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信报声,戚保迅速扭身看去。
他们食朝廷俸禄,侍奉大殷君主,所辖之地沦为外贼之手,负隅顽抗是死,回京请罪亦是死,那不如投诚敌首,效鞍前马后之劳,说不定还能有继续为官的机会。
旌旗招展,中军紧随其后,印有“戚”字的军队大纛护旗车上,战鼓擂动,号令兵捶击着行军的鼓点,警示告知后头的军队,以此转达戚保将令。
枪头上的鲜血几近干涸,酱红色覆灭了冷冽寒光,收敛了他一时桀骜张扬的杀意。
所以说,战争,无论胜负,无论正邪ิ,倒霉的总是平头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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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薄透光,红烛之下依稀可以透过信封瞧见里头信纸上的寥寥字数。
直到小五的出现,让叶家原先的捉襟见肘和遮掩躲避都将成为ฦ过去。
“什么能抵得过一只手?”
戚无邪袖袍一抖,负在身后的手须臾便以伸到了姜檀心的鬓发间,结结实实唬了她一跳——闪身避开,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去挡。
骨手轻抬,戚无邪修长的手指撩开她鬓角处的碎发,勾起玩味笑意:
“诶,你看那个束发的,光瞧着背影便知身体健强,大致是一个ฐ将军”
他的处处安排令她绝望,大到房契地契,小到药食米粮,甚至拿出了终身的积蓄,只为她延请了照顾一辈子的大夫。
怒什么?可恨自己终不能拥有一张此生不灭的皮囊?
眉头一蜷,东方แ宪并没有后退一步,只是抖了抖袖子背手在后。
这原本是礼部下文,直接由内阁盖了大印批文就可了事的,不知这帮子老古董是不是近来疯了,想用无穷无尽的折子逼他出来,所以甭管内容、时间,是折子题本都拿来凑个数。
着实让人好奇。
看着队伍阵列行止有序,整齐划一,皆能按照ั号令行军退撤,俨然一支征战多年的劲旅,戚无邪不由轻笑一声,向姜檀心投去一眼寡淡意味,风轻云淡道:
可照现在这么看去,这里能容纳的兵丁最少也不会地狱两ä万人。
戚无邪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眼中的风暴越来越盛。
一盏香茗,一方睡榻,一段交颈不解的情意绵绵,除此之ใ外,自然也包括那个——她欠下他的心甘情愿,他许下她的双膝子嗣。
所以,当百越出兵的消息报到เ京城,所有的大臣都傻眼了,没料到来得这么เ快!
“怎、怎么了?”
终于,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鲜ຒ卑人铁骑踏破了边陲防守,一路驰骋杀伐,九州战火一夜点燃,沉疴已久的大周朝根本无法抵挡,除了和谈两字,朝会上根本商量不出什么其他的对策来。
凤眸微睇,半阖眼眸,敛去警惕的寒光,沉沦为一种令人窒息的黑,戚无邪看了良久方แ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
姜ä檀心惊讶抬眼,素手一指,指向墙上游走的巨เ大黑影——浮屠塔是整一块玉石雕凿而成,墙壁隐隐透着默光,可以窥见外头明显的光线明暗。
他将祖辈的尸骨葬在了浮ด屠塔外,以此祭奠超度靳家曾经犯下的罪孽,更是将自己้的姓氏改变,想为ฦ自己้的后代子孙走出一条平凡普通的道路,解脱自己背负的宿命。
满满长路,彼此都很沉默,每个人心有猜度,可谁也没有真正问出了口,因为这里是戚家的祖先的浮屠玉塔,他们都要照ั顾到戚无邪的想法。
“人呢?”
麒麟黑靴一脚踏上了黄土上,他衣裾扫过土尘沙砾,一步一步走到了浮屠塔门外。
烛九阴尖锐的蛇牙一口咬穿了他的肩膀,血盆大口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见蛇口肉壁上泛着黑色稠丝的血肉。
“……”
冷香夹杂着那ว股麝靡之味,萦绕着钻进了她的鼻间,姜ä檀心在他胸骨上蹭了蹭有些发痒的鼻尖,抬起眸向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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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烟雾稀薄,姜檀心很难与“一触殒命”联系在一起。
捂着鼻子不由倒退三步,不等他回神,叶空已霍然逼身而上,不迟不急的拳头凌风而来——有了心理准备,花间酒软腰一扭,侧首灵巧避过,他伸出脚尖勾住了地上羊肋骨,下了大腰回轮一圈,最后心有余悸地站在了原地。
“不必下去找了,不过是一个奴才,本座尚且不放在心上,各位就更不必介怀了……”
知道陵轲来了,却并未回头,他只是朝他伸出手,摊开手心,似乎索要着什么。
肩骨如削,即使没几两余肉,他仍是身形颀长的男子,肩线流畅,宽阔处为了包扎,她不得不俯身贴下,半抱着他去捞身后的布条……
“怎么还少了一样东西……”
她与陇西有关,和京城有关,如果这么墓穴的出处真如他猜测的那ว样,那么เ她甚至和皇族也脱不了关系。
而剩下的人就更好认了,他们大多獐头鼠目,要么是二毛这种灵活似猴,要不就是满身硬肉,胳膊上顶着不少肌肉疙瘩的壮汉子。
但万物相生相克,世间并没有绝对的东西,毒物亦是如此,这种毒瘴虽无药可解,但却有药要防:只要食用了情花千年结出的果实,便能克制ๆ毒发,顺利ำ进入地宫之ใ中。
言罢,乔雍深深出了一口气,他笑意上眸,沾沾自喜,可等抬眼看向戚无邪阴沉的脸色之时,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再说了,杀人,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
随后,他撕下红衣上一段布绸子,正欲缠上她的纤细腰肢,岂料那伤口沾了药粉后不但停止了流血,而且迅速结了血疤,更为诡异的是那疤痕竟然一点点淡去!
“人皮血肉”
无射眯了眯眼,用着自己极快的身手,擦着姜檀心的肩膀掠过,撩起一阵风来,吹起她脸上的轻纱——疤痕遍布,不辨容颜
轻声轻问,细弱蚊吟掩盖了她声线的颤抖,这么多日子的昼夜交替,她深埋心坎的红豆相思无处排解,它让一份歉疚深埋,直至突然他的出现,厚厚的尘封裂缝游走,思念跃然而出……
原来,她可以这般想念他。
冯钏感怀在心,从小将这个小丫头养大,她的几番๘心思,他又如何不知,淡然道:
“只来了不久,这会儿应该还在营地里,那时小五一听说他来了扭头就跑,我这肥墩墩的身子哪里比得上他,等我出了帐外,小五早就跑没了影”
“冯公公你先别着急,军营守卫森严,想必督公也是凭着虎符令牌才进地营地,这批将士虽然是新募的,但檀心存有一分私心,日常军令,虎牌令信皆与土司衙门无异,所以也算是叶家自己้的兵马。小五身份特殊,想必还在营地中,怕是躲起来了,我派人仔细找找就好”
言罢,叶空向姜檀心点了点头,小跑着往兵营而去。
叹气一声,歇了这么一会儿,冯钏ั也总算是回过了气,骂了一声“不省心的东西”拉上姜檀心,一块儿跟着叶空的脚步往回走去。
一路上,叶空去打点巡ำ逻士卒寻找小五,冯钏则拉着姜檀心往中ณ军帐阔步而去,嘴里絮絮叨叨念了点什么,除了啰嗦之ใ语,大约还存着几分嘲笑——
且瞧你现在认怂的模样,当初给人灌**汤时,还深怕放不倒似的猛加剂量,这会儿秋后算账,你也晓得畏惧害怕?
眉间已攒小山丘,姜檀心薄唇紧抿,被冯钏一路拖着进了中ณ军帐中。
帐帘ຈ撩开,迎面一股热气,还有一丝细不可闻的熟悉冷香,姜檀心垂着眸,暗叹一声,她已做好了面对那张姿容绰约的无俦脸庞时,却听见师傅口中发出了声“咦”的声音。
疑惑抬首,顺ิ着冯钏的视线环顾四周,只见帐中空荡荡的,只影全无,哪里有戚无邪的影子?
“方才
还在那喝茶的,这会儿怎么เ就不见人了?”
冯钏纳罕,他伸手一指,点了点将军案上那一盏细腻小巧的青瓷杯,疑惑不解。
上前一步,走到将军案边。
姜檀心只扫过一眼,便知这只杯子却是戚无邪随身携带之物,他早ຉ养成了当年万人簇拥,金碗玉器的生活。
如今虽没了当时的条件,没了二十人抬的大方轿,没了背躬跪地的人桌,没了金碗玉筷,蜀绣锦缎,可起码的雅致生活他一件都不少,这套他国朝贡的官窑青釉瓷茶具,便是他如影随形的物什之一。
这个证明他确实来过,且也能说明,突然有了急事,要他连半盏茶都没喝完,就要匆匆离开。
抬手捻起茶杯,茶香沁脾ຆ,茶温依然,婆娑๗着釉滑的杯壁,感受他指腹上的纹路,姜檀心缓缓搁下茶杯,淡然一笑道:
“走吧,怕是去找小五了,出去看看”
情本牵连,意本缠绵,可此刻的姜ä檀心并不知道,她这一放,便又是一场相思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