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恢复了安静，取而代之的是甜汤香甜的气息。呼延元辰咽了口唾沫，他从傍晚开始就没吃东西，连口水也没喝，现在闻着这味道简直要命，可宁渊拿着那封信的一副沉重模样，又让他不好意思主动将甜汤端起来喝。
有这样一位出人头地的弟子，田不韦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自然没人会选在这个ฐ时候去触状元公恩师的霉头。
“皇上，既然如此，不如将宁举人口中的那名同僚招来对质如何。”旁边立刻๑有人进言道：“如果宁举人所说属实，这支笔他并未带在身上，那么必定是有人陷害无虞。”
宁渊本来不愿意管这闲事，但他对齐牧云这人并无什么坏印象，而且张唯也太过了些，终于是轻道了一句：“停手吧。”
“我也是想来凑个热闹，顺便赚点零花钱。”孟之繁笑得全无架子，“不是我看不起宁兄你，只是我觉得今年的状元公应当不会有什么差ๆ错，定是那谢长卿无疑，可惜大家伙似乎ๆ都是这么认为ฦ的，所以压住在他身上，赔率并不高，当然为了捧场，我也压了一百两在宁兄你的身上，你虽然是高大学士的门徒，可赔率却比谢长卿高多了。”
“娘娘，太医说了，娘娘肩上的上还在愈合，这寒性的东西不能ม吃得太多，用过了这一碗，奴婢再给您奉一碗姜茶来。”服侍她的宫女说完这番话，便端着空碗退下去了，立刻又有另外两名宫女接上，一人执着一把团扇，蹲在榻边替她扇凉。
“每次你想夺我手中ณ的兵器，都会先制住我的手腕，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便在护腕里埋了几根银针。”宁渊声音上扬了些，“现在瞧来倒是十分有效。”
司空旭轻微地勾起嘴角，并没有立刻按照皇帝ຓ说的前往上书房候着，而是略微在殿内扫视了一圈，大殿护卫们正在一具一具将遇难的官员尸抬出去，那些刺๐客一通乱砍，当真是杀了不少人，只怕明日上朝的时候，下边会有许多官员缺席了。
他们两ä的泰然自若和有恃无恐仿佛印证了他们便是这群刺客的头领，这还得了，宫廷护卫们见刺客已经死光了，却绝对不能放走头领，立刻又将他二人团团围了起来，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要拿下。
宁渊在惊讶谢长卿大胆地同时，不禁问道：“谢兄注意些，你可知道那位娘娘是谁？”
“谁知道呢，也许是他另有打算，又或者有恃无恐。”另一人耸了耸肩，“只是如今的夏帝能登基全靠这位永逸王爷辅佐，夏帝根基未闻，这种鸟尽弓藏的事情就算要做，估计也够呛，所以这永逸王爷才不会在意吧。”
“还不都是那个宁仲坤设下的诡计，宁国公府的人未免也欺人太甚了。”提到宁国公府，庞秋水就恨得牙痒痒，从庞松告诉她的那ว些事情来看，庞秋水自然而然就能推断出，此事必然是那宁仲坤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庞松的打算，所以他故意设了个套子给林冲钻，而林冲那ว个没脑子又不争气的，竟然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坑了自己不成，还极有可能坑他们整个家族一把。
“庞大人你自重些！”京兆伊审惯了案子，他这里不比刑é部调查审核的都是重案大案，倒是街坊邻๑里鸡毛蒜皮的纠纷要更多一些，那些人打滚撒泼耍起无赖来可比庞松这类养尊处优的贵族要专业多了，因此对付庞松这番态度，京兆伊简直游刃有余，“你侄儿是受他人检举，而且人赃并获，城门口来往的百姓们全都有目共睹，辩无可辩，这件事即便是闹上金銮殿，庞大人你也不占理，我倒要看看，庞大人你怎样让我的乌纱帽落地！”
而就在此时，黄宣身边一名捕头却道：“大人，小的听闻高大人门下还有几名弟子呢，既然要查，是不是也要到เ这些人家里去查上一查。”
“堂兄，冒昧叨扰，还请见谅。”宁渊自来熟的在两人身旁的空位上坐下，又对另一个正饶有趣味望着他的男ç子惊讶道：“原来三殿下也在，三殿下安好。”
都说饱暖思淫-欲，世上的有钱人门在厌倦了现有的消遣方式后，都会想方设法找些新乐子，这些停靠在码头边的画舫便是典型代表。在华京的名门贵公子眼里，如今那ว些青楼妓馆之流是暴户才去的地方，不光没有格调，来往的女人们也尽是胭脂俗粉，哪里如这些游船画舫上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了会陪人睡觉之外，同那ว些名门闺秀们压根就没有区别。
周石低头站在一边，心里暗道，排场都摆成这样了，竟然还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果然是一家子厚脸皮，想到这里，周石又悄然打量了宁渊一眼，见宁渊依旧是那副“惶恐紧ู张”的模样，不禁又一阵暗笑，少爷实在是太能装ณ了。
那ว学士蓄着山羊胡，两ä条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才指着宁渊道：“便是他了，叫宁渊，听说还是宁国公府的亲戚。”
“可不是，年年春闱的题目都是高大人许大人在上书房里同皇上共同商讨出来的，高大人若是透露个一星半点给自己的弟子，那ว咱们再怎么考不都是白费力气吗。”
“也对。”奴玄想了片刻才说：“将这些事情告诉少爷也没什么เ，只是请少爷别让我娘知道。”
他觉得脸色有些红，心跳又加快了几分，忙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一动不动盯着夜空中的大月亮。
“什么？竟然真的是巧合？”孟之繁惊讶了半晌才回神，从腰后抽出折扇，抖开摇了摇，跟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妙，实在是妙，看来是天意让林冲自食恶果，仲坤兄的脾ຆ气我再清楚不过了，宁小姐也很得国公夫人的宠爱，往后宁家和庞家的这场闹剧，只怕有得看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咧了咧嘴角，眼里也晃过一抹得意的神色，右手手指微动，就要松开弓弦。
趁着韩韬去茅厕的当儿，庞春燕也在同庞秋水说话，庞秋水如今在京城的各路名媛中ณ也算得脸的人了，追求者也众多，可她一个都未接受，就连那些托了媒人主动上昌盛候府提亲的，也被昌盛候亲自挡了，原因无他，因为庞秋水的远大志向，同宁珊珊一般无二。
林冲走在韩韬身边，很享受这种被人恭维的感觉，这样的场合他原本是没资格来的，只因韩韬和庞秋水都收到了帖子，他便央求着庞秋水，硬要跟来，庞家现下就这一个男丁，即便是表亲，也宝贝得不得了，庞秋水便也匀了，只让他规矩些跟在韩韬身边，不要没大没小。
“有周石在家里守着娘和妹妹我放心些，小玄子跟着我有些年头了，也是一路从江州出来的，孟兄觉得面生，不过是他近来脸上长了不少疹子，不爱抛头露面的关系。”随着宁渊的话语，面具少年向孟之繁点了点头，拱手一礼。
华京难得下了一场暴雨，街上少有行人，偶尔一辆马车匆匆驶过，溅起漫天水花，撒到宋濂衣摆上，他却也再顾不得。
可宋濂前脚刚走，房间的窗户便被人轻轻叩响了，宁渊过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见着孟之繁正站在外边。
他谢长卿苦读了这么เ多年，一朝中ณ举，必是要出人头地的，可他在京中一无亲戚二无靠山，于是他很自然将目标放在了二皇子司空曦身上。
他可不觉得宋濂这句话是随口说出来的。
“庞小姐如此之理，也希望那小子能够感恩。”宋濂虽然嘴上这般说，可心里却已经暗自起了打算，竟然有人惹得庞小姐不快，那边真是同他宋濂过不去。
头顶ะ传来一声高亢的长鸣，宁渊寻声望去，一只雪白的隼在船只上方盘旋了两圈，稳当当落在宁渊肩膀上，宁渊笑了笑，从袖袍里拿出一块用布包好的风肉，隼鸟也不客气，衔过去三两下仰吞了，还亲昵地用柔软的羽毛蹭了蹭宁渊的脸颊。
“你……”宁渊垂下脸，摇了摇头，“你又何苦要来救我，就算我被烧死在那里，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司空旭眯起双眼，仔细将宁渊打量了一番，宁渊身上只着睡袍，领ๆ口微微敞开着，摇曳烛火的映衬下可以看见里边白皙的胸ถ口，一头黑没有被冠住，柔软地顺着脸颊垂下来，给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出尘飘逸的气息，再搭配上宁渊那一贯清冷平静的表情，想到他这样的表情很快就会因为自己的蹂-ๅ躏而破碎，转化成欲情交织的脸孔在自己้身下呻-吟，司空旭就按捺不住地兴致高涨，恨不得立刻将宁渊压在床上扒个精光。
床底下的呼延元宸虽然没出声音，心底却在暗笑，想当初他为了让宁渊和自己表现得不那ว么生疏，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他对自己的称呼由“皇子殿下”变成了“呼延”，这四皇子殿下显然是不了解宁渊的个性，活该碰一个大钉ล子。
这一睡就是小半个ฐ时辰过去了，终于有一名侍卫察觉不对头，快步上去，将那ว个睡着的人扒拉起来看，竟然是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头，只不过背后披着的是宁渊的那ว件大氅而已。
到了这一刻，宁湛才看清了那ว妇人的面容，那妇人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袍子，颧骨高高的，浑身上下唯一的饰只有两耳上的珍珠耳环，却是二夫人赵氏。
赵氏却摇了摇头，“老夫人，我并不是为了让您严å惩大夫人才说这番话的，大夫人有错不假，媳妇恨她也不假，可说到底，她也是咱们老爷的正妻，嫡子湛儿的生母，若是冒然将她处置了，湛儿的颜面要往何处放？湛儿一直是老爷的嫡子，如果因为生母的过失，而忽然间失了身份，别ี人会如何看他？一个大家子里，嫡妻和嫡子接连没了，外人又会如何议论我宁府？”
宁渊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欲擒故纵的道理，一个人若是被压抑得越久，等有机会爆的时候，就会闹腾得越厉害，何况现下大夫人还什么事都没有呢，若是大哥的心思被大夫人知道了，那ว可如何是好。”
严氏如遭雷击一般，立刻朝自己腰上看过去，火势刚起的时候，她因为心急，忙不迭地随便抓了一根带子，以为是裙子的腰带就给系上了，可现在看来，那ว根麻木带同她一身绸缎裙是多么เ的格格不入。
“你，你是如意！？”宁蕊儿怎么可能不认得她，就是这个叫如意的丫头，想方设法接近韩韬，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硬是要将如意纳为小妾，逼得宁蕊儿不得不派人勒死了她。
开门的人是闫非，他好像料定了宁渊会过来一般，恭敬地让开路。刚跨进门，宁渊就闻到一股浓厚的焦香味，前院的空地上正生了一团火，搭了个简易的烤架，一只已经被烤成了金黄色羊羔在上边转着圈，兹兹生伴随着香气便是从那里飘出来的。两ä侧的石凳上都坐了人，景逸高高挽起袖子，嘴角湿润地一动不动盯着仰头，呼延元宸一手把着烤架，另一执了一柄匕，时不时在羊肉上划ฐ上一刀，放掉多余的油脂，也让肉质更入味。
韩韬走在武将的队伍中，短短三五步的距离，他已经察觉到周围有好几道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他虽然面目上故作镇定，可心里早ຉ已羞愧难当。
“自然是宁兄请我来陪他说话叙旧的，因为不想惊动太多的人，便没有通知韩统领和统领夫人，怎的刚来就看了这样一场戏。”景逸眉头微皱，将宁渊嘱咐他摆出的表情做了个唯妙唯俏，直视宁蕊儿道：“统领ๆ夫人，你方才说了什么，我在外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宁兄顾着我的面子没有坦诚出来，可我却不想让他受委屈，实不相瞒，这装衣裳的锦盒，是我替宁兄去三翠堂取来的，又一直放在我的马车里，直到入府的前一刻才交予宁兄，那样短的时间里宁兄根本没机会动手脚，按照统领夫人的说法，难道将这朝服弄成这般模样的，是我景逸不成！”
宁渊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景兄。”
反正只是花银两ä囤积一些粮食而已๐，就算宁渊是在作弄他，也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当大雨下到第十天的时候，宁渊忽然找上了宁仲坤。
“你现在去见大皇子殿下，让殿下着手开始疏ຕ散城西的居民吧。”宁渊说出的话让宁仲坤吓了一跳，还不待他问清缘由，宁渊接下来又抛出了重磅炸弹，“靠着华京的江华运河很快就要溃堤了，起洪水来的话，城西地势偏低，必定第一个ฐ遭殃。”
城里要洪水？这还了得！宁仲坤被吓得不轻，也顾不得问宁渊详细情况，立刻就心急火燎地去了大皇子府，可惜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而且脸色无比难看。
“都是你干的好事！”面对还在等着他的宁渊，宁仲坤劈头盖脸便是一阵呵斥，“不过是下场雨罢了，你却让我去向大殿下出这种馊主意，害我被大殿下数落了一通，江华运河那样坚固的堤坝，怎么可能下点雨就溃堤！”
宁仲坤也觉得宁渊莫名其妙，江华运河建成上百年了，一直固若金汤，从未有过汛事生，如果大皇子真的听了自己的规劝，劳师动众地让城西的居民转移，最后又一点事都没有的话，光是老百姓的口水，就能ม将大殿下淹死！
要知道城西可是整个京城最大的平民聚集地，住的人恐怕比城东城南城北加起来还要多，如果弄得民怨沸腾，最后会闹出大事！
可面对宁仲坤的斥责，宁渊显得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不出所料，对宁仲坤道：“大殿下不愿意便罢了，可你也不用对我生气，想想如果大殿下有一天会后悔与没有听从你的劝告，你觉得往后大殿下会如何对你呢？”
宁仲坤愣了愣，忽然间脊背有些毛，“你就那么肯定江华运河会溃堤？”
宁渊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不出五天，你会感激我的。”
事实上，江华运河这条“固若金汤”的人造大河，在如瀑的暴雨下，却连五天就没有□□住。
在宁渊来见过宁仲坤的第三天，终于在一个ฐ万籁俱静只余雨声的夜晚，如万马奔腾一般爆了，并且来势汹汹，还不到เ一个时辰，恢宏的华京城至少有上半城区遭了秧，至于城西，更是整个泡在了水里。
报告险情的人几乎是在城西刚被淹时就屁滚尿流地跑进了京兆尹的府邸，京兆尹原本正就着雨声抱着小妾在床上风流快活，听到这个消息也吓得立刻๑萎了，知道眼下这事态已经不是自己้这个官位能有所决定的，皇上又在凉山避暑，于是衣裳๙都来不及换就冒雨往大皇子府里赶。
由不得他不着急，城西住着那么多平民，他们的房子被淹了，势必要往地势高的城东逃，而城东尽是达官贵人们的府邸，一旦控制不好，难民生暴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甚至京兆尹还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已经另外派人去知会了禁卫军统领韩涛，让他立刻领着禁卫军待命，务必要将城西涌来的难民挡在城东外头，不然的话，以京城这帮地头蛇权贵的个性，如果遭受什么损失，第一个遭殃的可是自己这个ฐ京兆尹！
事实也与京兆尹所料想的一点不差，突如其来的洪水让城西的百姓们慌了神，几乎ๆ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拿，就出了跑出了屋子一股脑แ往地势高的城东涌来，可惜的是，到了城东和城西交界ศ的地方，却被成排装备精良的禁卫军挡在了那里，再不得寸进。
他们都是一些拖儿带女的平民，哪里敢和这些凶神恶煞的军队硬碰，便只能冒雨这般呆着，可随着被洪水浸泡的地方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也越来越多，很快在禁卫军组成的人墙前就挤满了想去城东避难的百姓。老百姓们人多了，胆子也就大了，其中也不乏有血气方刚的汉子，看这群禁卫军寸步不让，洪水又越逼越近，一些老人和孩子受不了淋雨也出现了不适的症状，便拎起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开始同军队对峙起来，可惜敢于和军队叫板的人并不多，在几个带头想硬闯封锁线的汉子全都被拿住之后，骚动的人群又安静了下去，只是一面是被洪水浸泡的街道，一面又是凶神恶煞的官兵，想到自己的家也被洪水淹了，一些妇女和孩童按捺不住般哭泣起来。
等到京兆尹带着司空钺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而在军队封锁线的前方，又多了一群齐刷刷穿着护卫服的人，那ว群人与城西来的难民们挤在一起，也在同军队对峙，而在那群护卫的最前方，一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年轻公子，正指着禁卫统领韩涛๙的鼻尖，将他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