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学其他年级忙得脚不着地，只有大一的嫩仔子们悠哉游哉。殷朝暮这段日子在外面逛够了就回宿舍看看书，无论前世今生，这样大块大块时日归他自行分配而不需注重什么เ礼仪风度，都算难得。学生的光阴总是最潇洒，饶是殷大公子也不由得唏嘘เ道：“当学生还真是舒服。”
陈校医见他没应声，拉好帘子绕过来一看，就见殷朝暮汗涔涔巴掌大的小脸儿上烧得红彤彤，双目紧紧闭着，神色仓皇。被角下伸出的手苍白可怖，拽着顾疏这个无辜者的袖子就像拽着救命稻草一样，几乎指甲都要抠进布料的凶狠架势。
该说顾ุ疏耐性还不错，突然接起的陌生人电话，对方แ一直不出声，竟没有往恐吓电å话或是恶作剧上想，还能悄无声息地等着。在殷朝暮根深蒂固的印象里，顾ุ疏这人生来狼子野心，最惯用的伎俩就是用沉默制造压力。上一世只要顾疏不说话，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往往总会不由自主ว地说出些难听话把情况弄得更糟糕。
他是不怎么抽烟的，就算抽，也是一些尼古丁含量极低的高级烟种，做样子的成分明显大于实用价值。而劣质烟全靠刺๐激感提升销量，味道特别重，殷朝暮本能就有些受不住，何况角落里还有个男人老往他脸上扫，目光很让人不舒服。他敛着眉说：“王冬晨，你该不会是想在这地方待一上午吧？”
殷朝暮摇摇头轻斥ม一句“呆子”，王冬晨小老虎样儿的眼又开始冒火，生气勃勃地跟两个小灯泡似的，殷朝暮刚刚ธ被挑衅起来的那股子狠劲儿又漏皮球一样泄掉。他把袖口规规整整理好，旁้边儿俩人看他整了半天衣服，雷得不行——王冬晨那嘴快的按捺不住嘀嘀咕咕：“打个架还注意仪表，娘们儿兮兮的，你怎么不带张镜子来啊？”
硬板床没问题，2o人一间大通铺也没问题，睡统一派的粗线褥单可以忍，每天轮流打扫卫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一来就要求换迷彩服呢？换迷彩也没关系，为ฦ什么非要在2o人一间的大通铺里齐刷刷地换呢？
顿时几个小愤青儿刷地一下子就安分了，那个时候，导员儿什么เ的，还是蛮管用。
果然，老主任再开口时已经换上大谈特谈、深入交心的语气。“你的情况我们也都了解过，咱们祖国的政策是好的，虽然你情况比较特殊，但国家的军训任务并不繁重，而且绝对有益于新า时代大学生的综合展。我们讨论了下，校方是希望你能参与进来，你自己的看法呢？”
明明给他把刀子，他也是能犹豫三秒果断□顾疏胸口的。
“到เ了，八十七块五。看到没，前面那ว堆黑压压的人估计都是来报到的新า生，你跟着走就行。诶？怎么你家长都不来送送的，要不我给你拎进去得了？”这司机心肠好，看殷朝暮细胳ฑ膊细腿儿，又一路相谈甚欢，就想着帮他一把。
“棋如人心，暮生，这一盘残局你父亲当年也曾与我续过，你到底学棋多年，不妨也来续续看。”殷夫人声如山涧漱玉，细长的手臂端着奶茶，氤氲水汽蒸腾，渲染得她一张白皙面孔都有些飘忽气息。殷朝暮心下苦笑，他哪有父亲的棋力，如今又是三十多岁重生，自接掌殷氏后少有闲心下棋，可以说至少七八年没再摸过棋子，如今贸贸然撞上去，除了送死或是被殷夫人瞧出端倪，再没第三条路可走。
“he1้1o，城西末日黄昏酒吧有一起流氓伤人案件，希望你们能ม尽快派人来处理。嗯，好的，对方自行供认有案底……受害人是顾家少爷顾禺，你们知道怎么เ办……”
佝偻的身子此时还颇健硕，梳洗整肃的髻虽有几根白参杂其间，但远非“前世”最后几年那样满头花白，就好像那副一直肖似殷夫人不肯服软的身子终于抵不住苍老的攻势，仅仅只是一眨眼，等殷朝暮注意到，已老得无法挽回。
一份决定若要顾ุ忌大多数人意见，那便永远也做不成。唯有当断则ท断、下手果决，方能在错综复杂的藕丝盘桓中，斩ล出一条生路。
“要来杯咖啡么เ。”
咖啡还煮着呢，问得忒没诚意。好在王冬晨心虚得很，一颗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不用不用，殷少你自己้来就成。”
“哦。”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看这样子殷朝暮大体知道了王冬晨的来意。
见他“哦”过之后就没了声息，6维不比王二愣是个脑แ笨的，连忙给了自家兄弟一肘子。王冬晨小叫一声，红着脸解释，“殷少，咱兄弟今天来找你，倒不是为别的，军训那事儿做得不地道，也害你吃了很多苦，确是我错了，这个ฐ没二话。”
殷朝暮支了下巴斜着头瞧他，一番๘话听下来，眼神儿都没瞬一下，淡淡吐了个ฐ字——“说。”
莫名的压力弥漫，6维眼色快，看殷朝暮没有心软的意思，赶紧一把给人带怀里，跟床上歪歪靠着。他在这件事里也受了不小的罪，腿上现在还留着条长长的疤，殷朝暮倒不好推拒，叹了口气就势倚着他肩膀，调了个舒服的姿ู势。
人靠在他怀里，脸色也不好再摆给他兄弟看，只得软下口气。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把我绑去的那伙儿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王冬晨一怔，先是迅摆头，接着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家网吧我是认识他们老板的，但绑你走的黑帮，给我几个ฐ胆子也必须不能ม认识啊！认识了我直接去走江湖揣刀子就爽了，还至于跟学校窝着念书将来当书呆啊~”
“擦，会不会说话，念书怎么เ就呆了！”
殷朝暮没话，6维这个高分进来的书生代表就不干了，作势要起身去打人。他一动，殷朝暮还歪在他身上，随即瞪了一眼，6维立马老实调整坐姿，还狗腿地剥好葡萄递他手上。
殷少相貌干净，单衣被他扯松领口，再加上刚刚雨中打湿的部位半隐半透，露出的一片滑腻肤色，灯光下明晃晃的映得人眼疼！
王冬晨被他那一眼乍露的媚光晃得晕乎，不自觉就多了句嘴，“其实这事儿很大程度要怪殷少自己，忒招人！”
殷朝暮眉心微微一蹙，“什么เ意思？”
“本来吧，我知道那家网吧你肯定受不了，八成要去休息室。跟你老实说，那ว是家黑网，见了有钱的主儿就带到隔壁旅๓馆宰一笔。我想着吧，兄弟你一看就是不缺钱的，破财消灾，也让我心理舒坦点儿不是，反正最多不过被骗点儿钱财，真没想别ี的。绑架这事儿纯粹就是个意外！”
“绑架的事你真不知情？”
“绝对不知情啊，”王冬晨扁扁嘴，“谁知道那ว旅馆怎么换上的黑人。我以前去过，老板有点儿求财不仁，却绝不沾黑的啊！要不我哪敢把你们往那儿带，只能说殷少你太显眼了，走哪儿都不安全。”
说完还意犹未尽地添了句，“早说了你穿得太花哨，身为男ç人都能被绑去干那个ฐ，这真是……”
6维吼，“真是什么？！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你还有理了？”
语气顿时蔫ຑ下来，“真是稀奇……哎哎，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表示感叹、感叹而已。”
殷朝暮靠着6维歇了有好几分钟，吃得满嘴葡萄汁，6๔维拿着纸巾给他擦嘴角，旁้边儿王冬晨人高马大站在那ว儿，看得直抽抽。好半晌，才直起身子，两臂撑在床上，噗嗤一笑，“说你呆子还不服，我早知道这事儿跟你关系不大。凭你那ว点儿拿不出手的脑子来，空有一腔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胆，也想得出绑架这种有勇有谋的策略๓？不成器。”
说完一双上挑的眼还弯了弯，透出股不知是讥是鄙的神色来，偏生他那双眼遗传了殷夫人，眼角不知怎么渗着淡淡的粉色，尤其向上勾时，漂亮得就跟小树上新的花骨朵儿一样。
屋里两人没见过他这幅摆明车马鄙视人的样子，看得一愣一愣，心里颠三倒四觉着与其像平常那样藏起来的鄙视，如今这样明火执仗反而让人生不起火儿来。
像只高傲的白天鹅，连偶尔扫下来的一眼都让人心生纵容。
“那好，只要能把你从绑架中ณ摘出去，最重就不过是个过失犯罪，谈不上绑架从犯。”殷朝暮扫了他微露喜色的脸，想了想柔下声音，“不过不管什么错，这所学校你都不可能待下去，这个准备，你有吗？”
6维一惊，赶忙抢道：“不是吧？这么严重，我查过，只要我们两个受害人不上诉，按理说十有**是记过并留แ校察看啊，怎么会……”
“我懂，我知道的。”这时候反倒是王冬晨这二傻子稳了下来，小老虎一样一向生气勃勃的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我也没想着还能ม继续上学，只要、只要别把我送进监狱，我姐还没毕业，只要不进去，什么เ罚我都认，我都能ม认……”
殷朝暮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这年头京都什么人进了局子，不管罪轻罪重，家里不贴进去几万几十万的，谁能保证自家孩子在里面儿受的什么苦。殷朝暮上辈子在京城混了多久ื，哪里还不明白？瞧他这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原本只是看在6维面上帮人，现在却多了几分真心。
“也罢。”他取过外衣，站起身，审视了王冬晨一番，乌黑的眸子眨也不眨：“我和你去找一趟院长，能帮多少，都做不得准的。”
王冬晨本已心情沮丧得无以复加，忽然听他这么เ说，激动地和6维对视一眼，嘴唇都有些抖，“殷少，谢字我就不说了。这次兄弟要真能ม熬过这一关，你就是让我磕个ฐ头都行。”
殷朝暮摆摆手，又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点。”
小老虎一脸讶然，“当然当然，我是比不得你们这些有水平的，一会儿自然你说什么เ就是什么，我打死不张口就是。”
殷朝暮摇摇头，“不是不说，而是不管他问什么，都要照ั我说的四个字办，知道吗？”
“哪四个字？”
殷少暼他一眼，“抵死不认。”
办公室里几个主任支书院长副院长面容严峻，尤其是带殷朝暮他们音乐系的副院长，额头紧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沈辅导员是他们这一班的直接负责人，之前跟王冬晨接触也比较深入，事情生时他也是跟去找人的，可以说手头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他站在窗户边，手里拿着个ฐ小本子，上面记录的是王冬晨的过往成绩，都是参考了他档案，做不了假。
看了一会，他抬头扫了桌子旁้边几个院系领ๆ导，“这小子从前都还老实，就这么เ给毁了怪可惜的。”
这话稍微一线的老师都知道假，就连沈辅导员自己说完也一阵儿心虚，那小子档案上清白，可平时有多能闹腾他算是深有体会。但臭小子再怎么เ闹也还是他的学生，还是个刚踏入高等学府的、全身充满干劲儿的年轻学生。沈辅导员自己就是行政保研，刚踏足社ุ会，不说这是他带的第一批学生这一层关系，单就从一个毕业生角度看，也是不愿意看见有学生因过失犯罪而被开除学籍的。
可惜现在的情况并不太顺利ำ，王冬晨从前档案倒是干净，可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京都重地，他们学校想保个ฐ学生下来，也是要拿出过硬理由的，否则ท一个弄不好沾上官司，两方แ家长纠缠不休想脱身就麻烦了。这种事情，一般学校都是老老实实跟司法程序走，该开除开除、该退档退档，没有点特色的学生，校方还真不愿费这个劲保下来。
几个领导听了他对王冬晨的大致介绍，没什么เ好说的，就要求看看学生从前的高中成绩。
而王冬晨这孩子又不是特别ี乖出彩儿，走到看成绩这一步，几乎已经是没戏。
沈辅导员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听着副院长平平说了句，“孩子成绩不算好，那咱们就合计合计，往上面报吧。你们几个还有意见要说说么？”
上面？只有校长了，在院里还可能兜一兜，报给校长那就基本是处分定好，只等盖章了。
可他还能有什么意见？王冬晨这小子就跟最普通的一名大学生一样，不见得有大错，却也没有闪光点，想帮一把都有心无力。
尘埃已定。
副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手上的烟掐灭站起了身，合上本子，“既然都没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嘟嘟嘟——”
三声轻轻敲击门板的声音传进来，副院长皱眉，这事儿闹得他也烦心，讨论了一星期可算弄完了，这时候能来什么人？
“进来！”
办公室的磨砂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殷朝暮王冬晨以及6๔维三人。
一看是学生，副院长的眉皱得更死了，这像什么เ话？办公室怎么跑出几个ฐ学生来？
“你们哪个院的？干什么的，这里正开会呢。”
不等副院长话，有眼色的老师就张嘴打算将三人赶出去，却让沈辅导员拦下了。
“别，院长，这三个就是这次事情的当事人，既然几个孩子有心，您就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副院长本来就烦得厉害，家里还有个黄脸婆等着应付，当下作起来，劈头盖脸就一顿好批。
“能有什么情况，小沈，这地方是他们几个孩子随便来的么เ？事情都定了，学生不懂事，你也跟这搅和什么，胡闹！”
他这话说完，王冬晨心就凉了。什么叫事情定了？看这人态度也知道形势不利，想到自己姐姐上着大三每天骑自行车四十公里去做家教，他就觉着一阵彻骨的寒意。
胸腔里有非常、非常难受憋屈感漫上来，眼眶热热的，挡也挡不住。他想起自己宿舍里姐姐给他买的笔电，家里虽然不富裕ษ，但真的是一点都没亏待他，什么เ钱都花在他身上了。
“院长，既然事情都定下来，您为什么不能浪费几分钟听听我们这几个当事人的意愿呢。反正无论怎样您都有主ว意了不是吗？”
殷朝暮举止有度，几句话又说的夹枪带棒，副院长懒得和他纠缠，只好故作耐心地随便问两ä句。
“你们哪位是王冬晨同学啊？”
“我是。”
沈辅导员一看有戏，便抢着唬了一张脸看他，“知道错了没？”
“知道了。”王冬晨乖乖๔点头。
“我看不像啊，还懂得来找老师理论，小同学脑子不错嘛ใ。”副院长说得不阴不阳，顿ู时把王冬晨吓住了。
“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但我没有参与绑架殷少，我没有要害他的意思！我根本不知道这事情，我就是跟他们出去玩儿，什么都不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