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不满道：“师兄！”
“孙悟空？”杨戬收枪，仔细打量复活的孙悟空。孙悟空浑身焦黑，脸上蹭了烟灰，光裸着上身，不知抢了哪个道童的衣服，随意缠裹住下身。他听见有人叫他，抬起头来。杨戬这才看清孙悟空的眼睛。那双眼睛竟是金色的，好像太阳掉了进去，迸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记忆中的黑亮的眼睛不见了，现在这双金色的眼眸陌生而充满敌意。
哮天犬的要事是：“你们不觉得主ว人最近变得爱笑了吗？以前几个月不笑一次，现在不管咱们跟他汇报什么事情，他都笑呵呵的。”
“还是原来那样。”杨戬回答的更傻。
所以杨戬是注定要做不喜欢做的事，注定要成为神仙的。
金蝉子摇摇头，“坎宫主水，却是八卦炉里的死地。若这么เ容易便被人看破，八卦炉也不会成为三界内独一无二的法器。炉内的人若呆在‘坎宫’，必烧成灰烬……”金蝉子手指光，在地上画ฑ了一个八卦图，最后指尖停在一处不动。
他整理了一下僧袍，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微微一笑。这一笑却好像百花齐放，温暖如春。每个人见了他的笑心中滔天的杀气霎那ว间烟消云散，只盼和他一起笑才好，什么反天，什么争斗ç，俱抛到脑后了。这时才觉得这个ฐ和尚生得极为好看，眉清目秀，秀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气度谦和，温润如玉。若不是光着头，众人简直想道一声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杨戬有话直说了：“你想干什么？”
母亲死了，形神俱灭，天地间再没有一丝痕迹。杨戬纵然练就了一身令三界震颤的功夫，却救不回母亲。一家五口，只剩自己和妹妹活了下来，千年来以救母为ฦ目的拼命地学法术修道，受了那么多的苦，到头来一事无成。如今三妹也被自己้亲手压在华山之ใ下，这就是我要的结局吗？
花果山的那场大火，是妖怪心中最深最重的一道伤，何尝不是杨戬心里永远的痛？花果山的每一棵草都刻着杨戬的罪恶，每一寸土地都写着杨戬的狠毒。
烧了花果山，捉了孙悟空，天庭的神仙对杨戬的态度呈两ä个极端。恭维的，把杨戬捧上了天，讨厌的，把杨戬当作透明一般。大多数神仙害怕杨戬，见到杨戬必鞠躬行礼，说上一堆好听话，无外乎“恭贺真君又得玉帝ຓ赏赐”，“真君法力冠绝三界”之类，捧杨戬的同时不忘贬低一下孙悟空。杨戬只安静地听着，从不反驳。
众仙皆心下大定。金蝉子言出必行，一定会尽全力阻止孙悟空，他的法力仅次于如来，若肯全力出手，孙悟空绝不是对手。有了金蝉子这句话，天庭可保长治久ื安。
孙悟空转头问天奴：“谁干的？”他的声音很平静，神色也很平静，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可怕。
杨戬虽答应了回天庭，却提出不去凌霄宝殿面见玉帝，而是先回真君神殿。
“二郎神！”李靖惊道，“你敢造反不成？”
孙悟空见不得杨戬愧疚难过，立马换了往常嬉笑的样子，跟杨戬笑闹着。
杨戬看孙悟空瞪着眼怒冲冠的样子，衡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想起一句老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孙悟空横眉立目，嗷嗷怪叫。嗯，低头就低头吧。于是杨戬道：“感动。”
受伤难言的那个地方血流的更多，湿了袭裤ไ，也更加疼痛。
王武听见孙悟空和杨戬那里有动静，知他们躲酒，端着酒壶过来了。拉起孙悟空叫嚷着：“居然敢装醉，哈哈，被我抓到了吧！这次非让你喝好不可！”
天奴怒喝：“够了！杨戬，你三番五次拖延时间，意欲何为？你不会是想等李靖父子来吧？”
杨戬听到哮天犬提到เ寸心，黯然了一下。
“好。”
杨戬没反应，面无表情，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神样子了。
“所以很多人认为ฦ你为名利富贵抛弃妻，是个薄情寡义แ的小人？”
孙悟空看着不设防的窗户，想起之前大战，杨戬临时变换方แ向的那一枪，心情更为复杂。
妖怪之间，向来实力为尊，弱者碰到เ强者，往往身死魂灭。孙悟空平常在花果山野惯了，身为妖王，无法无天，杀人便跟碾死只蚂蚁般，身上往往不经意就会流露出强大骇人的杀气。狐狸到此刻终于害怕了。
最后，孙悟空深受那个名字很长的说话**的毒害，轻易不敢施用。杨戬亦觉不让孙悟空说话，颇็不人道，封口术也不使了。
经过共同对抗梦魔一事，杨戬和孙悟空对彼此的看法都有所改观。
杨戬腿上传来剧ຕ烈的疼痛，心想，是不是上半身破出梦境，一双腿留在里面了？
“所以真君才故意手下留情，取信于妖猴？”那人的声音里带了不悦，“这天地生成的妖猴竟是不会灭亡的吗？”
“又怎么了？”杨戬强忍怒气。
孙悟空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杨戬，你可知俺老孙为ฦ了与你一战，等了多少年？”将金箍棒直指杨戬，大喝道：“今日你若再留手，便是瞧不起俺老孙了！”
看夕阳……
花果山……
斩妖台上，漫天的鹅毛大雪中，一个骷髅架子喃喃地说，为ฦ什么临ภ死的这一刻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去花果山看夕阳，哪怕只有一次。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回答，孙悟空，你记住，花果山被我烧毁，山上全是迷雾，不见天日，在那里，是看不见夕阳的。
那ว个声音越来越大，在孙悟空脑海里不停不停地响着。
那个声音说道，本来也没有什么情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每次想起为了演好这场戏曾委身于你，心中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如今你在斩妖台上受千刀万剐之苦，总算了我心愿。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从来没有看清过。
我是神，你是妖，我立誓保三界安定，你既反天，我便杀你。
孙悟空耳朵里响着很多声音，他的头很痛，疼得简直要爆裂了，孙悟空把右手塞进嘴里咬着，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脸上糊成一片。他趴在地上，在汗水中勉强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血红，什么影像也看不到。从八卦炉里跳出来后，孙悟空的眼睛就经常疼痛流泪。他用食指和中指按摩眼眶，这时眼前出现一个景象：孙悟空头戴紫金冠，身穿黄金甲，脚登步云履，手执如意金箍棒，站在海边的峭壁上，高声对下面的群妖说道：“众位兄弟，若天压我，劈开那天，若地拘我，踏碎那地！”满山妖众齐声应和：“孙悟空！孙悟空！孙悟空……”声震河岳。群妖身后，一道残阳铺在海上，海水半红半黑，漫山遍野的木逍花拼尽全部的力气怒放，开得如火如荼。孙悟空收起金箍棒，将齐天大圣的旗帜高高举ะ起，仰天喝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闭上眼，这景象又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头痛稍歇，孙悟空放眼四望，但见花果山土地焦黑干裂ฐ，身边怪石嶙峋。刹那ว间就明白了，刚才草木繁盛的花果山，不过是幻象而已，随着他记忆的恢复，花果山也现出了他记忆里被烧毁的景貌。天上早没了太阳，黑雾层层下压，四周尽是不能转生的鬼魂的哭号，一声声摧心肝断人肠。孙悟空愣愣地看着四周景象，渐渐流下泪来，伸手一抹，原来不是泪，是血。在血泪中，看清了不远处站立的那个ฐ人影——杨戬。
孙悟空本以为会有很多话跟那人说，却现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在这一刻๑什么都不想说，也不必说，因为没有意义。孙悟空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可是事到如今，他已๐经不想弄明白那些问题了。
杨戬摘下头上戴的草环，系好三山飞凤冠，整理一下盔甲，向孙悟空走过来。不知是阳光过于浓烈，还是因为眼睛坏了，孙悟空看什么都像罩了一层红纱，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杨戬也是红的，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恍惚间想起四十九日前斩ล妖台上剜眼的那ว一幕——
这双眼睛，长了跟没长一个样，孙悟空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孙悟空有眼无珠！这眼睛留它干什么？不如剜了去！
眼睛猛地痛起来，好像有细针在一下一下刺眼珠。
孙悟空闭上眼，眼前出现红斑，红斑里又带了诡异的黑，像血里混了墨，使他感到无以名之的惨烈和绝望。从空气波动察觉出杨戬走到เ了近前，孙悟空猛地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将金箍棒奔向杨戬头顶，带着风声砸下。
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