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码头开过来的货船，照理来讲，他是不敢接的，因为中间横着何老板；可不接又不行，因为余二爷不知怎的和货船经理联系上——船是上海ร易老板的船，上面装ณ着全是印度烟土，耽搁不起。经理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但是经理有经理的规矩，不认何殿英那套！
余至瑶本来只想除去饭店门口的匪类，没想到竟然顺藤摸瓜，明公正气的吃掉王五爷。他自己是沾沾自喜，何殿英听闻消息，却是寝食难安的犯起嘀咕。
余至瑶抛下何殿英，穿戴整齐后便出门上车，赶往瑶光饭店。这一整天宋逸臣都在饭店四周布局，入夜之后的确就到了收网的时候。余至瑶素来信任宋逸臣，所以猜不出此刻会有什么เ大事。
何殿英由着性子打痛快了，这才金鸡独立着把拖鞋又套回了脚上。对着门口用力一挥手，他沉着脸说道：“滚！再有一次，老子拔了你的舌头！”
杜芳卿正要回答，哪知外面忽然起了喧哗，凝神侧耳一听，竟是余至瑶回来了！
何殿英忍着笑意，爬到床下哄他：“不闹了，二爷，我保证真不闹了！上去睡吧，地上多冷！”
余至瑶的耳边起了轰鸣，依稀听到自己回答：“爱。”
余至瑶把她抱到เ腿上坐下。凤儿的小嗓门很清甜，两条粗辫子左ุ右垂下来，却是个大姑娘的打扮；小手搂上余至瑶的脖子，手太凉了，激的余至瑶仰头一躲。宋逸臣看在眼中，便是斥道：“凤儿，别上来就缠着余先生！”
余至瑶一本正经的告诉他：“叔叔什么都知道。”
何殿英放下胖宝儿，想要骂人，可是对着这样的余至瑶，他张了张嘴，一时竟是不知从何骂起。而余至瑶一本正经的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不杀他，他就杀我。迟早的事。”
“还想不想再登台了？”他在缭绕烟雾中忽然问道。
余至瑶没有挣扎反抗，他喘息着在哑巴耳边说话：“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再也别想回到这个ฐ家里来……”
余至瑶在炽热阳光下闭上了眼睛：“那两个孩子的家里，钱都送到เ了吗？”
“心还疼吗？”他问。
何殿英慢慢吸完一根烟卷，最后就在心里问自己：“他好不好？”
安抚似的摸了摸杜芳卿的头发，他无话可说，翻出一张报纸浏览起来。
何殿英在一旁้又站了半分多钟，好像脚下是刀尖火炭，让他不能立足。一败涂地的笑到最后，他只能宣告撤退：“那什么，我走了，有空见面！”
手指掐住咽喉，忽轻忽重的时收时放，他微微张开了嘴，始终都是半窒息。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想要清醒，却不能ม够。煎熬许久之后，他渐渐平静下来，又不想醒了。
何殿英仍然服饰整齐，一张脸上白里透红，是个险恶而又鲜艳的模样。似笑非笑的逼近余至瑶，他在相当的距离处停下了脚步。
余至瑶背靠窗户面对了他，因为个高腿长，所以能ม够轻易的坐上窗台：“你去车站，找马维元。烟土下午就到车站，到时该怎么做，马维元会告诉你。”
余至瑶拍了拍他的肩膀：“津门第一的本事，怎么能ม叫小山子？很好，自家送的银盾，自家又赢回来，给顾师傅和我长了脸。”
余至瑶沉吟着垂下眼帘ຈ，半晌没有说话。顾占海在一旁听得清楚，这时知道是何殿英仗势欺人，便自告奋勇的说道：“二爷，让我带人过去瞧瞧。咱们人多，真闹起来了也有胜算。”
何殿英沉下了脸：“你是说我占了你的便宜？”
何殿英在天津卫顺风顺水的混到今天，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当着何殿英的面，余至瑶没有继续多问。而何殿英爱答不理的，三言两语就把顾占海打发了出去。
外面的事业，虽然美中不足，但在大方แ向上看，可以算作越来越顺；余至琳新า近进入一间大学任教，也是安安静静，并不作乱ກ。余至瑶有了闲心，便在家中大动干戈ຖ，把余公馆重新装ณ饰了一番。
何殿英一掀被子，仰面朝天的翘起了二郎腿：“本来我打算今夜找点乐子，没想到เ找来找去，竟然是和你睡觉。和男人睡觉，我也没意见，我又不是没睡过男人，像杜芳卿啊，小香云啊，比娘们儿还娘们儿，睡起来也有个意思。可是你——你这个人高马大的糙货，没有趣味，只有脾气。和你同床共枕，真是浪费我的光阴。”
第二句话是：“爸爸没了？”
余至瑶赤脚๐踏过地上的浴巾，一转身在旁边小床上坐下去：“有话和你说。”
余至瑶收起打火机，面对窗外风景开了口：“天津卫快要装ณ不下你小薄荷了！”
宋逸臣已然在外吃饱喝足，这时便是快步走上楼去。推开卧室门向内一探头，他很惊讶的看到了马维元和王连山。
“二爷病了？”他迈步进来，顺手掩了房门。
余至瑶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腿上搭了一条毛巾被，对着宋逸臣一点头，他哑着嗓子答道：“中暑。”
哑巴独自在二楼ä走廊内徘徊。卧室内传出喁喁低声，不知是在密谈什么。他没有兴趣窃听，只是来回的走。从走廊尽头的窗子向外望去，可以看到เ游泳池的一角。水面闪烁着片片金光，池畔不远处的碧绿草地上生长着大丛野玫瑰树，花开兴盛，灼灼其华。
哑巴背过双手，微微弯腰探着点头，对着窗外情景出神。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身穿白衫的小小身影，他知道那是凤儿在后院野跑。
哑巴忽然笑了一下，他想自己的世界，就只有这么大，一双眼睛便能盛下。
40、夜袭。。。
余至瑶在床上躺了三天，人人都知道他是中暑。凤儿想要上楼看看叔叔，结果被宋逸臣踹了一脚：“丫头片子乱跑什么เ！一边玩去！”
凤儿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没敢出声。走到เ后院摘下几朵鲜ຒ花，她回楼咕咚咕咚喝光一瓶汽水，然后把花插进了汽水瓶中。
把这一瓶花高高举ะ到哑巴面前，她讨好陪笑：“哑巴叔叔，你帮我把花送到เ楼上去好不好？爸爸说我烦人，不许我上去打扰叔叔。”
哑巴๒把花接了下来，又特地往汽水瓶中倒了半杯净水。对着凤儿笑了一下，他转身上楼去了。
哑巴上到เ二楼时，余至瑶正站在书房里打电话。书房的门敞开着，哑巴๒捧着花从门前经过，就听余至瑶在里面说道：“对，对，另外再从顾师傅那里调五十打手，分成两拨派到厂里去……是的，以防万一……”
哑巴没有停留，径直进入卧室，把那一瓶花放到了窗台上。
片刻之后，余至瑶慢慢踱了回来，身上只裹了一件薄薄的印度绸睡袍，腰间松松垮垮的束了衣带。哑巴转身面对了他，同时把刚刚拿到เ手里的药膏管子一晃。
余至瑶会意的关了房门，然后左手撑住前方แ墙壁，叉开双腿弯下了腰。右手背过去一掀睡袍下摆，他面无表情的露出了光屁股。
股间忽然一凉，那ว是哑巴在为他上药。过程很短暂，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余至瑶直起腰，若无其事的走过去上了床。
哑巴放回药膏，撕了一块手纸低头擦手，忽然就听余至瑶低声开了口：“他将在今夜彻底完蛋！”
哑巴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去把手纸扔进纸篓。
余至瑶本来也是自言自语，并未指望着哑巴认真聆听。拉过毛巾被盖到身上，他侧身躺了下去：“我知道他最怕什么。”
药膏苦极了，擦过之后还是带着冲鼻子的苦气。哑巴出门用香皂洗了手，顺带着下楼去厨房切了半个ฐ西瓜上来，想用勺子挖着喂给余至瑶吃。
与此同时，何殿英身在家中ณ，正对着面前的电话机发呆。
余至瑶一去不复返，再无音信。他这几天一直等待着对方的复仇，神经绷得太紧太久，变成一种苦痛的折磨。
他不指望着余至瑶能原谅自己，心中只是单纯的牵挂思念——一个电话打过去，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可是对着电话机枯坐了一个多小时，他还是没有勇气抄起话筒。如果电话接通了，那第一句话说什么？怎样说？
“算了吧。”他对自己说：“已๐经是不可能了。”
这个念头生出来之后，他在电话机前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窗外夕阳沉甸甸的坠下去，仿佛一腔血泼出来，染得天都红了。
一个激灵回过神，何殿英站起来，决定出门逛逛。
不能再这样魔怔下去了，这不应该是他的所为。
何殿英卖了一点礼物，先去看望了侦探长干爹。侦探长很快就要退休了，近来又添了几样病症。何殿英好生抚慰了他一番，然后告辞离去，直奔日租界ศ内的花街柳巷。
和几个要好的兄弟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