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让杨日言接过模型看了看，示意赵似在床前近处坐，微微叹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成天鼓捣这些玩意。”
赵佶双手呈上香囊，道：“这块龙涎香是臣自番商处购得。此香忌讳潮湿，臣便盛于金丝香囊中，不时佩带，以使香味常获人气，不致败坏。臣听太医说，龙涎香有行气活血、散结止痛、理气化痰之功效，可治疗咳喘气逆，心腹疼痛。故今日带来献给陛下，望陛下稍加把玩，或有助于圣躬康宁。”
赵煦不由á愠怒，勉力摆手一拂，把文书打落于地：“朕还没死，你着什么急？”
这时一位内侍自赵煦卧室出来，躬身禀道：“官家适才传下口谕，进韩锦儿为才人。”
崔小霓徐缓但坚决地摇了摇头。
赵煦称是，起身相送。朱太妃与刘清菁相继告辞，也叮嘱赵煦早ຉ回寝殿。赵煦随后又赐在场亲王宗室年节礼物若干，请他们在此守岁，待天亮后宫门开启再回府去。
二人动作停止，但都不先收剑，只凝眸盯着对方，神情冷肃。
梁从政躬身答道：“回来将有半月了。听说十大王此前练剑，对教坊琵琶手不甚满意，说过于柔婉，不符剑舞气韵，所以特地遣人去西京把他请了回来。”
随着刘清菁莲步轻移，金叶声音再起，众人恭迎皇后，殿内一时异常安静，这裙ำ底的声音便显得尤其清晰，带着从容不迫的节奏，这幼细的沙沙声通过耳朵自众人心头碾去，殿内许多宋室听见都不禁逾礼ึ地抬起眼帘，移目向皇后罗裙ำ，凝视之间有神往之状。
从他的眼中能看出明显的惊奇，但他迅镇定下来，又对她微笑：“妹妹，我只是想安慰你、保护你。”
语罢低自他面前经过，不料袖角竟被他拉住：“好容易私下一聚，妹妹这便舍我而去么？”
赵佶笑道：“臣领命之后拖了许久才完成，怕孃孃等得久了，所以急着送来。”
未曾想太后随后闲闲说出的一句话却有若晴空隐雷：“十哥一向稳重，自与那些沉湎酒色的纨绔王孙不同。”
蕙罗道：“最好用菊花叶、蒲公英、紫ใ花地丁、七叶一枝花、半边莲之类的花叶捣碎，涂抹在伤口上，有解毒、止痛、消肿之功效。”
瑶华宫是指如今贬居瑶华宫做女道士的废后孟氏，而房院则是郡君、才人以上皇帝嫔御的代称。
蕙罗摇摇头，恻然道：“在我入宫前不久，她就不在了。”
片刻后，郑滢轻轻走至赵佶身边，用自己的丝巾为他拭去手上的水珠。赵佶侧看她，她含笑以应，目光柔若春水，那笑容似劝慰也似安抚。
“好姑娘，”少顷，她又开口说话，这次语音很柔和，“你且去西阁略๓坐片刻๑，先别回去，稍后我还有话说。”
蕙罗一惊，忙问：“他去哪里了？”
蕙罗依然哭得肝肠寸断ษ，就算小时候做错事受到尚服局女官的体罚，她都未曾这样伤心过，那种如罹大难的绝望倒与幼年丧母时的感觉依稀相似。
6๔氏了然，道：“谢姑娘提醒，我这就去看看。”
周尚服摇头：“梁都知的性情，你们不是不知道……”
修剪ຘ好太妃两道长鬓，蕙罗打开奁盒取出刨花水，沾湿鬓令其贴面。太妃闻见香味，便问蕙罗：“你这刨花水挺香的，不是用榆树刨花泡的么เ？”
太妃睁目，眼波在蕙罗脸上睃巡一番，继续追问：“那官家衾枕之ใ间用的是什么香？”
“宫中ณ广藏天下香药，却为何我一直没见过龙涎香呢？”蕙罗问。
赵佶似读懂了她心思一般，自己้解释道：“我昨晚在姑父王晋卿家与他切磋画艺，不觉将至四更，快到宫门开启的时刻，便辞别姑父，入宫向皇兄请安。来早了，皇兄尚在安歇，外面连侍女也不见一个，只剩一些守门的小黄门。本欲稍后再来，却又见这里幽香缥缈，我便一路寻了过来，不想妹妹竟在这里，也是有缘。”
赵佶微笑对她道：“龙脑แ虽好，用来薰衣终究单薄了些。男人用还好，女孩儿们用，气味太冲，不似闺中ณ香型。上次十二哥那ว样说，也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他并无恶意。我新近制成了一些薰衣香，是按汉建宁宫中香的方子制ๆ的，味儿不错，配周家妹妹这样的美人很合适。回头我便让人送些过来，你先用用，若不喜欢，下回我再换新的给你。”
起初听见他声音，蕙罗已心有一惊，而现在他立于近处，眉目蕙罗看得清楚，更是全然怔住了。
他收敛了笑意，很礼ึ貌地朝她微微低，带着诚意请求的正经表情，说出这样一句话：“妹妹，容我唐突你。”
蕙罗顺着望去，但见床上堆满了衣物、面花、胭脂ฦ水粉及各类蜜饯果子，立即摆手道：“这些东西我都用不着，别浪费了，你还是带回去罢。”
赵似仿佛对太后所言全不感兴趣，只简单之极地应了一个字：“哦。”
他既如此说，蕙罗亦不敢违命，只得伸手到脑后，解下面巾。知道皇帝这次是要仔细看她面容，已避无可避，便微微抬起了头，但忐忑之下还是闭上了眼睛。
官家的头快篦好了，只剩最后一绺。蕙罗暗暗舒了口气，起初ม紧张的情绪退去不少，动作也稍微加快了一些。
这是元符二年十二月的一个ฐ傍晚，距离蕙罗入宫已有十年。
赵似答道：“我想去玉津园射弓、田猎。”
皇太后向氏的承诺给了陈美人一点希望。仿若在燃烧殆尽的生命之灯里注入了一脉ำ香油，她的眼中有了新的神采，病态亦稍减一二，甚至还强打精神，取出针ฤ线，为ฦ儿子亲手做了一件衣裳๙，以惊人的耐性在衣缘袖口绣上精美花纹。
赵煦ะ问他：“今日玉堂值宿的学士是谁？”
杨日言道：“是承旨蔡京蔡学士。”
赵煦点点头：“传他过来。”
玉堂意指翰林学士院，夜晚有学士值宿，以备皇帝不时宣召拟旨。见赵煦此刻传宣，杨日言明白他是要公布重要旨意了，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前往玉堂。
赵煦目送杨日言出门，然后对蕙罗说：“我床边柜中有一面鱼符，可持了在夜间通行于宫中诸门。你且取出，前往圣瑞宫，请十二哥来见我……但路上若有人问，切勿说是去圣瑞宫，但说奉我命去尚服局取服玩之物即可。”
非时宣召亲王，又不遣待命的内臣，颇不寻常。蕙罗愕然，隐隐感到他要自己完成的是一重大使命。
“去罢，”赵煦看她的目光似安抚，又似鼓励，“帮我做这件事……我不确定把他放在这位子是否合适，但若不给他一些权力，将来谁来保护他呢？”
蕙罗领命，取了鱼符出福宁殿，果然有人上前问她欲往哪里，她按赵煦所教的说了，问者放行，她迅离去，特意朝尚服局的方แ向绕了绕，见无人尾随，才转道前往圣瑞宫。
接近圣瑞宫时，见一名内侍恰巧自内出来，她上前说求见十二大王，那人上下打量她，客气地问夤夜到此有何大事，蕙罗不答，只说必须面见十二大王，那人点头答应，侧身请她入内，但待蕙罗刚启步，他即扬臂以手肘猛击蕙罗头部，蕙罗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醒转时蕙罗现身处一宫室，依稀辨出是后苑边上的太清楼殿阁，门窗紧闭，光线昏暗。她摸索到门边拍门呼救，但此处离有人居住的宫室甚远，无人应答。
她颓然坐下，无计可施。默默地呆了片刻，忽闻脚๐步声近，旋即阁门开启。她借助涌入的月光看见开门的是一内侍，门开后内侍即退后，请另一人入内。
那ว人阔步进来，与蕙罗四目相对，两ä人皆有一惊。
来者竟是赵似。
而不待他们有所反应，那ว内侍已迅关闭阁门，并上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