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人人自危。太后早些年已经去了，后宫一时找不到可以坐镇之人。今夜即将至入夜时分，长公主还被一道紧急圣旨传召入宫。看着约莫晚上是回不来了。
自三皇子他们长大之后，长公主ว便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了。与杜淑妃的交虽不错，但慢慢的似淡非淡也说不出好坏，原本搀和得就不明显，抽身而退就越加方便，而且放她进宫与阿和扎堆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索性人长大了，教养不一样，隔开的理由也是现成的。
这两年宫里宫外都热闹。后宫是各种嫡庶问题，争宠问题，宫斗ç问题，前朝是各种天灾，兵荒马乱，权利争夺，当事人觉得头疼，闲人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盖因今圣还在潜邸时，已封太子，其妻为太子妃，中宫那ว时起便处处以未来皇后身份自居，端庄贤德也罢了，可那母仪天下的光环烧着了长公主就难免争执。
约莫近几年果真是疾病缠身，才而立之年，那两鬓的已然斑á白，面貌仍然是能让人为之ใ屏息的俊美，只是因年岁的增长更多了持稳与长者信服的魅力。眼角眉梢还有些微静谧的冷意。看来竟有些陌生。
辰湮梦见三界未定之前久远的曾经，断ษ断续续，隐隐约约，也只能说是破碎的片段。那ว些记忆该是被这人间法则磨灭的，却不知怎地，存留了几个碎片在她脑海里，还趁着心性不稳的时候蠢蠢欲动，兴风作浪。
必须把坏掉的命魂剥离出去，然后将魂魄离体，必须侵占新的身躯，爬，艰难得爬，手脚无力得摆动，却依旧停留在原地，疼痛已经是唯一的知觉，支配着身体所有的感官，抓紧手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道：“流年不喜欢这里？”
今番春闱入场，即刻杏榜ึ提名。让明杰头疼至极的功课，于先生不过小菜一碟，也未见得他复习经义诗赋，便轻轻松松榜上有名。
季先生喜静，学问非常好，但人际交往似乎被刻意避开了。平时不是在授课，便待在院子里看书，偶尔也会有学生上门求额外教导，但极少，没有课的日子牵着毛驴带明杰出去转一转散个心，她就是这样被捡回来的。
他又长高了些，脸容越俊雅，却有一道伤痕，从左边眉角狰狞贯入耳下，能够想象到，它当初是何等深可见骨得可怖。面上并无表，漆黑的眼也空洞沉寂，火光在他瞳眸中跳动，也只像是刷上一层焰火之ใ色，再无昔时的任何灵动。
天地间第一位神祇，承自混沌中最初ม亦最强大的生灵，即便身为天道该排斥的异数，还是占着能让天地都为之折服的功德与敬意，哪怕区区一缕神识，那也是青华上神化身，天道敢怠慢？总归是天道大公无私，连她都难免借着天道的法则ท本身来反制于天道。
有些心思不足为人道，却也是……不肯熄灭的。她与他错过那么多次，后来在不断的回想中也能渐渐复原曾错过的那ว些人影的轮廓。天大地大，他虽不是肆无忌惮，但也自在逍遥。何曾有被困在一个ฐ小小的酒坊中ณ的时候？
沁凉的丝如墨般倾泻，侧面一点月形珠坠垂落至肩，那ว支雕刻๑精致的木簪绾，带着木料本身淡淡的香，抬眸时的那一眼笑靥，竟是让阿昙都怔忪了半晌。
她是青华上神一缕神识，就仿佛完整的缩影般，自然继承了青华上神的大部分事物。比如说性格，比如说习惯，比如说思维方式，比如说处事原则。她想着，她失去记忆的那些轮回里，不温不火逆来顺受得赴生亦或赴死，任由命运摆弄，没准就是因着那刻进她骨子中ณ的属于青华上神的冷漠。
那一日她早起时，却正见着阿爹面色凝重与两ä位访客谈话。不醉酒的时候，他也是一个持稳可靠的男ç人。她讶异于阿爹难得的大清早就见到的身影，他却带着她直接驾车去了邻๑边的村镇。
她不碰琴。接连六世，她都没有碰过琴。好像有什么เ在阻着她一般。她有一种感觉，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得她都无法描述之前，她就不曾碰过琴的。
※※※※※※
缓慢摊开合拢的双手，袖珍版的凤凰羽翼合拢，埋着脑袋，还睡得挺香。
青华上神要离开天界这简直是比天崩地裂还要可怖的事……不周山倒了就倒了，太易宫要失了主人，这天界ศ就得大乱了。三十三天外的混沌海虽说是受法则限制ๆ不得倾泻四梵天，但总归是有漏洞的地方，而这些漏洞皆为青华上神神力支撑着，这是诸神心照不宣的事，当年的北域荒芜之地便是此理。
凤来已毁。所以伏羲没有作为便由得雪皇离开。所以天道最后那道雷劫才消เ得如此干脆。
那种温柔，与其说是脱离了冷漠虚无的暖意，还不如说只是过于和缓沉静所带来的错觉。当你注视着无穷漫长的时间与广袤无尽的寰宇时，正因为什么เ都没有，连存在本身都不存在，所以才会觉得那种死寂也不是不能接受。
依山面河，星辰寂凉，这天界连邢牢都建得这般有意思。里面倒是干净整洁，安静空旷，但却有那渗入骨髓的寒冷，似乎ๆ任何温度都会被凝结成冰，仙神之ใ躯亦无法忍受。
青华上神仍旧在天道之外。连这天道都无计可施ๅ。可混沌莲子却已๐入了这天道。
雪皇很是兴奋，貌似又挨着下界放风的时候了：“龙？呦，挺有胆的啊！让我会会！让我去会会！”
彼时还有人间大荒偶尔做做调剂，可天界ศ什么都没有，这时间流逝还越缓慢，雪皇开始担心她一觉睡下去会不会就这样把自己尘封到天荒地老。
※※※※※※
琼阁此时已经罩上无形的结界，所有的混沌气流都被阻在外头。正值寂夜，星空如洗，灯似萤火粲然，方景灵焰在石柱之ใ上平静燃烧，天地浩瀚，此景却是分外冷肃。
后土乃五行之ใ官，司掌土神一职。但不若句芒祝融等神祇，是为四方แ大帝辅神，还兼凡间春夏秋冬神职——后土甫一出世，便为正神，掌中央，为天道亲封的大地之ใ母，其地位甚至于人之母地皇女娲ຐ也不相上下，在众神中也是一位极其超然的存在。
仍是九九八十一重台阶，上面便是主殿。九是极数，八十一乃极中之ใ极，太子长琴知道这殿中一切设置定然有什么用意在，只是以他现在的眼界ศ，看不出来罢了。
※※※※※※
辰湮这才收回了气势，无奈低头：“共主之争，本就是天道导演，但就是心知肚明，才不能说些什么，凰儿你怎能ม这般口不择？”
悭臾这阵子长出了鳞片，黑色的密密麻麻略๓带荧光的鳞片，很是威风，再不是过往那ว种软趴趴柔绵绵的模样了。不过这鳞片在凤凰面前显然不够看，别说一翅膀扇过去，便是随意啄上那么เ一口，都能直接要了它的命。
辰湮已经眼疾手快往雪皇身上甩了个禁制ๆ。
雪皇大怒，羽翼一抑，那水面骤然便结起了冰！巨大的冰层刹那间透底铺陈，雪羽又一掀，下一霎时，一条裹着水虺的笔直冰棍从冰层中贯透上来，晃悠悠悬浮在空中，而水面上的冰层则是眨眼融化消散，宛若出现幻觉一般。
辰湮：“……”
辰湮：“……罢了。”
雪皇似是还震惊于她的淡然，没注意她转身的动作，一个ฐ不慎滑下肩膀，现自己้在坠落的时候连忙旋身悬停在空中，羽翼一掀，又飞回她肩上。
阿和紧紧抓着她的手，长长的指甲都掐进她的肉里，那疼痛让她的脸色也慢慢变白，但她却是不不语得任由她这般哭着。
“海ร棠海ร棠……我的海棠……别走！别ี走！海棠……”
阿和已经疯了。
她茫然无措得站在原地，却是下一瞬间，他蓦地走上来，一把抓住阿和的手臂，将她活生生脱开，一放手，便将她甩落在地上。
然后他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便将她往殿外拉。她颤抖得往回看，阿和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拼命想要爬起来，却只能ม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自己视野中，大门又被合上：“把海ร棠还给我！还给我——她是我的！是我的——”
三皇子毫不犹豫再次锁上门。退后几步，还听得到阿和扑上来用力砸着门，那ว凄厉的声音透穿宫门隐隐传达到外面：“你喜欢海棠！你根本没当她是妹妹对不对！把她还给我——我只有海棠了！我只有她了！！”
辰湮战栗着，她只是站在原地，然后感觉到เ自己的身体流下了眼泪。
他抬起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给她包扎流血的手心，然后拽着她继续往外走，直到再听不见那样的嘶嚎。
“三哥哥……”她小心翼翼得唤了声。声音还是软软糯糯的，带着点怯生生，望着他的眼中ณ已经带上了些许凄惶。
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低头看着她，许久ื之后轻轻道：“小时候，海棠不是这样唤我的。”
“文昊……哥哥？”
他依然是那样沉沉得望着她，然后缓缓伸出手，放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反应极大得颤了颤，但是强忍着没有躲开。
“海棠一直很聪明……对不对？”他轻轻得说着，声音与往常那样，又柔又缓像是带着韵律，“海ร棠什么เ都懂。”
他就这样沉默得看着她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