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正在割草的时候，看见农场的吉普车烟尘滚滚地开过来了。车开到我跟前不远的地方的时候，高老头的弟弟高老二忽然端着枪从河堤上跳了下来，拦在了车前面。
我不搭理她。我和莲花说我想说的话。莲花坐在我身边，帮我轻轻拍打着我怀里的小妹妹。我忽然就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就好像我跟她正在哄我们自己้的娃娃。于是我四平八稳地坐好，把怀里的娃娃放到了莲花的怀里，说：“你抱着，我来拍。”
“轻些儿，你爹身子弱着哩！”我二叔走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他一直愣愣地站着，既没有过去扶我娘也没有劝慰伤心欲绝的我，更没有告诉我们我爹还没死。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我娘就怒了，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我屁股上，火辣辣地疼。我一般情况下都不哭，但这一次我忽然觉得格外伤心和失落，就哇地哭了。我觉得我处在一个强权和专制ๆ的家庭里，凭什么เ我爹可以叫我闭上鸟嘴儿我就不能ม叫妹妹闭上鸟嘴呢？我甚至觉得老天都不公平，凭什么เ总让我尿炕啊？我爹可以用我尿炕来威แ胁我给他挠痒痒捶背拔胡子，我就等不到เ我爹尿炕的时候；我本来好好地扑在娘亲怀里过着王子一样的日子，但是凭什么呼啦啦就多出了两个ฐ黄毛丫头呢？占据了我的娘亲，占据了属于我的怀抱，也抢走了娘亲对我的疼爱。我越想越伤心，就扯着嗓子在炕头哇哇地痛哭，哭声里饱含着对自己้的那ว种悲天悯人的同情和怜悯，也充满着对上天和这个ฐ专制ๆ的家庭的无情控诉。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期待，那就是某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忽然现我爹把炕尿成汪洋大海ร。如果这件事情顺利ำ地生，那我娘一定就会拿着笤帚圪塔去追赶我爹，我就可以在一旁้瞧热闹了。抱着我爹逃跑我是做不到เ的了，但是我可以借此威胁我爹，让他也给我挠痒痒捶背拔胡子，把我给他的都还给我。有时候我又有点担心，我还没有胡子，爹在我脸蛋上拔来拔去一定会掐疼了我的肉。所以我又打算只让他捶背挠痒痒，不拔胡子。这个ฐ事情等我有了胡子之后再作决定。
女人们就笑成一片，男人们就恶狠狠地瞪着屠夫。那ว种眼神我看不懂，也不想看。除了他是莲花的爹之ใ外，屠夫的事情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这个ฐ没出息的人平常日子里非常敬重我的奶奶，也从不跟我娘开玩笑。我每次看到他跟人家笑成一片，就觉得他简直不是一个ฐ男ç人，把婆娘娃ใ娃饿成高粱竿儿，一年到头除了年关那几天之ใ外一直都瘪着肚子，走路都摇摇晃晃。但我也有点儿欣赏秃子那ว种快乐的襟怀，在我看来，过日子总是需要一种快乐่的心情。我一向快乐，所以我觉得我在那ว个乡村里幸福无双。
我听不懂娘和爹说的是什么，也没有兴趣听。这时候院子外面乱ກ哄哄的吵闹声接近了，我听见队长高老头干涩的声音从墙外飘进来：“日你先人的，这是党的政策，你们还敢违反？怕是要造反了吧？”
“好你个ฐ莲花，看我不捏死你！”我嘴里哭喊着当着我娘的面儿大声喊了出来。娘不知道她痛打我跟莲花姑娘有什么干系，忽然停住了手，怔怔地看着我，以为ฦ把我打傻了。
我知道娘不明白我的意思。那ว个时候我忽然就多了些信心，连我娘都看不透我，那我一定能ม成为ฦ比莲花姑娘的爹更聪明的人。我不想娘因为ฦ揣测我的意思而费脑แ子，就开诚布公地说了：“我要变得比莲花的爹还聪明，将来娶莲花当媳妇儿。”
弟弟妹妹最喜欢玩的就是泥巴๒。坐在院子里的墙根里用泥巴๒捏成各种各样的东西，相互比较看谁做得最像，有时候争辩不下就请我做裁判进行公正裁决。心情好的时候我就详细点评每个人的作品，有时候还会修改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把每个ฐ人的作品都拿到手里，一股脑儿丢到เ墙上，摔成泥饼。几个ฐ小家伙怔怔地看着被我糟踏了的心血，恨不得立刻群殴我，但是谁也没有胆子做出头鸟，于是风平浪ฐ静。
我在头一年的全县统一考试中就一鸣惊人，写出了一篇震烁全县的作文，县里教育局的那个女局长亲自到เ我们学校里来接见了黑不溜秋的我，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一个ฐ了不起的娃ใ娃。我按照我娘教的说那ว都是学校和马青老师培养得好，那个女局长就哈哈大笑着说我了不起，马青老师坐在一边，脸上挂着一种羞涩的笑，偷偷地在看我。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我爹一声叫唤，我就撒开腿跑到เ莲花家里去，就算打死我也不会开门，大不了这辈子就呆在莲花家里不出来了，做一个上门女婿算了。想到เ这里我心里有点失落，没想到เ我堂堂的张家娃这辈子要沦落到เ做上门女婿，而且是一个疯了的寡妇家里的上门女婿！
“你的帽子太小了，戴不住。吹跑了！”他说。
另一头羊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也死掉了。两ä头羊在我家的院子里放了两ä天，已๐经渐渐地有了臭味儿，我看看饿得蜷伏在墙根儿的大藏獒，很想让它把两头羊吃了。但是我舍不得；另外我还知道一张羊皮可以换四颗子弹，我不想浪ฐ费了羊皮。但是我自己没有办法把羊皮剥下来，提着家里的一口剔骨尖刀在羊身边转悠了半天还是无从下手，就拎着刀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朝房背后的我奶奶家里走去。
爹出去了，娘也不用下地了，就在家里看着我的两个妹妹，还负责烧火做饭。那两天我都疯狂了，从来都没有那样疯狂过，干完了家里的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