。这两种情况,傅鼎臣的目的无非都是查明父亲的死因。连桓震都已经疑ທ心傅之谟在被刘黑虎背出来之前已๐经是个濒死之人了,傅鼎臣不可能ม猜想不到这一层。要解开这个谜,只有着落在一对奸夫yin妇身上。那曾芳现下多半与马士英一起,找他麻烦十分不易,吴氏却是孤家寡人,所谓柿子须捡软的捏,傅鼎臣十有九成倒在过家。

既想通了这一层,桓震便不肯大鸣大放地进庄。他在庄外树林寻个隐蔽的所在拴好了马,倒提了在驿站向一个ฐ驿卒借来的一柄锈刀,悄悄地摸到过家门外去,只见里面并无,一团漆黑,险些要疑心自己้先前估计错了。正要离去,忽然听得里面似有砍斫之ใ声,心中一动,伸手轻轻一推大门,竟然应手而开,原来那门根本未闩。

他强压心跳,握紧了那柄锈刀,一步一步地挨将入去,一面侧耳倾听,只是再没半分动静。他心中ณ不祥之感愈来愈强,壮着胆子推开了正房的门,只见房中一片漆黑,似乎竟是没有人在。他脚下试探迈出一步,只觉落足之处又腻又滑,好像有人将菜油泼在了地上。蹲下身去,鼻中ณ便冲上一股腥气来。桓震心中生疑ທ,自语道:“这里怎么了?”

忽然墙角有人开声道:“百里兄?是你么?”几乎将桓震吓了个半死,却是傅鼎臣的声音。定了定心神๰,问道:“你在此作甚?那吴氏何在?可有火种,快些点了灯来。”过得半晌,方见傅鼎臣面前火苗一亮,是他用自己送的那ว个打火机点燃了油灯。桓震借着油灯的微光,往自己脚下一看,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方才脚๐底踩着的“菜油”,哪里是什么菜油,竟是一大滩粘稠的污血!

污血之中,尚且倒着一个身躯,人头已然不知去向,看那身子上穿的乃是百褶裙ำ,仿佛竟是吴氏。桓震前生后世,几曾见过死人?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喉咙口来,张大了口,只是不出声音,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好容易镇摄心神,念头一转,便想难道是傅鼎臣所杀?这才道:“青竹,这人本是祸ຖ害源头,倒也杀得。”傅鼎臣摇摇头,涩声道:“不,不,不是我杀的。”桓震只道他杀人之后过于激动,不愿承认现实,只是自顾自的道:“须得灭迹才是。左近哪里是埋尸的去处?”傅鼎臣跳了起来,叫道:“当真不是我!”喘了几口大气,又道:“我本意之中,是要来质问于他,拿一份笔供,好歹也๣要替我父亲洗刷了身后之名;岂知来到之时,大门竟然未关,我摸了进来,也是如百里兄方แ才一般踩了一脚鲜ຒ血,还滑跌了一跤。”桓震奇道:“然则这吴氏是何人所杀?”想了一想,道:“是了,定然是刘大哥所为。咱们在此滞留很不安全,快些走罢!”

傅鼎臣点头称是,两人正要离去,忽然听得院子里啪嗒一声,好像一块石子落地的模样。桓震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听说的窃贼入屋之前必先投石问路,连忙噗地吹熄了油灯,扯了傅鼎臣,悄悄掩在里屋门后,握紧了手中刀。果然不久便有一人从外跳了进来,正与桓震方才一般,踅进了屋来,晃亮火折,看到เ屋中情况,似乎也颇为ฦ吃惊,不自觉地喉间响了一声。桓震心想这个ฐ贼也是够倒霉的了,只盼他搜罗些钱财,赶紧ู离去,好让自己二人得机会逃走。

岂知那ว贼竟然蹲下身来,翻动起尸体来,桓震从门缝之中看去,隐然竟是刘ถ黑虎。

他心中大喜,一开门,跳将出来,叫道:“刘大哥!”刘ถ黑虎乍见他二人,便是一怔,旋即压低嗓音哈哈一笑,道:“好!好汉子正当如此。”桓震听他这一句话,便知道这吴氏也不是死在他手上的了。当下将自己二人来此的经过说了一遍,刘黑虎也๣是摸不着头脑,道:“yin妇死了便好,管他甚人所杀。老子正要杀了yin妇,再去杀那奸夫,现下倒省了一番手脚。”桓震苦笑,心想这人倒真是看得开,但这事不明不白的,总是一个极大隐患。

多想无用,眼下还是离开为妙。三人向外走去,一推门,眼前便是一花,只见一片火光明亮,竟是广灵县的一班差役,也不知是何时将过家围住了的,人人手中擎着一个ฐ火把,直照得一片通明,犹如白昼。桓震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中了圈套!刘黑虎还要冲出,被他一把扯了回来,顺手闩上大门。可是这么一扇破门,哪里能顶得住这般虎狼差ๆ役的猛攻,用不了半盏茶工夫,桓震和傅鼎臣两个便已束手就缚,刘ถ黑虎独立抵抗,无奈好汉难架人多,被众差役甩挠钩抓住了大腿,一勾而倒,随即绑了起来,口中仍然大骂不止。

火光之ใ中,只见曾芳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喝道:“桓、傅、刘三贼夜半入户劫财,杀害户主,与我带回牢中好生看守!”桓震大怒,破口骂道:“你这赃官!通奸杀人,尚要诬陷平人,你良心何在!”曾芳故作惊讶之色,道:“怎地你们不知?那ว与吴氏通奸,杀害本夫过四郎的正犯傅之谟,昨夜已经暴毙狱中,想是有甚么陈年宿疾罢。”桓震霍然大悟,原来害死傅之谟的真正凶手,便是这个ฐ曾芳。他佯装善待傅之谟,其实在饮食之中下了毒药,原本傅之ใ谟应该死在牢中ณ的,只是没成想刘黑虎前来劫狱,将一个一丝两气的傅之谟救了出去。曾芳明知傅之谟绝无຀生理,也不派人追赶,料想桓震等人现傅之谟死得蹊跷,定要回来,要么寻他,要么寻吴氏查明真相,是以在过家对门早伏下了眼线,当傅鼎臣进门之时,便已๐飞回报。曾芳一面令再探,一面调动人手,悄悄围了过家。果然如同瓮中捉鳖一般,一举成擒。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中还有一个ฐ武艺高强的刘黑虎,倒多费了一番๘手脚。

桓震想通了这一层,心中暗暗大骂自己愚蠢,竟然巴巴地赶了来自投罗网。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留แ得有用之身方能做事,现下三个人一齐被捉,却又仰仗何人救去?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只得任由差役带去了。刘ถ黑虎犹自大骂不已,却哪里又有人睬他了?

这一回三人可就没有傅之谟的“优厚”待遇了,径直被押入了最里进关押死囚的黑牢。黑牢之中都是各自独立的牢房,桓震与傅鼎臣关在隔临,刘黑虎却被押在较远的一间。

桓震在乱草堆中坐了下来,只觉得腐臭气味中人欲呕,暗叹这监狱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在后世读书的时候曾经去参观过附近的监狱,当时倒不觉得什么,还戏言囚犯的住宿规格比自己这些住宿舍的学生还要高,现下亲眼见到了古代的监狱,这才从心底感叹社会主义无限好。想起日前在常平仓中ณ见到的那团血肉,又不知他们会拿什么样的酷刑来折磨自己,一时浮ด想联翩,不由得愈想愈是心惊。傅鼎臣自从入狱,便在那里呆,刘黑虎则是骂得喉咙都沙哑了,仍不肯住声,从曾芳开始一直上溯到他的祖宗十八代,一个个地问候了一遍。桓震听着他大声叫骂,不觉竟然有些好笑:原来中国的国骂,从古到今都是那ว么几句啊!后来刘黑虎愈骂愈是大声,桓震渐渐焦躁起来,正要劝他省些气力,却听旁边一间牢房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冷冰冰地道:“哪里来的雏儿,竟然吵扰老爷睡觉!”桓震心里一沉,知道这就是后世所谓狱霸了,循声望去,只见一堆乱草之中ณ,伏着一团麻袋状的物体,似乎还在蠕蠕而动。那ว人竟似察觉了他的目光一般,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一张脸上刀痕斑斑á,都未愈合,已经腐烂流出了绿色脓水。桓震只觉一阵恶心,不由得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那人冷笑道:“娃ใ儿,觉得老爷的面目可憎么?”桓震一怔,不知该当如何应答,脑中ณ飞盘算片刻,这才答道:“可憎却谈不上,只是有些儿意外罢了。”那人哈哈大笑,似乎甚是满意,道:“这牢中ณ来来去去许多人,你这娃儿倒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的。”桓震也是哈哈一笑,道:“无缘无故,只是嫌别人长得丑陋便要憎恶人家,岂不是活得太累了些么?”那ว人似乎点了点头,尖声道:“不错,不错。老爷我当年若能看透这一层,也不至于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一困便是二十三年了。”桓震听他说已经在牢中待了二十三年,心中惊讶,问道:“请问前辈今年春秋几何?”那人摇头道:“早忘记啦。”桓震却知他并非忘记,乃是不想说,否则一个人怎会记得在牢中关了二十三年,却不记得自己年龄?既然对方不想说,自己也就不便再问。

静了片刻,那人却先开了口,问道:“你这娃ใ儿,是何事进来的?”桓震身处困顿,得他这一问,大有知己之感,当下将自己如何现曾芳奸情,如何向马士英告状,傅之谟如何被害,自己又如何给抓了起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那人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桓震说完,仍是意犹未尽,追问道:“以后怎样?”桓震哭笑不得,心道我都与你一同关押在此了,还有什么以后怎样?这人倒像极了老顽童周伯通,听别人说故事的时候定要百般追问。当下没好气的道:“以后便在这死牢中待上二十三年,老死在此了!”那人声音一窒,良久,长叹一声,黯然道:“娃儿,你莫看老夫眼下落魄之ใ极,当年却也是纵横捭阖的一方将官啊。”说着讲出自己的一段过往历史来。

原来这人姓惠,名叫道昌,本是延安府青涧人氏,世代军户,到他这一代,便承袭父职,在延安卫下的一个百户所中做了一个小小总旗,十数年之ใ间,累积军功,居然给他做到了副千户之职,几经调防,驻守在大同后卫。万历三十一年,广灵矿工哗变,围困县城,道昌奉命从游击将军救援,被委为前锋,率五百军一日一夜急行赶到城下。道昌见矿工ื声势甚大,将广灵围得密不透风,自忖五百人难与之抗,只得远远扎营,一面防备矿工袭击,一面等待大军。好在矿工只是围城,也并没来与他为难。当时广灵的县令姓张,是个贪婪好利,惜生怕死之徒,眼见县城被困,非但不激励将士守城,反倒变本加厉地在城内征收“守城税”,终于激变了城里民众,一天夜半,悄悄开了城门,放围城矿工入城,将张县令从被窝中拖起来一刀砍了。几日之后大军赶到,矿乱旋即平息。事后论起功过,那ว张县令的一干手下为求脱责,竟然将一个“迟疑不进,纵贼破城”的大罪名扣在了道昌头上。道昌一个ฐ小小的副千户,哪里挡得住他们官官相卫,当即被拟斩监候,下了狱。明朝律法,死刑须得朝廷批准才能执行,于是新任县令便将此案上报。无奈当时的皇帝乃ี是万历,著名的不理朝政,刑部尚书空缺多年,竟然无人递补。后来万历驾崩,继位的熹宗镇日只是拿着刨子锯子做木工,下面的官员也๣怠于理政,倒像忘了这宗案子一般。道昌在狱中苦苦等了二十三年,竟然连一纸“斩”的批文也等不回来。

道昌娶妻白氏,夫妻甚是相得。当日道昌下狱,军中只说他死了。白氏已经身怀六甲,快要临ภ盆,伤痛之下竟尔得了失心疯,终日四乡๥游荡,以后便不知下落了。

十一回穷途

两ä人谈得起劲,竟然浑忘却了身在囹圄之中。那ว惠道昌谈起当年军伍中ณ事,仍是唏嘘感慨不已๐。他自从入狱,直到如今二十三年,满腹心事从没遇到一个可以这般倾诉之人,与桓震一见之下,不知为何竟然格外亲切,只想与他畅谈,或者便是所谓的缘分,也未可知。傅鼎臣和刘黑虎也都凝神倾听,听到道昌被诬,忍不住替他不平,刘黑虎更是破口大骂道:“老子把那些贼厮鸟们!说什么เ蝗虫食人,这帮官老爷们,可比蝗虫还要利害百倍。”傅鼎臣叹道:“自古苛政猛于虎,若不是官逼民反,哪里有人肯拿自己身家性命儿戏?”桓震默然不答。

过了一会,便听得脚步声响,惠道昌道:“那是狱卒散囚粮来了。”只见那ว狱卒手中提了一只麻袋,巡行牢中ณ,每到一间牢房门前,便伸手在麻袋中一掏,抓出一大把黑乎乎的东西,丢了进去。桓震还没瞧出那是什么,那狱卒便已走过自己门前,却停也不停地直接过去了。再看傅鼎臣和刘黑虎那边,情形也是一样。

他心中甚是奇怪,一则不知他散的是什么东西,二则也不知何以独独不给自己三人。想起惠道昌久在狱中,必然知之甚详,正要开口相询,却见惠道昌正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眼光瞧着他,不由得突然间心惊肉跳起来。

他的这种预感,立刻便成了现实。那ว狱卒散完了麻袋中的物事,便踢踢塌塌地走到刘黑虎牢房门前,打开了门上铁索ิ,将他牵了出来。刘黑虎用力挣扎,但他方才被擒之时,两腿都给钩๗的鲜血淋漓,哪里挣扎得动?只得任由他牵着,走了出来。那狱卒拉着黑虎,走到一具木架前面,将他捆在上面,左右望了一望,似乎颇็为满意,点点头,转身便去。片刻,一个牢头模样的人,手中拎了一个酒壶,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瞟了一眼,对那ว狱卒怒道:“谁教你这般锁他?给我上匣!”那狱卒连声答应,当下去取了两块长形木板来,将刘黑虎放倒在地,夹在两版之间,又以铁链从外捆了,刘黑虎不断破口大骂,那狱卒只作不闻,手下不停,片刻便将他捆得如一只木匣一般,动弹不得。

那牢头笑道:“这样才好!”目光朝桓震这边一飞,淡淡的道:“那两个也给我照办罢。”桓震大惊,架不住两个虎狼也似的狱卒一起动手,只得乖乖地被匣了起来,模样甚是怪异。想要转头去看傅鼎臣,却觉颈项被铁ກ链卡住了,丝毫动弹不得,甚是难过。傅鼎臣叫道:“你们如此滥用非刑é,莫非视大明律如草芥了么!”那牢头冷笑道:“大明律?在这牢里,从没听过什么大明律,有的只是我柳家之律!”说着把手一挥,对一个狱卒道:“给这小崽子上盼佳期!”那狱卒答应一声,回身取了一只铁箍,箍上两端拴了麻绳,他将铁箍套在傅鼎臣头上,唤另一个ฐ狱卒来,两人各执麻绳一端,一同用力,铁箍顿时收紧,当下便箍得傅鼎臣双目突出,厉声大叫。

傅鼎臣究竟是文弱书生,哪里经得住这等酷刑é,只消麻绳收得两收,便即晕了过去。那牢头嗤道:“好没用处!”指了桓震一指,笑道:“小子,你想玩哪一种花样?”桓震心中恐惧,答不出话。牢头狞笑道:“怕了么?哈哈!你愈是怕,老子愈是高兴,你怕啊,怕啊!”对狱卒道:“给我上凤凰晒翅!”桓震昏昏沉沉,只觉捆扎在身上的木板骤然松了,继而身子被架了起来,缚在那ว大木架之上,跟着只听一阵轧轧之ใ声,两肩一阵剧痛,随即毫无知觉,但神智却还清醒,只像是两只手臂突然之间不见了一般。刘黑虎骂道:“你这贼娘养的,有种便冲你爷爷来!”那牢头也不生气,笑道:“莫急,莫急,待老子炮制完这两口,自然便去招呼你。”说着弯下腰来,拍拍傅鼎臣脑门,见他仍是昏迷不醒,笑道:“好俊的孩儿!只不知道两脚生得怎样?”对一名狱卒努了努嘴,那狱卒心领神会,脱๳去了傅鼎臣双脚鞋袜,又取了一只火钳,去旁边的炭炉中钳起一只烧得通红的铁鞋子来,在水缸中ณ略浸ฤ一浸,抬起傅鼎臣一足,将铁鞋套了上去,登时皮焦肉烂。傅鼎臣本已昏迷,被这一烫,立刻痛醒,叫也来不及叫一声,旋๙即又昏了过去。

那牢头笑嘻๵嘻地瞧着桓震,道:“如何?老子给你来几桩更风雅的名目,杏花雨,燕儿飞,一封书,弥猴钻火,童子参禅,任你挑拣。”桓震又惊又怒又怕,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心中只道今日຅定然毙命于此了,一时间前世今生的种种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中闪过。

忽听得惠道昌冷冷地道:“疤瘌柳,不为已甚这四个字,你可听说过么?”那牢头似乎对他颇为ฦ忌惮,干笑着道:“姓惠的,大家各图一口饭吃,何必来管我的闲事?”惠道昌哼的一声,道:“各图一口饭吃?哼,老子吃的是牢饭,你吃的可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