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云生对面的人，正是那个让视线都为之震颤的存在。
这或会可以当成是完全颠覆认知的事实——因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血茧中的婴孩便是辰湮！她身上有着与辰湮一般无二的烙印——或者说，本该是她。
“多谢各位师兄师姐前来……”他顿了顿，说不出口，就皱着眉头含糊过去，“此地有我，你们先回也无妨。”
每个人所求的道都不同。牵机老道多年醉酒浑浑噩噩，却比谁都要活得清醒，他一生都在天下游走，看过的算过的解过的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境界ศ，但谁也说不清他究竟在寻找什么เ……或许，让方其墨岔岔不平的不是那老道乱ກ跑，而是他回回都选择和桑峰。和桑峰是方แ其雅曾经的山头，只她并不在此常驻罢了。
什么叫做遥不可及？练云生定然可以算做一个ฐ。
方其雅清醒得疯了那么久，约莫练云生便是那塑造她道心的基点，才执拗又一厢愿得守着这痴恋不肯离开。可练云生呢？山河日月自顾自运转，他始终是一块磐石一缕清风，无所转移。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是虚无，哪怕与方其雅有众多牵扯，亦从不曾因此而动摇。阿祸于他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练云生无动于衷。‘……魂不似其形。’
这个时候，还留着些什么呢？琴魂在斩ล仙台上随九重雷劫长逝，太子长琴死在那风光霁月光华遍照的榣ใ山，他不过是昔时的乐神对于此世的一抹不甘与念想。残缺，堕落，苦痛，无望。时光一淌数百年匆匆，怨难断ษ，恨不休，他所挣扎的，也不过最卑微的一份存在。
他话还没说完，胆战心惊等待着外甥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说到这里却再忍不住，头一转恶狠狠冲门边喊：“哭完没？你哭完没？！这不没死你特么哭什么เ哭？！！”
盈盈啊，这个名，为何在渡了魂换了宿主之ใ后，依然这般刻骨铭心？
“盈盈，”他凑在她的耳边，缓缓说，“我在化成一滩水。”
许是这世所有的人性都随盈盈的离世消散得一干二净，才让他毫无反抗得任由魔性侵占自己的身躯与意志。一切事物都褪去颜色温度，才显得那些执着如此深刻๑。
雪皇真的悔了。这一悔，就悔到เ千万年前还是洪涯境时的岁月。
可是盈盈没有阿湮的记忆，没有阿湮的神力，世间的浊气将她当做蓄养的温床，她命中注定就是场磨难。
浊气在排斥他身上的气息。就算用力抱着，他也再触摸不到เ她的身体，手指努力得按下去，也会被气浪冲开，或许这就是该预ไ付的代价？
她低下头，把脑袋挨在他边上，小小应了一声。
岁月如此流逝。阴阳交汇，清浊融合，相守得越久，彼此的命格亦逐渐改换，小小的女孩挣脱孤阳焚身的厄运，开始一天一天长大。
“鬼童，”她小小唤了声，点点头，又连忙抬头接道，“我叫盈盈。”
即便他体质属阴，还是水月之ใ太阴，直面这寒气时还能感觉骨骼中些微的战栗。通身的锻条被鼓起来，呼啦啦作响，上面刻下的符文流转着银色的流光，禁制ๆ被激，护着他全身血脉ำ通畅。那股被窥探的感觉丝毫没有消退，反而更强烈。他知道即便此刻只有自己一人，他还是被无数双眼睛所注视着的。
耳朵能听见姑获鸟之音，鼻尖能嗅到身上的血的腥气，口中能出疼痛的嘶吼，身体也能感受到เ疼痛的知觉……可他唯一没想到的，眼瞳的白翳在渡魂完成之后还是无法完全被消เ去。
思索ิ只是电光火石之间，脚步忽然转变的方向导致绕了个半圈，却是耽搁了些许工夫。
怪不得能让姑获鸟都穷追不舍——天生的灵体！浑身上下通透得连灵气都能穿过，而且自体内就有某种吸灵的能力，就如同他那口泉眼般，能将灵气过滤并贮存——莫说是妖怪会将他当做补品了，放在修道者眼里，都是绝佳的器灵之材！却不知怎的，大概ฐ是出生时辰有恙还是遇到何种变故，不但命格极其诡异，而且灵体变异，纯净的灵气已成了森森鬼气，这与姑获鸟携带的鬼怨之气不同，反倒更类似于人间秽念集合成的阴晦之气。
定定看着它好半晌，她终于起身，在屋中扫视了一圈，走到角落拾起棉絮窝倾倒时滚落在地的石珠。经历凤凰多年琢磨又让她用魂魄淬炼的石珠，表面的阵法已๐经碎裂，沾染了地上秽物，原本玉质般纯净清透的光泽已经黯淡了几分。
想来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物，否则也不会令她露出这样的表。
打从自己้的手被松鼠爪子抓破三回，辰湮便再不曾触碰它。
历经血涂之阵的魂魄，因残缺，原本便会被新鲜的血肉之躯吸引。某些意义แ上，正是因了这样的特性，才利ำ于渡魂之ใ术。无论是兽，还是人，将死之时，七魄逐渐散去，三魂尚在体内，正是魂魄不定之时，更有可趁之机。这也便是他总是选择将死之躯夺魂的缘由。
“那ว你现在在做什么เ？难道你不是用灵气为它塑脉？”
她的眉眼仿佛山水画中浓笔重墨的线条，下巴微微低下的弧度，总是带着说不出的清冷跟安谧，偶有几许埋藏极深的尊贵与骄傲，极淡，不可捉摸，只觉得身在陋室，那背景却仿佛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
辰湮缓缓走上前，便见到画ฑ眉的眼睛直愣愣转过来。因为本能缩了缩，但鸟喙之中却无任何声音出来。
这样反反复复生与死，相对与人的一生来说，时间似乎是短了点，但她不知不觉也耗去十几年，她已不知他在哪个ฐ角落，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