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和羲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那英挺的五官竟有一种极为陌生的疏离，仿佛不是自己一般。
偏偏欧阳燕姬并非母亲所想的那样上进用心。她是欧阳靖的长女，自小管束极严，每日里逼她读的书除了经史子集便是兵书要略，像诗词歌赋之类与科考无关的消遣之物，欧阳靖本不让女儿去碰，只怕这女儿学坏，成了纨绔子女，流连于莺莺燕燕之间，耽误了大好前程。
一如……
一些事堵在口，隐隐约约，此起彼伏，让人感到เ痛彻心肺。
“阿蓝，把花坛上的雪都给我弄干净了！”
令狐蝶眨眨眼：“老臣一向正经得很呀！少主ว不要冤枉老臣。”她凑了上去，笑嘻嘻地望着冰川戒，若有所思道，“少主可想再娶一房夫君？”
自从春天战事结束以后，东方伏羲的部ຖ队便驻扎在此处的断崖之上，然而一晃到เ了冬天，朝廷还没有让他回京的意思。
一只翠绿色的绣鞋已๐然探了出来。
令狐蝶将手中的折扇一合：“莫非，亲王是在防朝中之人，故而声东击西？”
慕容凛击掌大笑：“少司正大人果真是西谷才女。”她赞许地点点头，“我这人有个ฐ坏毛病，就是喜欢大排场，尽管已๐经穷得入不敷出，此次入京，我还是准备了二十人抬的鸾轿皇驾，数百人的仪仗队，全是黄金披甲，浩浩荡荡。可惜，一路南行，我遇到เ了两次暗杀，两次投毒，三次伏击，无可奈何之ใ际，我才带了几个亲卫单独上路。”
令狐蝶眉峰一紧：“然后呢？”
慕容凛笑道：“自然又是伏击，我那几个亲卫全都为我而死，我亦受了伤，最后倒是此人救了我。”她指指那青袍男子，“他姓徐，功夫虽然平平，却有些智谋，这两ä日，倒是多亏了君宝的相助，才助我脱险。”说罢，握住那ว男子的手，温柔一笑，两靥如花。
慕容凛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平常之ใ事一般，然而，谈笑间却足见当日的凶险。冰川戒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道：“凛，你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
慕容凛道：“如此之ใ多的暗杀行刺๐岂止是一人所为ฦ？朝中痛恨本王之人多矣，慕容雅自是首当其冲。旁้人们么，自然少不了我的那ว些好姊妹们。不过，至于鹿死谁手，到底还要看各家的本事。”她抚掌呵呵一笑，转而含笑地看着冰川戒，“我折北而上，便是因为你在平行关，阿戒，如今之际，我所能仰仗的，亦只有你一人了。”
令狐蝶在旁一笑：“亲王大可放心，有西谷冰川在，世女自然会将亲王平安护送回京。”
慕容凛举ะ杯而起，目光炯然地望着冰川戒：“如此，慕容凛谢过。”
慕容凛回寝帐后，偌大的帐篷中ณ便只剩下了冰川戒和令狐蝶二人。年近除夕，帐外依旧是纷飞的大雪，西北边陲从来就是苦寒之地，对于这样恶劣的大气，早ຉ已经司空见惯。
令狐蝶给暖炉中加了些炭火，转头望着冰川戒道：“少主ว在想什么เ？还不就寝么เ？”
冰川戒面色沉郁๗，一言不发地望着桌上的几个ฐ茶杯，突然悠悠地拿起刚才慕容凛喝过的茶杯，便要往嘴里送。令狐蝶见状，猛然起身，惊呼道：“少主！”
冰川戒却恍若未闻，一口将那剩ທ下的茶水饮尽。令狐蝶快步上前欲意阻拦，却已๐经来不及了。她双手微微颤抖地扶住冰川戒：“少主ว……”
冰川戒将茶杯一放：“少司正大人，你这是作甚么？”她见令狐蝶哑然不语，不由冷冷道，“因为茶中有毒，是不是？”
令狐蝶一怔，面色变幻，良久，幽然笑道：“少主早已๐察觉了吧。”
冰川戒将方才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往地上狠狠一掷，褐ຈ色的茶水倾泻一地，顷刻，石砌的地面竟“滋滋”地冒起了小泡。
“我确实早已๐察觉，所以才事先换了茶杯。”冰川戒冷笑一声，继而恨恨道，“令狐蝶！你为ฦ何定要陷我于不义！”
令狐蝶平静地说道：“慕容凛不除，日后必然危及少主。要保西谷冰川，必杀慕容凛。”
冰川ษ戒愤然起身，拍案道：“那一日，我不是已经同你说得清清楚楚了么！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令狐蝶向后退了半步，双手平举于顶，两ä膝跪地，拜了两ä拜，复而仰起脸看着冰川ษ戒：“臣只想问少主一句话，少主ว认为，今日的大晋，当是谁人之天下？”
冰川戒敛容正色道：“天下乃ี天下人之ใ天下。大晋，自然是大晋千万子民的天下。”
令狐蝶直直地跪在地上，缓缓道：“可惜，慕容雪不会这么想，慕容凛不会这么想，整个慕容皇室不会这么想！少主，君权唯上，只会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ณ，只会将帝国引入歧途，近百年来，大晋国力日微，究其缘由á，无非是为君者图一己้之私欲，而枉顾天下之ใ大义แ。君王一人之ใ喜怒，牵动倾国之ใ民力，君王一人之好恶，便可无视天下之百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君王，实乃ี天下之大害！”
冰川戒缓缓坐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数千年来，君王，不仅是人间的领袖，更代表着上天的旨ຈ意，国若无君，必然天下大乱。”
令狐蝶道：“既ຂ然如此，君王就应该退归到เ神坛的后边，而将天下交还给天下人。君王的权力逾越了世俗，只会给人世间带来灾难。”
“大晋今日的出路，就是还政于民。”令狐蝶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废除皇权，实行共和！”
冰川戒瞪大了眼睛：“你可知道自己在说甚么？”她霍然起身，“这可是灭族的死罪！”
令狐蝶笑了笑：“大晋日渐衰败，再不复昔日的辉煌，令狐蝶不想浑浑噩噩虚度此生，只想寻求一条出路，让后世之人来开拓，以免数百年后亡国灭种，沦为异国流民。”
冰川戒道：“那么，令狐少司正想要如何做？”
“由五姓贵族重组内阁，从百姓中推举ะ内阁首辅首宰，内阁直接听命于首辅，而不是皇帝。皇权只限于祭祀礼仪。一切军国事务，一律由内阁裁决，皇帝无权过问。”
暖炉的火焰映红了令狐蝶的双颊，她跪在那ว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冰川戒：“少主，您是西谷之王，是西谷冰川唯一的嫡系后人。今日的东方แ家族已๐然没落，西谷冰川，是唯一可以联合五姓贵族，向皇权挑战的家族，亦是唯一一个可以同皇室抗衡的家族！慕容雪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剪ຘ除东方一族，所谓兔死狐悲，她接下来要对付的，自然是西谷冰川ษ。”
冰川戒颔首：“其实，哪一位公主即位都一样，西谷冰川只会是皇室的眼中ณ钉。但是，为何少司正大人一定要我对付慕容凛？你明明知道，我与她有姊妹之谊。”
“正因为少主对三公主存着私心，所以，您的计算在她身上往往会出现偏差。少主ว您太重情谊，若不及早除去慕容凛，日后慕容凛羽翼丰满，少主必然为其所制。”令狐蝶正色道，“更何况，五位公主之中ณ，最危险的，便是三公主幽穆亲王，她的格做派，与当今皇上非常相似，甚者，有过之而无不及。少主今日如果姑息她，将来，少主便是第二个东方姽ื，而西谷冰川ษ必然重蹈东方แ家族的覆辙！”
冰川戒盯着暖炉中跳动的火焰，静静地出神。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问道：“令狐，你这次，一共派了几批杀手？”
令狐蝶道：“四批。”她叹了口气，“可惜全都失手了。臣本想，即便陪上臣的命，亦要置慕容凛于死地。只是，臣小看了她的手段和智谋，更没想到，在那样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竟然还会有人救她。”
“那是她天命不该绝。”冰川戒对令狐蝶一笑，“令狐，或许让你失望，即便真如你所言，我还是不能ม杀凛。”
令狐蝶道：“如果少主实在下不了手，我们亦可以借刀杀人。只要将慕容凛的行踪透露，自然会有刺客蜂拥而至。”
冰川戒摇摇头：“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杀她。”她朝令狐蝶一拜，“我与她有生死之ใ盟，我绝不能ม背信弃义，否则，冰川戒无颜存活于世。请令狐姐姐成全。”
令狐蝶呆了呆：“少主，你这样待她，她却未必这样待你。”
冰川戒宛然一笑：“将来她要杀我，是她对不起我，我管不着。我若杀她，则是我有愧于她，我做不到。人生在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冰川戒只求问心无愧。”她背转身，闭目叹息，“我明日就启程回京，一路上，我会与凛同食同寝，令狐姐姐如果一定要取凛的命，我只有一死谢罪，陪她共赴黄泉了。”
摇曳的灯光下，冰川ษ戒凭几而坐，一张脸冷得犹如石刻一般，竟无半点波澜。
皇甫东林坐在她的身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心中兀自忐忑。
“少主仿佛有心事。”皇甫东林笑道，“不知东林能否为ฦ少主解忧？”
冰川戒转过头，怔怔地看着皇甫东林，眉心慢慢收敛。
“东林说错话了么เ？”皇甫东林浅浅一笑，手心却有些发汗。
“东林。”冰川ษ戒仿佛叹息般地轻轻说道，“东林有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么？”
皇甫东林茫然地摇摇头：“母亲从不让我出门，我……”
“算了！”冰川戒颓然一笑，伸手握住皇甫东林的手，嫣然道，“我忙于王府的事务，不曾好好陪陪夫君，东林可曾怨恨戒？”
皇甫东林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似地望着冰川ษ戒，良久ื才回过神，头摇得像个破浪鼓一般：“没有没有！少主日理万机，东林怎敢……怎敢……”他转开话题，“少主ว，您何时上京？”
“明日。”冰川戒轻柔微笑：“东林同为ฦ妻同去，可好么เ？”
皇甫东林先是一愣，随即便像孩子般地咧嘴一笑：“好啊！”
望着皇甫东林灿烂的笑靥，冰川戒有些失神。
没想到，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竟有着阳光般热烈的笑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เ初夏的和风，熏得人一阵慵懒的暖意。
她暗自思忖，自己平日确实太冷落皇甫东林了，成亲快两ä个ฐ月，竟连对方的喜好脾都一无所知。也许，无依无靠的他只是单纯地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丝怜爱和关怀而已，然而自己้，又何曾真正将他放在心上？
冰川戒抚上皇甫东林的膛，唇际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柔声低语：“知道么เ？你笑起来的样子，可真是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