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宵夜了，一说我就有气。”白梅嘴角忽然一撅，将臂弯挎着的食盒重重放在桌上，白檀走过去打开，眉头也很快皱了起来，踟蹰片刻，才从里边端出一碟冷冰冰的花卷和一盅半温的鸡汤。
“韬儿，这是你三弟宁渊，渊儿还不快给你姐夫行礼？”严氏满脸热络地做介绍，摆足了一副亲切脸孔。
“可惜若是要让别人瞧着你如此糟蹋茶叶，还不知要背地里讲什么闲话。”大周引以为傲的便是丝绸，瓷器和茶叶，不过在那ว些文人雅士眼睛里，茶叶就该用水冲泡，才能ม体现出所谓的“茶道”，像如此和奶煮在一起，说得不好听些完全是暴殄天物。
这味道飘得极广，原本在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自然也闻到了，几个村妇打扮的妇女捂着鼻子互相道：“哎呀，这血气的味道如此之腥，闻着却熟ງ悉得很，这位夫人该不会是月信来了吧。”
“神鸟？”沈氏听闻后，立刻转头去问伺候他们上香的小沙弥，“贵寺内当真有能辨血气的鸟儿？”
严å氏这话字面上说得含蓄，内里的意思却是十分露骨了，舒氏怎么可能ม听不出来，她眼波微动，将头埋得更低了，“是，奴婢自然更加感激老爷和夫人的眷顾。”
舒氏是奴玄的生母，被宁渊一同带回宅子后，就在这院子里领ๆ了妈妈的差事，两母子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都对宁渊十分感激，平日里也都以奴婢奴才自称，可唐氏却明白，宁渊虽然没有明着跟他说，但曾暗示过这母子二人身份非同一般，平日里对他们也十分客气。
唐氏现下的模样与以往是大不一样了，自打宁如海重新า开始留แ意她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穿过从前那般素净的衣裳，而且日日妆容齐整，花枝招展，也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当然因为ฦ她的出身，上到沈氏下到下人，也嚼不出什么多的舌根子，多半是卖弄风骚，狐媚妖艳的那些陈词滥调，且也不敢放到เ明面上来说，因为ฦ现下宁如海对唐氏，虽然说不上是盛宠，可也全然没有以往不闻不问的冷漠样子，甚至他留宿湘莲院的时日，还比在严å氏处要多一些。
“可惜了四殿下，你的确是很俊俏没错，我也的确有断袖的癖好没错，但我所好的，却不是你这一类的。”宁渊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道：“我喜欢的，应当是那ว类狂野一些的，粗豪一些的，孔武有力一些的，而不是殿下这类白嫩的，说白了，若是殿下和你那些人高马大的护卫们站在一起，恐怕我还注意不到殿下你呢。”
“我早就知道宁公子身边或许有那么一位不显山露水的武林高人，玉女心经这功法虽然稀奇，蒙一蒙寻常人尚且可以，却是骗不过行家的，而你既然来了，不也是变相印证了我的看法吗。”司空旭说完，看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杵在边上的少年一眼，“我与宁公子有要事相商，你先回避片刻๑。”
没错，这地方แ就是江州城出了名的花街柳巷，供达官贵人们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的地方，每晚当其他地方万籁寂静时，这里的夜生活才刚刚ธ开始。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到这时，才想起来看看自己到底花十两银子买了个什么东西，可目光刚顿ู在那ว本书的封面上，他眸子便立刻大了一圈，迅将那本书揣进了怀里，还警惕地朝四周瞧了瞧，脸色微微红。
宁渊说得认真，完全不似玩笑，可这听着实在骇人了一些，宁沫过了半晌才回过神，“就是说，大夫人如果练了这个功，其实是在自寻死路？”
“他没有这个胆子，就算他有这个ฐ胆子，咱们瑞宁院又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下他兴风作浪ฐ。”严氏将账簿合上，摆到一边，“香河镇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可我知道一准是这小子做的，不然他为什么哪里不去，偏偏去香河镇，等他一去到哪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害得损失了一大把银子不说，还在老爷面前掩面丧尽，险些失宠，这笔账要是不讨回来，也太便宜他了。”
“不过是些药材钱，难道我宁府还给不起？”宁如海道：“莫非你想告诉我，你私通河盗，中饱私囊，为ฦ的是弄银钱来给湛儿买药？”
宁渊没说话，而是感觉心里面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个大结终于解开了。
宁渊露出微笑，似乎终于等到了少年主ว动开口，“怎么这么说。”
那琴声极为清脆ะ，分明是从远处传来的，可又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听得人犹如春风拂面，庄氏不知道这宁府里到底有什么เ人有这样高的琴艺，那边宁如海也突然停了步子，他沉稳的表情露出一丝奇怪，转身面向琴声传来的方向，似乎在沉思什么เ。
但若不是通过这个ฐ方แ式，严氏平日里奢靡的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她还会变出银子来吗？
就在这时，原本那些被周石打趴下了的壮汉似乎是休息够了，又拎着棍子冲到เ了正厅门口，可瞧着李栓那副狗腿的模样，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檀应了一声，同白梅将车内的东西整理好，熄掉了车内的油灯，然后抖了抖刚替宁渊缝好的外袍，想替他盖上，可还未起身，却见到呼延元宸对她做了个ฐ噤声的手势，从她手里拿过那件外袍，然后轻轻盖在了宁渊身上。
那人蒙着脸，眼神却现出惊恐，显然不知道宁渊会这般向他冲过来，当即条件反射一般就要勒马停下，可他动作已然慢了，只感觉宁渊如月光般洁白的袍子拂过自己的脸颊๐和脖颈，他眼睛永远定格在了大睁地状态，就这么僵着身子滚下了马，像摊烂泥一般躺在地上，喉咙上一个巨เ大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除了我们那位贤德兼备，福慧双修的嫡母，还能有别ี人？”宁渊吃完一整块绿豆糕，又喝了口茶水漱漱口，才道：“原本我还在怀疑，为何那样平坦的山路，马车还会坠下山崖，可那封所谓的遗书出来后，我便全然明白了，大夫人在打算着的，可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只怕这几日，她也没少在父亲和祖母面前替我煽๓风点火吧。”
以严氏的年纪，穿得这般娇็嫩，未免让人看着滑稽，可她并非因为自己喜欢而作这样的装扮，而是为了让自己้这一身鲜艳，压压这院子里的病气，顺便还能带来一丝喜气，有那么เ一丝冲喜的味道在里头。
“其实，或许还有另一个ฐ原因。”宁沫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更凝重了，摇摇头道：“不，一定不会是那ว样，一定是我多心了。”
“少爷，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飞鼠急了，“不是找小的借钱，而是，而是……”
“本以为ฦ他有几分聪明，结果竟然如此之蠢，大好的机会都能弄成这样。”严å氏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今天的事也实在蹊跷，舟莫名其妙换到曹家去，祸水东引便罢了，那四爪蛟变五爪龙的事，我却总觉得和宁渊脱不了干系。”
“哦？”司空钺语气一扬，又看向宁渊，“宁公子？你让本殿惊奇的地方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沈氏自坐下后心里就一直在想个ฐ不停，她从方แ才司空旭的话语里听出了司空旭这么做似乎只是为ฦ了同宁渊拉关系，原本沈氏还在担心宁府与司空旭结了怨，若是司空旭今后得势，对宁府肯定会造成一番麻烦，但如果家里有人能和司空旭傍上关系，化解掉这一茬不愉快的话，等于是治了沈氏的一块心病，因此她不自觉侧过头看了宁渊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看重。
“那是他自己要求的，我又没逼他。”宁渊闭眼回了一句，想起王虎这一茬，宁渊就觉得好笑。那日他们去军营里挑划手，王虎看上了呼延元宸的功夫，硬拉着要同他比试，输了一场还不够，又硬要比第二场，怕呼延元宸不和他比，还顺便押了个彩头，双方答应无论谁输了，就要答应对方所提的一个条件。
上代景国公可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治军严明，如今这位景国公承了父亲的衣钵，哪怕不再是元帅，也是跺一跺脚，全**โ队都要震上三震的人物，若这事惊动了他，自己决计没有好果子吃，正如宁渊所说的，私自带兵出营，还有辱骂恐吓学监的监生，该死的，这小子怎么会是个秀才，还对大周军律如此熟悉，要知道大周军律连他这个当兵的自己都背不全啊！
以呼延元宸的身份，江州ะ认识他的人不多，他的武功宁渊又是亲自感受过的，同自己比起来高深不止一点半点，而且他性子爽直，对自己的态度也一直不错，这样一个免费的金牌打手，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宁渊目光在那艘龙舟上慌了一圈，又看了看一旁其他府里定做的龙舟，问道：“我瞧每一艘舟的雕刻๑都不一样，这里边可是有什么规矩么。”
宁湘这才注意到，站在宁渊身边的人，正是贴身伺候沈氏的罗妈妈。
“少年，你也快起来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初你娘既然能遇到贫僧，自然是你命不该绝，倒也不必感谢贫僧。”灵虚尊者捋了捋长须，“何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贫僧方才也说过了，少年你命格奇佳，隐含文曲星之象，预示你命里将有富贵命与大福祉，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命格啊。”
“阴司神亲口所说，岂能有假？”宁渊一指不远处正膛目结舌的神婆，“宁萍儿，你当真愧对身为宁家的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给家门添福祉，弄得家门脸面丧尽，如今死了竟然还不甘心，妄图以怨气污了家族福祉，对父亲与祖母不利，如此不知检点，不思悔改，不守孝道的恶毒女子，我宁家，岂能ม容你！你的牌位，又岂能继续摆在家族祠堂的案桌上，受我宁家香火！”
宁沫却摇了摇手指，“你只说那ว篇《物竞天择论》中有‘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我却记得另一句‘□’，现在想来，哥哥我同你拉好关系当真是个明智的决定，往后你若成了一株大树，也可让我过得潇洒一些。”
司空旭胸膛剧ຕ烈起伏了两下，这宁渊简直欺人太甚！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是在骂他这个四皇子是蝇虫吗，实在是放肆，太放肆了！
很快，便有两ä个ฐ家丁拎着着狼狈不堪的宁萍儿上来了，宁萍儿身上只穿了一件灰扑扑的素裙子，披头散，脸色苍白，看情形完全还没有从小产的创伤当中恢复过来，柳氏与宁湘也跟在她后面，宁湘被三十棍家法打得皮开肉绽，此刻明显是在硬撑着走路，脑แ门心上全是暴突的青筋，柳氏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身上穿的还是送亲那日的衣裳๙，她嫁给宁如海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被关祠堂，加上精神上的打击，整天浑浑噩噩的，又怎么会再像从前那样注重仪表。
宁萍儿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表情茫然。而温肃候见司空钺也摆明了态度，想来今次可以顺利将自己的孙子带回去，不禁喜上眉梢，朝身后的家丁道：“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少奶奶带回去！”
郑大夫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直到เ现在，他才弄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直觉罢了。”呼延元宸道：“我的直觉很敏锐，我会想与宁兄你结交，便是觉得你是个值得结交之人，至于你的那位妹妹，我第一眼瞧上去便有些俗恶，再天生丽质不过也是一副红粉骷髅罢了。”
一连好些天，宁府过得比沈氏寿辰时还要热闹，处处张灯结彩，仿佛真的当这是一件很喜庆的事情一样，因为懿旨上写得很明白，婚事宜早不宜迟，最好是月内就办了，不过最近太后身体抱恙，所以即便是皇子婚事，可皇帝皇后是来不了了，只是让宣旨的老公公带了千儿八百两的黄金来当贺礼。
而当宁渊推门进来时，看到เ的便是这一幅相对无言的尴尬景象。
“宁大人……此事，是本殿的不是。”司空旭几乎ๆ咬碎了牙齿。
“够了！”韩韬一声低喝止住了这场闹剧，他语气森然地道：“奴才爱嚼舌根，还欺上瞒下用这种宵夜怠慢贵客，夫人何必自己动手浪费力气，便拔了舌头，挑断手筋，乱棍打出府就是。”
春香被宁蕊儿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听见韩韬这个ฐ决定，她便彻底傻了，刚要求饶，已๐经有两个下人走了进来将她拖了出去，隔了老远，还能听见春香惨叫的声音传回来，宁蕊儿胸口剧ຕ烈起伏了片刻，终究是颓败地坐□，还不忘皮笑肉不笑地对宁渊道：“是我看管下人不周，真是委屈三弟了。”
“闹成这样，丢脸不说，还扰了将军和老夫人的清净，韩韬在此向你们赔个不是了。”事已至此，韩韬站起来，冲宁如海抱了抱拳，转身瞪了宁蕊儿一眼道：“你跟我来！”
宁蕊儿僵硬着脸，也同宁如海他们福了一礼，亦步亦趋地跟在韩韬身后去了。
二人回了东厢自己้的卧房，宁蕊儿刚想上前宽慰韩韬几句，可韩韬却已经转过了身，蒲扇大的巴掌想也没想就抽在了宁蕊儿脸上。
韩韬力气极大，宁蕊儿身形却纤弱，遭这一巴掌抽了个正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出来，身子就横飞出去，撞上一边的花瓶架，架上一个ฐ名贵的珐琅花瓶应声而落，哐当化作了一地碎片。
“蠢妇！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见着宁蕊儿与严氏方才在厅堂里的一唱一和，韩韬就料定了这绝对是宁蕊儿瞒着他整出来的幺蛾子，“你要作弄那个宁渊我没意见，可你居然用我的朝服去作弄他，现在鸡飞蛋打不说，你要如何收场？难不成要我明日当真穿着陈年的朝服，去让那些御史们看笑话！”
韩韬当真是气急了，他没有家世门楣，全靠着自己才拼到今日的位置，本就觉得比华京中那些家境殷实的官员低矮一截，也知道其他官员会在暗地里笑话他这个近卫军统领是乡蛮子，土包子，他早已经忍无可忍了，如果明日他连一件像样的朝服都没有，那些素来看不起他的官员们，能ม当着他的面讲出怎样难听的话，他都相像得出来！
“相公，我不是有心的啊。”宁蕊儿很少看韩韬有如此怒的时候，一时忘了脸颊的疼痛，抱住韩韬的小腿道：“我哪里知道那小子会认识景世子，今日摆明了是他们两串通在一起在给我难堪，如若不然，相公你的朝服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见宁蕊儿竟然还不知悔改，一心一意要怪到เ别人身上，韩韬怒气更胜，掐住宁蕊儿的脖ๆ子就将她拎了起来，原本就黝黑的脸色因为愤怒，更显得阴气沉沉，“如果你不是自作聪明要在我的朝服上做手脚，那哪里会有这些事情！你自己蠢就罢了，别拉着我跟你一起蠢！”韩韬气不打一出来，又扇了宁蕊儿两个巴掌，直扇得她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