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还没有孩子。蕙罗朝赵佶的方向望了望，现他此刻竟也在默默地看韩锦儿。
王湲被逐往玉津园后典饰一职便空置了，郑滢日渐显怀，也颇感疲惫，有部分管理司饰内人的工作也交给蕙罗做。蕙罗待人和蔼，但又赏罚分明，内人们倒也服她管，如今梅玉儿回来，收回了原来掌饰的工作，急于重塑威信，对下属颇็严苛，因此内人们多有怨言。周尚服有所耳闻，遂找郑滢商议，看如何处理两ä人职位问题。
还政后太后精神不佳，七夕这晚称想上月台拜佛，为先帝祈福。赵佶、王皇后及元祐、元符两位先朝皇后闻讯后都随同前往，陪太后在月台上拜佛诵经。
过了几天，一个传言遍传宫廷，说邹浩去年向先帝进言的章疏中提及，时为贤妃的元符皇后之子越王原是贤妃侍婢卓氏所生，贤妃杀了卓氏夺了越王育为己子，乃至与先帝合谋，以此为功，名正言顺ิ地立其为后。且说邹浩在章疏中痛斥元符及先帝ຓ：“杀卓氏而夺之子，欺人可也，讵可欺天乎？卓氏何辜哉？得不愈于桀纣者也？废孟氏而立刘氏，快陛下之ใ志也。刘氏何德哉？得不甚于幽王也？”
赵佶甚得意，扬手命再开球。球开出后传递几次，被孝骞抢到，迅传给了离掷球线最近的赵似手中。赵似举球欲全力掷，忽闻身边十一哥赵俣咳嗽一声，赵似转视赵俣，见他目示赵佶，朝赵似使了个眼色。
蕙罗迟疑不答。
“看了，”刘清菁微笑道，“妾很喜欢，就裁来换枕屏上的画了。”
“大年送来一幅新作，你且看看。”赵佶手指案上一幅山水让蕙罗看。
刘韵奴半信半疑地问：“这样行么เ？”
白谔虽遭贬逐，但请太后提前还政的话题已开始在士大夫中流传，亦有越来越多的人赞同，千百双探视答案的眼都炯炯地盯着帘中的太后，令太后如坐针毡。
“先帝ຓ在世时她已经是这样了。”太后旋๙即又想起往事，忿忿道，“她仗着先帝宠她，为了立她为后，连老身的手诏都敢伪造，所以不把老身放在眼里。”
蕙罗不由骇异，匆匆入殿中，问安如茵：“她犯了什么错？”
太后沉吟不语。赵佶随即道：“朕意与曾枢相略๓同。昨日放火者决杖、配嫁车营务罢，圣瑞宫暂不追究。”
王湲不管不顾，愤然离去。
“她？”太后嗤笑：“就让她委屈着罢。我会让人盯着她，今日之事不能再有。等你生个皇子，方แ可让她再侍寝。就她那轻狂样儿，估计也养不出什么เ稳重的皇子来，也亏她是我阁中旧人，才给她这一恩典，若换作外人，早逐出宫去了。”
刘ถ清菁微微欠身道谢，略饮少许赵佶所点之ใ茶，又微笑道：“官家贵为ฦ当今天子，却亲自分茶予妾，妾领此殊荣，于心不安。若官家不觉妾唐突，妾愿点茶一盏，还奉官家。”
“唔，”赵似含糊承认，低声道，“谁知道什么เ时候能ม遇见你……”
蕙罗抬起头，清晰作答：“漱口。”
“先前元符皇后去探望中宫，恰巧官家也在，官家便问元符宫一切能惬她意否。娘娘便说：‘什么เ都好，只是用的香炉是年前的，有两个鎏金淡了。’官家说：‘这有何难，福宁殿香炉甚多，我让人挑一些出来，给嫂嫂送去便是。’娘娘说：‘多的我不要，只要该换的那两个。’官家就请她派人去挑，她让我去，我问她是要什么样式的香炉，她偏又不说，让我自己看着办。我到了福宁殿，见官家列出的各式香炉摆了满满一屋子，总有近百个罢，我便挑了两个金水最好的博山炉和莲花鹊尾炉，谁知带回去后娘娘一看，脸马上沉了下来，直骂我蠢，说挑错了，要我即刻回尚服局，别服侍她了。”孙小鸾一壁抽泣一壁忿忿道，“她又不说要挑什么样的，这能ม怨我么？”
少顷，一位貌似四十余岁的夫人缓步进来，虽人至中年，她依然身姿纤纤，腰若约素า，容止端丽ษ，眉色淡远如秋水，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蕙罗便用自己和赵似的钱尽数买了几盒百和香。
今日恰巧是交易日，虽已๐入夜，相国寺门内外仍然人潮涌动，熙熙ກ攘攘。第一重大三门卖飞禽猫犬，珍禽奇兽，无所不有。第三门内庭中则设彩幕露天义铺，卖蒲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脯腊等商品。近佛殿处有售蜜煎和名家笔墨，左右两廊站着不少尼姑，卖的多为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等手工装饰品。
蕙罗扑到窗前朝外大声呼救，那内臣却随即扬声道：“娘子稍安勿躁。虽然你偷了汉子，但大王一向宽厚仁慈，让我接你回去只是要训斥ม一番，并不会伤你。”
郑滢与蕙罗对视一眼，面上安静宁和，无甚表情。
周尚服将司饰司内人分为两组，请郑滢、王湲分管，与她们说明，香药库香药均分，她们分别带内人前往筛选，三天之内要从数千箱香药中选三百箱入内藏库，每组须完成一百五十箱的量。
杨日言复命后退出。蕙罗看看赵佶身着的浅黄褙子，然后垂目举手加额，跪下，手背触地，倾身伏拜，向赵佶行庄重的手拜礼。
“你们司饰内人都极爱洁净，那我就偏要恶心你。”
杨日言却不应，默默退向一侧，为后面的大臣让路。
赵似道：“敢把我们囚禁于此的人必非等闲之辈，且等等看，他们会否找我做交易。”
蕙罗想想，颇觉有理，颔道：“是呢，比如我闻到檀香，会想起太后娘娘；闻到龙脑แ，会想起十二大王。”
赵煦难抑怒意，青筋毕现：“你是指我用人有错，还意气用事，一意孤行？”
玉津园是皇家园林，游幸之ใ所。蕙罗心道，他这几天不去向皇兄问安，原来是跑出去赏花田猎去了。同胞兄长病危，他竟还有游兴，不知是不懂事还是生性凉薄。
讲至心酸处，她悲声愈甚，掩泪的丝巾亦湿了大半。赵煦本来在蕙罗搀扶下坐起想更衣，听着亦神色黯然，默默地又躺下，朝内侧卧，不看太妃。
这日午后，太后应诸臣所请前往赵煦以往病中ณ听政的内东门小殿垂帘议事。一个ฐ时辰后回来，都知梁从政立即趋上前去迎接，试探道：“官家违和，群臣无，怕是有许多政事要劳烦娘娘处分了。”
赵煦ะ这时抬目看了看她，缓缓道：“你的事，只做了一半。”
“真奇怪呀，”他忽然浅笑着叹息，“你这么เ小，明明是个小妹妹，可是现在给我的感觉，又很像我的姐姐……”
皇后刘清菁微笑着受过两位夫人之礼ึ，再笑对朱太妃道：“这年一过，十二哥又长一岁，不知定下哪家小娘子为ฦ夫人了么？早些迎娶ດ入门，明年这时候，家宴便更热闹了。”
半阕唱罢，他住口不再唱，只是继续着舞蹈动作，在等赵似相和。而直待下半阕乐声奏了数节，赵似都未开口，许多殿中ณ人不由窃窃私语，都在猜他是否忘了该唱的词。
蕙罗答应，扶着赵煦往东厢走去。
是冯香积。此刻她面带微笑，注视蕙罗的目光很友善，有安抚的意味。蕙罗松了口气，适才怦怦跳动的心也逐渐寻回了起初的节奏，但想起之前与赵佶那ว般情形，也不知香积看见多少，脸顿时又红如彤云。
蕙罗移步后退避开他的亲近，正色道：“我关心十二大王，与私情无关，只是因为我敬佩他。他贵为亲王，却还能ม视一名普通侍从为朋友，为了保他周全，宁愿不顾自身安危，隐瞒伤情。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怎不令人敬佩？”
此后太后没有过多谈论画像，只让人送观音像入隆祐宫中供奉，然后又与赵佶及王夫人相对饮茶叙谈，三人不时言笑晏晏，是一派孝子贤妇侍奉萱亲的和乐่景象。
太后淡淡道：“瑶华宫当年是太皇太后从上百世家女中选出来的，在宫中又经悉心j□j，自然知书识礼，进退合宜，娴ຒ雅淑慎，足可母仪天下，绝非他人可比。怎奈官家重颜色，闹出这么一桩事来……当年太皇太后说过，娶妻娶ດ德，须是好出身，太过娇媚却不识礼义的人收在房中即可，硬把她扶作正室，任谁看了也不像。”
但说是不耐烦，他却又有耐性再次提笔认真回复。蕙罗念及他的伤势，不免有所触动——他虽为人孤傲，但与人交往，倒也不失君子之风。
这日午间，赵煦在寝阁内午睡，又还没到去圣瑞宫的时辰，蕙罗便信步走至蜂场，想先查看一下蜂场情况。
那人徐徐开了口：“我没病。”
俨然是赵似的声音。蕙罗迅膝行几步至帘前，透过帘幕果然看见了赵似的眉目，顿ู时又喜又忧：“你怎么เ会到这里来”
赵似道：“元符皇后不是说你病了么？”
蕙罗尚未有所反应，刘清菁的笑声却从门外响起：“不这样说，他会来么เ？”
旋即门“嘎ะ”一声响，被她自外面拉拢了。
“你们慢慢谈谈心，别怕，天亮之前不会有人来。”说完这话，她落在格子门上的影子也逐渐飘远，只留下室内两ä人独处。
蕙罗渐渐明白了，刘清菁知道自己入福宁殿后再难见到เ赵似，因此骗赵似说蕙罗患病，请他换内臣衣冠趁着夜色混入元符宫。赵似忧虑之ใ下同意了，遂冒此大险深夜前来。
感动之ใ余蕙罗亦逐步寻回理智，虽然很想卷帘与他倾述衷肠，却深知这一步很可能令他万劫不复，赵佶若现，又是一场灾难，因此一时间只是沉默。
殿内有一阵微妙的尴尬，罗幕前后情思涌动，却谁也没褰帘越界。
“大王请回罢，此地不宜久留。”蕙罗终于打破沉默，道，“奴家蒲柳贱质，原不配大王牵挂至此。”
“我有难时你曾去找我，所以我如今在这里。”赵似略停顿，又道，“不要再说你贱了，都是一样的人，分什么贵贱。”
蕙罗听得眼圈微红，却也只能ม硬起心肠，说言不由衷的话，只盼能ม劝退他：“圣瑞宫走水那次，我去找你，也是一时冲动……因为先帝大行，你遭遇不幸，我很同情你，不希望你再有何不测，并不代表什么，大王无须放在心上……包括后来做水上浮，也只是觉得你为先帝ຓ做的船再也看不到了，有些可惜，所以做个相似的看看，为七夕游戏助兴，没别的意思……”
赵似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蕙罗一咬牙：“我不喜欢大王，大王不值得为我以身犯险。”
赵似一语终结她所有辩解：“那么，我亲你时，你含我舌头做什么เ？”
这简直比赤身**โ暴露于日光下更令人觉得无处藏身，蕙罗恨不得立刻就死了，以摆脱此间难以启齿应对的困境。
她羞恼之ใ下转身就往里躲，他偏偏于此时掀帘，俯身捉住了她一只足踝。她扑倒在席面上，拼命踢打挣扎，他却稳稳捏住，并不松手。
他循着她足踝一路往上，从后面搂住她，抑制住她的挣扎，低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的心思。虽然我不介意再上一次邸报，但想必你也不会愿意为一时之欢赔掉你我性命……我九月三日就要出宫外居了，就此与你道个别罢。你是个好姑娘，无论有没有我，都会有精彩的人生，一事无成的我，也配不上你。我会认真想想以后该做什么เ，怎么做。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会有很好的答案。”
他俯在她后颈温香处印上一个吻，然后果断放开她，起身开门，阔步离去。
须ี臾，刘ถ清菁回来，看看衣饰整齐，但神情郁郁的蕙罗，讶然问：“他就这样走了？”
蕙罗低不语。
刘清菁不忿道：“他喜欢的该不会是男人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