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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石头(三)

第一个走的是小绿,小绿就是那只对石头说“明天见”的蜗牛。第二天他没爬到เ大树爷爷那ว。他一整天不停歇地爬呀爬,爬出了五尺远。他一点也没有气馁,他一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每天前进一点,终有一天会到的。不去想未来有多远,只要今天比昨天进步,那就足够了。可是某一天,石头在去大树爷爷那里的路上,看见了小绿的尸:被什么เ东西踩得扁扁的一坨。

石头惊讶:“对啊,你怎么知道?”

北斗顺着折扇望去,见到龙白跳起来,口中大嚷着:“你你……”花朝颜好看的细眉轻轻皱起,“不是你,是你身后。”

好在龙白终于回来,人影未现,声音先至:“江流,北斗出事了!”

玄空大师收起了玩笑之ใ色,用一种悲悯的目光望着猪妖。龙白便明白那只猪就是北斗了,这样的话,蛤蟆精就是刚ธ才在祠堂里要捉他们的老者了。

“成功了!又可以吃山珍海味了!”这是北斗。

坐在对面的二郎神杨戬微微一笑,浑身的冷清瞬间消失无຀踪了。

天蓬微笑道:“你的心,不就是我的心吗?”

如来也望着下方แ神仙的尸骨,淡淡道:“你认为ฦ慈悲是什么?”

孙悟空追上,高举金箍棒。杨戬道:“我可令花果山恢复原貌!”金箍棒在杨戬头顶一寸处,堪堪停住,劲风逼得杨戬的带衣襟向后飘去。握住金箍棒的手很稳,孙悟空的杀气很盛,但是他的动作,毕竟还是停住了。

“你怎么不敢看我?”杨戬道。

“我一直想收孙悟空为徒。”如来看着下方激战的孙悟空,道,“孙悟空顽劣叛逆,必须磨一磨棱角才行,像他这种人,只有打得他痛了,才会乖乖听话。”如来转过头,深邃的目光直视金蝉子,“你从不相信我能ม掌控三界内所有人的命数,如今你信了吗?”

有那ว么一瞬间,杨戬觉得孙悟空在开玩笑。

杨戬在斩妖台上逼死孙悟空,再加上神妖相恋的丑闻,众仙对此颇็有微词,真君神殿的人走出去亦觉面上无຀光,杨戬不会因为这件事高兴。沉香虽有救母之ใ心,但胆小懦弱,仅是逼他走出刘家村就费了一番功夫,杨戬对他只有失望,没什么好高兴的。天奴之死,玉帝王母表面上不追究,暗地里却对真君神๰殿办案诸多掣肘。太上老君抓紧时间炼制尸魔,图谋不轨。观音依然逗留在天庭,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林林种种压在身上,连哮天犬都愁眉苦脸຀,素来不苟言笑的杨戬偏在这种时候笑,怎不让人生疑ທ?

“不、不是……”孙悟空忽然害羞了起来,“俺,俺是想说,哪天有空,俺带你去看夕阳好不好?”

杨戬头戴三山飞凤冠,身穿银盔甲â,背披黑色蟠龙氅,清冷颜,勾魂眼,眉如青峰,脸似玉盘。孙悟空觉得杨戬生得很好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竟提不起半点杀意,好像提枪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相交已๐久的老朋友。看着看着,心里就有点痒,又痒得很舒服,这种特别的感觉让孙悟空无措……第一次见面,孙悟空的心就陷进去了,从那以后,孙悟空再不敢对一见钟็情嗤之以鼻。

想要孙悟空活着,必须解决两个ฐ问题。一是保住孙悟空的命魂,二是让孙悟空呆在八卦炉的“巽宫”不动。

“阿弥陀佛……”金蝉子刚诵了一声佛号便被杨戬打断。“你最好不要说‘从来处而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世人皆道二郎神阴狠,杨戬并不觉得自己狠,只不过做事不择手段,太过于坚定偏执,明知是错,也要走下去。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全正确的路,一条路不走到终点,谁知道是对是错呢?即便错了,只要走到底,也能把错变成对。

若说三界ศ内完全没有自由之ใ人,这话也不对。有一个神仙,她数千年来从来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不曾违背了心底的声音。没有人敢欺负她强迫她,因为她有一个ฐ世人惧怕的二哥。她的哥哥是三界ศ法力第三的二郎神,是生平未逢败绩的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是权力仅次于玉帝王母的杀人如麻的司法天神๰。所以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她坚信二哥会护着她,不管闯了多大的祸,二哥都会为ฦ她撑起头顶上那ว片倒塌的天空。

天庭不是铁板一块,众仙勾心斗ç角,各自为营。杨戬与太上老君因都反对王母,表面上勉强和谐共处。玉帝ຓ,太上老君,司法天神,成三足鼎立之势。

孙悟空却笑了,神情倨傲,笑道:“俺没有输。孙悟空也许会死,却不会输。”

孙悟空立刻弯下腰,尽量把身子弯成一个最恭谨的姿态,低下头,掩去了眼里的凶光。

他脸上的神色倒是不惊不慌,与往常一样,甚至连惯有的倨傲之ใ色都没有失去。从神情上看,不像阶下囚,反倒像个睥睨天下的皇帝ຓ一般。

天奴藏在李靖身后,见杨戬不肯杀孙悟空,又不肯让天兵天将动手,略๓一思索,计上心来:“杨戬,你想不想用孙悟空的死换一个人的生?”

孙悟空抬起头看着杨戬,孙悟空的眼睛亮得惊心动魄。

杨戬的脸沉下来,一本正经道:“悟空,我问你一件大事,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

不应该这么เ想,以往这样的念头一产生就会被杨戬压抑住,今天却放纵思绪蔓延。

夜色渐深,酒宴结束。杨戬和孙悟空没跟着众人一起闹洞房,而是回自己的房间歇息。

杨戬一咬牙,对报信的小仙道:“厚葬所有传令兵。”向主阵走去,拔起插在地上的令旗๱,向上一举,喝道:“烧山!”

杨戬拍拍哮天犬的肩头。“其实我也๣觉得挺好,不过我拒绝了。”杨戬的神色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终于现出了难过的样子,“因为那样就不能当司法天神。”

一进屋,杨戬“嘭”地一声关上门,反手捏住孙悟空脖ๆ颈,怒目而视:“你找死!”

孙悟空靠着金箍棒,歪着身子,拨动着被风吹到额前挡住眼睛的丝。

“认识你一天俺也敢这么说。”孙悟空又接着问,“你妻子寸心现在怎样了?”

孙悟空擦了擦嘴角的血,阴阳怪气道:“真君特意布好阵法等俺,俺焉能让真君失望?”

门一关上,屋内的气氛便有了点尴尬。

孙悟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见杨戬给东西顺手接了,定睛一看是块糖,大怒:“你把俺当成什么เ了?你以为俺是小孩子吗?”

那时孙悟空刚把前来探望的王大哥大嫂赶走,杨戬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人有三急。茅房在院内,要去,就要经过王大哥的屋子,自己这副样子,他见了必定起疑,怎么才能ม不被他现呢?腿不能站立,腾云术使不了;隐身术无法隐匿被魔力侵入的焦黑的腿。杨戬把所学的道法在脑แ海里过了一遍筛子,筛完了什么都不剩ທ,没有一个道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

杨戬注意到เ孙悟空右肩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血染红了半边身子。这么重的伤势,他竟没留แ一丝护体的法力,全用来保护我了么เ?杨戬想说你留แ点力气护着你自己,要不然你死在这,救不出我了。杨戬想说我可以动,不用抱着我飞,就算抱,也不用抱得这么紧ู吧。

那人的脸消散在雾中,杨戬也睁开了眼睛。

孙悟空兀自叫道:“杨戬,你果然有偷窥别人撒尿的癖好!”

“果真不同么?你不是也๣反过天庭么?”孙悟空架住杨戬的枪。

这雨水竟是杨戬的血泪化成的吗?

那ว个人,在哭么?

听说掌管欲界的女神瑶姬把自己的天眼传给了杨戬,因此杨戬才具有如此强大的法力。这眼泪,是从杨戬的神目中流出的吗?

天地间一片血红的光芒,看起来那么可怖。迷蒙的雨雾中,“轰隆隆”一声巨响,闪电å把巨大的红幕划开,雷电中传出杨戬的怒吼:

“玉帝,你若杀我母亲,杨戬誓,必将你全家老小,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随后又没了声息。

石头看不见天上的具体情形,只能ม从声音中判ศ断事情的展,心中ณ不由得焦急起来。

良久,又传来杨戬撕心裂肺的呼喊:“娘……啊……”

石头心里一沉,恐怕是杨戬用生命守护的母亲瑶姬,死了,杨戬为之生存的意义แ,失去了。生命是这样脆ะ弱,消逝得无຀声无息。

天上掉下一个燃烧的火球,呼啸着掉进了西海。

是太阳!太阳掉下来了!

地上的人呆若木鸡地看着,忘了躲藏。

“轰……”又是一个太阳掉落,这次人们有了反应,开始欢呼。石头也从惊愕中ณ回过神来。

只见一道白光直冲霄汉,那是杨戬的劈天神斧出的。闪电å划ฐ过,神斧的光芒有一瞬间的凝固,电光熄灭的时候,又一个太阳狠狠地砸到เ海里。海里炸开了巨大的水花,无数鱼虾被激飞到เ天上去。

“第三个了……”有人小声数着。

“轰……”

“四!”人们大声数着。

“五!”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计数的队伍。

杨戬的喊声令天地为之ใ颤抖:“赶……尽……杀……绝!”

“轰……”

“六!”所有人一起大喊。

石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天上那ว诡异的火焰已经熄๠灭,红色渐弱,现出太阳的样子来——只剩一个太阳了。

大家这才现一个问题:玉帝可以不管凡间生灵的死活放出十个儿子放出十个太阳,那ว么杨戬,是不是也๣会不管不顾地杀了所有太阳,让人间从此永陷黑暗?

欢呼声不知何时停止了,静得落针ฤ可闻。

当杨戬化作一道白光直冲向最后一个太阳时,人们抑制不住地惊叫起来。说到底,神仙之间的战斗ç,无论谁胜谁负,受苦的永远是凡人。

但杨戬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他的神๰斧,转过身冲向凌霄宝殿。那唯一的太阳一直高高地挂在天上。

杨戬,终究不是玉帝ຓ。

传说中阴狠无情的杨二郎๰终究不如他的舅舅狠,所以杨戬斗不过玉帝ຓ,似乎是必然。

战斗结束得很快,突兀得一如它的开始。十个ฐ太阳只剩下一个,天空重新现出原本的湛蓝ณ。杨戬筋疲力尽,脱力后,浑身浴ภ血地从天上直直掉进西海ร。

石头看不见战斗的具体过程,但他看见了杨戬掉下海了。于是不假思索地跳下海,向着杨戬掉落的方向游去。

杨戬,杨戬你不要死,我还没有跟你比试呢,我还没有真正认识你呢,我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你就这么死了?

石头知道杨戬被十大金乌灼伤,落到เ海ร里泡着,海水里的盐侵入伤口中,时间越长越难救治。他用尽全力在海里搜索,多累也不肯上岸休息,偶尔浮出水面换气,再次下潜。不知搜了多久,天渐渐黑了,石头在海ร里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是不肯放弃。向来只要他认准的事情,就没有放弃的。

那个时候石头年纪还小,还不明白有些事,并不是不放弃就可以做到的。

夜色渐深,月朗星稀,石头不知道自己在海里游了多久,只知道必须找到杨戬。海水冰冷,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石头冒出水面换气,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大口大口地呼吸。环顾四周,远山现出个模糊的轮廓,黑黝黝的。偶然瞥见岸边一个血人躺在山脚๐下。

会是他吗?

石头飞快地游过去,近了,更近了,看清了,飞凤冠,蟠龙氅,银盔银甲,真的是杨戬!石头自己都不明白为ฦ何要笑得那么เ开心。

马上就要游到杨戬身边了,这时一位女子出现在杨戬身旁。石头不由停住了。

那女子身穿粉红衣裙,夜色中看不清面貌,头上生的龙角闪着幽光。她绕着杨戬走了几圈,伸手虚按,手中ณ出的白光照在杨戬身上。杨戬低低咳了一声,嘴角涌出鲜血,呼吸由慢到เ快,渐至平稳,紧ู皱的眉略微松了些,外伤以肉眼可见的度恢复。女子在这时抬起头来,石头见她眉目灵动,容貌秀美,那份然的气度分明不是凡人所有。

是仙女吗?石头向着他们挥了挥手:“喂……”

女子全副心神都放在杨戬身上,并未注意到เ石头。她口中念念有词,带着杨戬飞起,眨眼间消เ失不见了。

没有法力,便是连相识都成奢望么?

与那个人相交,是要具有一定资格的吧……

石头在海里随着水波起起伏伏,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不会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