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
作者：倪匡
楔子
自序
将来。将来会是怎样，没有人知道，所以，将来也就可以是任何样子，任凭你去想，想得出来的花样，都可以是将来。故事中的设想是，高级生物的生活方式，在将来，必然趋向单独处，而不是群居。这种设想，听来有点不可思议。如果每个ฐ人身上的几亿个细胞，也都要单独存，那怎么办？点也不必担心，几亿个细胞组成的群体生命，必然会解体︵死亡︶，那时候，单独存就会实现，尤其是脑细胞｜｜它们本来就是独立的。﹁四号﹂那么说的。
倪匡
九九三年七月九日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只不过是提了两磅盛造樱桃，经过了株蕉树。︶
第章疑真疑幻
自小在苗疆蛮荒崇山峻岭原始森林中长大的女野人，我的女儿红绫，虽然回归文明社会，但是她对于城市生活，始终不是十分习惯。
所以，她少不免有点怪异的行为。
她极喜欢树，尤其是大树，幸好屋后是山，未经开发，古木极多，有高至二十公尺，粗可合抱的，那正投了她的所好。也不知是甚么时候开始，她竟在其中株最高的树上，在枝叶的掩蔽之中，搭了个栖身之所。
我和白素发现了之后，也无法深责她，只是和她约定，天之ใ中ณ，留在树屋中ณ的时间，不能超过留แ在正常的地方，她也没有异议。
那株大树，在我书房的个窗口望出去，便可以看得到，距离大约是三百公尺。
自然，那扇窗子的帘ຈ子，我也不再拉上，以便随时可以看到她。
戈壁沙漠有次在我的书房，恰好看到红绫在树屋中自得其乐，戈ຖ壁沙漠向她挥手，她在树顶之上，纵跃如飞，竟下子来到了离我书房的窗口不到เ十公尺之处。她的嗓门大：‘两ä位叔叔，有甚么เ好玩意？’
两人道：‘你的树屋很有趣！’
红绫大是高兴：‘要不要带你们去玩？’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双臂向上抬了抬，那身体语言是说：如果两位要去，边挟看个ฐ，就可以带你们去。
戈ຖ壁沙漠连声拒绝：‘不必了，不必了，远处看看就可以了。’
红绫也不勉强，只是颇有失望之ใ色。
戈ຖ壁沙漠问：‘你在树上，要是忽然想和人讲话，那ว怎么办?’
红绫搔著头，时之间，没有法子。我忙道：‘快求两位叔叔设法！’
红绫笑嘻嘻地道：‘像两位给小宝的那ว种流动电话，给我部就好！’
戈壁沙漠‘哈哈’大笑：‘要带的都带来了！’
说著，个ฐ就摸出了具小巧ู的流动电话来，外形如只松鼠，玲珑可爱。
个道：‘有了它，能和全世界通话，要不要打到เ法国去找你的秀珍乾妈?’
红绫接了过来，她手指粗大，那ว电话上的数字按键甚小，但戈壁沙漠显然是为她特别ี设计的，按键高低突出，以方便她按动。
红绫很是高兴，连声道谢。
自从有了那电å话之后，她随身带著，可是不怎么เ使用。这天，我在书房看信，抬头，就从那窗口，看到了红绫在树屋之外的根横枝上斜卧著，随著树枝的弹跳，上下，悠然自得。
那只鹰，停在她的身边，每当红绫向上弹起，它就展翅扑下，配合极佳｜｜对了，那只鹰，就是天工大王所养的后来送了给红绫的那只，它早已飞来了，终日和红绫作伴，每隔个月，会飞走十天八天，想来是探访它的旧ງ主人去了。
对那鹰飞回来的事，我们并不感到突然。因为我在离开天工ื大王回来之后，已经依照天工大王所说，告诉红绫将会把那头可以和人沟通的灵鹰送给她。红绫在雀跃之余，也在天天等它的出现。
可是等到它终于出现时，情形却有点奇特。
那天清早，我还没有醒，窗上就传来‘笃笃’的声响。白素า先我步行动，到了窗前，拉开窗帘，就看到เ了那头鹰，正在轻轻地啄窗子。
窗帘才拉开，它就用爪子抓窗子，我们也都看到它的脚上，套著只小小的金属管子。
这种情形，我们早ຉ已见怪不怪，知道那是天工大王又同我们传递讯息了。
对于这个被称为天工ื大王的波斯人伦三德，我对他的工艺技能当然极之佩服，对他幻想高山有生命，把大山当成是个ฐ生命体来探索ิ，更是五体投地。但是我却对他的为人，有点不很喜欢。
我喜欢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以坦诚为ฦ本。像我和伦三德的交往，过程奇特之至，我也迭冒奇险，他也引我为知己，可是谈到了他何以有大山具有生命的想法时，他言词闪烁吞吐的程度，令人愤怒。
我在回来之ใ后，曾向白素说了全部经过，白素า听了，也为ฦ之ใ愕然。
因为ฦ若是根据伦三德的说法，他的那ว种天马行空，奇诞无比的想法，是得到了个名叫‘原振侠’的人的启发。
可是他又没有见过这个名叫‘原振侠’的人，甚至怀疑ທ是不是真有这个人。看来，好像是这个名叫‘原振侠’的人，留下了甚么文件资料，或是著作，提到了大山有生命的设想，启发了他。
而这个名叫‘原振侠’的人，听伦三德的口气，又像是很久以前的人，他是如何和这个‘原振侠’发生接触的，用他的话来说，是‘疑ທ真疑幻’和‘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听起来很玄，倒像是他们是在梦中相会的样。
问题更复杂的是，伦三德口中ณ的那个名叫‘原振侠’的人，是不是我们所熟ງ悉的原振侠医生呢?
‘原振侠’这名字，并不稀有，姓虽是僻姓，名字却普通，颇有同名同姓的可能。
但事情竟然凑巧到了这地步?下落不明，不知在浩瀚宇宙哪个ฐ角落，甚至可能已离开了宇宙的原振侠︵想起来也骇然︶，竟然有个同名人?而这个同名人，又有无比的想像力?
我和白素า反覆讨论，点头绪也没有，看来除了等伦三德自己来揭开谜底之ใ外，没有任何办法，而伦三德又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离开那山洞｜｜他死在那山洞中的可能性，我看高到了百分之ใ九十九点九。
这既然是等不到的事，所以找和白素，都决定放弃不等，以免伤神。
可是，如今那ว鹰却又带来了他的讯息。
白素已开了窗，让那鹰进来｜｜自从红绫幼年时被人闯进窗来抱走之后，我住所的所有窗子，都没有‘窗花’逭回事。
那鹰进来之后，立刻抬起脚来，我自它的脚下，取下了那个金属管。
白素า已经打开了门在叫红绫，红绫如飞般扑进来，那ว鹰卷起阵风迎上去，声
势浩é大，如同塌屋子。
我进了书房，旋开了金属管，里面是小卷薄得半透明的纸，打开来大约是三公分乘九公分的长方形纸条，打横用彩笔绘出了三个人头像｜｜我不能肯定那ว是用甚么方法绘出来的，或者是摄影，或是用其他甚么方法形成的人像留影。总之，那比照片更细腻更传神更精致更夺目更具神采，如同活的般。
每个人头像，只不过大拇指般大小，可是人像上，细如毛发，也清楚无比，可数，人像的神情，更是呼之ใ欲出。
那是三个神态表情各有不同的美丽ษ女性的头像。
我看之下，简直如同电殛，想开口叫白素，竟至于发不出声音来。
而我的视线，也定在这三个美人的头像上，再也难以移开分毫。
那三个美人头像虽然是静止不动的，可是视线与之接触，所产生的活色生香的感觉，就算是尖端科技高解像会活动的电视画面，也及不上。
更令得我心头震动的是，这种情景，在我少年时，曾见过次。
那ว次，是在个被称为ฦ‘鬼竹’的物体上看到的｜｜至今我仍然不知那‘鬼竹’是甚么东西｜｜也是个ฐ美丽的女人头像。据说，面对‘鬼竹’，不断ษ思念个人这个人的头像，就会出现，我曾经假设过，‘鬼竹’是种仪器，能接收人脑活动时所发出的能量，这才会有想甚么便有甚么显现的效果。
如今在我眼前的这三个美人头像，就有这样的效果，我在震惊之余，忽然想到เ的是，这三个美人头像，是在‘鬼竹’上出现之后，又被打印出来的。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定下神，就察觉到了白素已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在我的身边，可能已经很久了，因为我太入神，所以没有察觉。
这时，我向她看去，看到她也目不转睛地盯著那三个ฐ美人头像。我不去打扰她，过了好久ื，她才深深吸了口气：‘这是甚么技术造成的?’
她这个问题，听来有点怪，但也正道出了头像今人震惊感到出类拔萃的原因，因为ฦ实在想不通，是在甚么เ样的情形下，会产生如此精美的人像。
我自然无法回答白素的这问题，我只是道：‘显然不是我们熟悉的摄影！’
自素同意：‘当然不是，你看，这：：：玛仙，就像是真的在我面前样。’
对了，我还没有说那三个ฐ美人是甚么เ人。
三个都是绝色美人，两个ฐ我没有见过，最右边的那ว个，我却十分熟ງ悉，她就是那个ฐ女巫之王玛仙，是原振侠医生的密友，为了拯救爱神星，离开了地球｜｜就是她，把原振侠放进了太空囊中送回地球来，可是却令得原振侠不知所踪。
确如白素所说，玛仙就像是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样，活的样！
我也深吸了口气，指著最左ุ首的那个美女。那美女英气勃勃，眉目之间，竟有股霸道，双眼的眼柙，也是少温柔多刚毅，望而知，她胸怀大志，大具野心，不是个寻常的丽人。
我望了白素า眼，白素压低了声音，语调很是肯定：‘黄绢。’
黄绢曾经权倾时，可以代表整个阿拉伯世界ศ发言，但最徫认识到了真正的爱情，和白化星人远走高飞，放下了在地球上她曾经不惜切代价争取的名利和权力。她和原振侠医生之间，有爱有恨，有著数不清的纠缠，她的离去，曾使原振侠医生有极度的失落！
个是黄绢，个是玛仙。
在中间的那个，双眼睛，水灵灵地动人，可是却透著刻意隐藏，但是又难以隐藏的幽怨，她动人的双唇，像是有不知多少心事想找人倾诉，可是在芸芸众生之中，却又找不到对象，所以在她秀丽的脸上，就泛著淡淡的落寞，使她看来，更是楚楚动人。
这次，我完全不必徵求白素的同意，就可以知道这个美丽ษ而又心事重重的美人是海棠，个ฐ由强权自小训练出来的‘人形工ื具’。
海棠也和原振侠医生有过许多缠绵的故事，结果，她通过了艰难的改造过程，从个地球人，变成了外星人。
黄绢海棠和玛仙，这三个女人，都和原振侠医生，有著极密切的关系。波斯人伦三德把三人的头像送来给我，是甚么เ意思呢?他想传达甚么讯息呢?
我第个想到เ的是，直在他口中提到的‘原桭侠’，就是我们熟ງ悉的原振侠医生｜｜虽然随便怎么เ设想，也难以把他们两人拉在起，但确然两ä个ฐ人是同人，并不是同名同姓。
我甚至可以很肯定地说，这三个美人头像，并不是伦三德的东西，而原来是属于原振侠所有，不知如何，落到了伦三德的手中ณ。
我眉心打结，刹那之间联想到的，白素า当然也想到了，她突然提醒我：‘翻过来看看！’
由于那纸卷看来近乎半透明，所以我点也没有想到背面也可能有东西。给白素提醒，我翻过来看，就看到เ有两行极淡的字迹，白素凑了过来起看。那两ä行字写的是：
‘天地之间，真有她们?
天地之间，真曾有我?’
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下呻吟声｜｜这两行字所写的，玄之又玄，时之ใ间，不知是甚么เ意思。但是那手行书，却眼就可以认出，百分之ใ百，是原振侠医生的笔迹，绝错不了！
我呆了好会，才听得自素道：‘这事情有点不可思议，原医生入了甚么魔，竟会怀疑ທ自己้的存在?’
我吸了口气：‘他的思想直很古怪，若是：：：若是：：：处在个奇特的环境之中，自然会容易产生虚无的想法。’
白素显然和我样，心中也迷惑之至，所以她自顾自道：‘这三个人像，是甚么力量的杰作?’
她不说‘甚么人的杰作’，而说‘甚么เ力量的杰作’，当然是看出这样精美的人像呈现方法，不是人力所能达到เ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